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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皇兄,外面的宫女姐姐们会被打死吗,不要打死她们好不好,往后她们叫晖儿吃多少糕点晖儿都会用力吞下去的,晖儿会听话的……”

    陵徵冷冷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他伸手抱住对方,将对方举起来放在了桌子上。

    “好孩子,我将你送去太平寺里去住一段时日可好,那里没有人会受到伤害,也不会有人勉强你做什么,只是你从此便要和他们一样,修身养性,学佛论经,你可愿意?”

    陵晖迷茫地看着他,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只是他到底听懂了关键之处,不会有人受伤,也不会有人勉强于他,修身养性是什么,学佛论经又是什么,总之是与读书学习有关的东西,他自然是欢喜的。

    “我、我愿意。”他握紧了拳,十分坚定道。

    陵徵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好啊”

    这是德嘉公主拿“恩情”和“命”换来的东西,这个小家伙便十分识相的接受了。

    真是……好极了。

    陵徵笑着,便抬脚跨出了门去。

    所有人都看见他脸上的笑,却都纷纷低下了头去。

    因为此刻在他的脸上再不是从前那种温和如春的笑意,而是一种更为阴郁的笑容。

    之所以阴郁,是因为他的脸上只有皮在笑,他的眼,他僵硬的肌肉,以及他周身彻底无法收住的阴冷气息,都让人感到愈发畏惧。

    这让他们逐渐发现,原来这个十年如一日谦和的人,终有一日也会变得可怕起来。

    第92章 结局

    “她误解你太多事情了, 你大可以直接向她直接开口解释。”

    黑暗中, 一个声音淡淡响起。

    陵徵抬起头来,怔怔看着前方。

    “叶妻以及范家,都是我同你出的主意不是么?”

    那人上前一步, 却是苏重檐的面容。

    陵徵道:“你出主意我来做, 又有何区别。”

    苏重檐沉默下来。

    “你以为我该怎么做呢,陵玉她帮了我许多事情, 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更早的时候,她甚至还曾替我挡过父皇的耳光, 那时候,我与她之间还没有那样多的龃龉,我……我真的不想伤害她。”回忆起往事,他不得不叹。

    从一开始, 陵玉都信他,哪怕在盛钦同他之间取舍, 陵玉也选择了他,即便她可以很好的活在盛钦的照顾之下,即便她也喜欢上了对方……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天家无情, 她是个明白人,与其让你们这份感情在往后权势倾轧中消磨殆尽至反目成仇,倒不如就在现在戛然而止罢。”苏重檐上前来, 一直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你是天子,不需要亏欠任何人,从她之后,你更不必束手束脚。”

    “不如就在当下,与她决断,与你与她,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话音落下,屋内再度陷入静谧。

    陵徵,没有再开口。

    他们二人都不再继续说话,只是沉默相对,将这个阶段的最后这一点耐心,都耗在了陵玉身上。

    三个月后,陵玉坐在窗下,她手中捏着针线,正将绣品的最后一针收尾,至此,这件被她极为小心翼翼对待的绣品就此完成。

    苏琴接了过去,轻轻抚了抚上面的花纹,“很久以前我还没有进宫的时候,我娘就同我说,女孩子要多多练习女红,若是能够绣出真正的样子来,那就可以嫁人了,我那时候都不能白什么叫真正的样子,也不想嫁人……”

    直到她看到陵玉的绣作,她约是明白了几分。

    从稚嫩的手法,到一种刻板却沉稳的一针一线,陵玉将这段本该慢吞吞成长的时期一下子压缩在极短的时日内,便让她更为明显地看清楚这种变化。

    这种每个过来人都会感同身受的变化。

    她的脸色一下子便黯然了许多。

    然而日光下的陵玉却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觉得京城的生活怎么样?”

    苏琴回过神来,道:“奴婢觉得,京城的生活和其他地方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这里,到处都是权势贵族,因为这里是所有人向上攀爬的终点,因而勾心斗角的事情多了些,也没什么奇怪。”

    “你说的对,若是每个人只能一味的单纯,谁又能在这沉浮迭起的京城中活下来呢?”陵玉看着远处被闪着微光的琉璃飞檐,陷入了深思,“我过去就曾单纯过,只是后来,我用了很大的代价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世间的人从来都不能用黑白来定论,因为他们都是复杂的,就和这个世界一样,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好人会做坏事,坏人也会做好事,我曾经试图将他们分离,但竟是那样的难……”

    “如今我都明白了这一切,我就不会再去强求了。”

    至此,苏琴与德嘉公主的这段对话,也是公主生前最后留下的话。

    那日忽然下起了大雨,就如许多个晴天之后骤然倾泻下酝酿已久的阴沉,大街小巷都斜斜地飘着雨丝,将青石板的缺口积满了浅浅的水洼,将急忙奔走的路人鞋袜沾湿。

    所有人都忙着回家去收了外头刚晒透的衣服,又或是腌制了许久的咸菜腊肉,总之,德嘉公主的死讯便几乎没有什么人有那闲情逸致去关心。

    偶有人听闻,也仅是淡淡一瞥,又垂下了眼皮休憩。

    直到外面再没有一个路人,天地间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便在这个时候,一个头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看不清面貌的人牵着一匹灰马在路上踽踽独行。

    恰逢有人透过了窗户缝看到了这一幕,他便忽然觉得这天地间的雨都变得微小起来,真正孤独的只有那一人而已。

    因为在这样的雨下还能不紧不慢前进的人,只能说明对方兴许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那样的人必然没有一个可以归去的家,也没有自己想要前去的终点。

    所以于那人而言,没有归宿,没有依托,也许他强大到无所畏惧,也许他也胆小的连雷声都怕得要命,但往后余生,他都只能一个人默默前行。

    这也许,是他自己选的路罢……

    楼上的人叹了口气,不知自己怎就突然多愁善感了起来,嘴里嘟囔着“去他娘的,谁还不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将方才那段想法精简成了一句话,接着便转身离开了窗前。

    雨中,那人的斗笠忽然被风挂飞,似惊醒一般,陵玉忽然就睁大了眼睛顿在了原地。

    她不知神游天外多久,只是骤然回过神来便发觉自己处在一种凄风冷雨的境地,发觉自己身上披着厚重的蓑衣,又发觉那雨劈头盖脸的砸来,她才想起来,德嘉公主死了。

    陵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上前去将那斗笠捡起放在积水处摆了摆斗笠下的泥,又重新盖到了头上。

    帽檐上冰冷的水便顺着她细细的脖颈往下流去,一直流到了衣裳深处,令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却只能牵住了马,继续往前走去。

    好不容易,她寻到了一处凉亭,她便连带着身后的灰马一起牵到了凉亭内避雨。

    然而等她走了进去才发觉,早在她之前,就已经有人呆在了凉亭中。

    那人察觉到外来的动静,便抬起头来,露出了陈玄颐的脸。

    陵玉抖落着身上的雨水,淡淡扫了他一眼。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回家去?”

    她同他似往常那般打着招呼。

    陈玄颐身形一僵,这回却并未避开视线。

    “陵玉……”他的声音透着几分涩然,“你真的要走了吗?”

    “嗯。”陵玉淡淡地应了一声。

    陈玄颐问:“你要去哪里,这么大的雨,你还能去哪里,你从小到大有淋过这么大的雨吗?”

    陵玉的动作顿时也停滞住了。

    她从小到大是没有淋过这样大的雨的。

    她害怕打雷,别说下雨,就是云层厚一些的时候,她都会躲得严严实实,不叫自己沾上一点雨水珠子。

    其实比起打雷,她也同样讨厌下雨。

    那种令头发衣服都黏在脖颈手臂上的感觉,令她有种窒息的感觉,哪怕不那么夸张,雨天的湿凉以及地面上不可避免污糟的痕迹都令她觉得难受。

    “你想说德嘉公主死了是吗?”陈玄颐抢先一步将她的话说出口了,“可是她到底为谁而死,陵玉你可不可以现实一点,你只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女子,你连自己都顾及不上了,你为什么要去帮一个毫不相干的皇子,你这样做又有谁会感谢你?”

    “只要你自私一点,盛钦会帮你,你皇兄也不会舍弃了你,可你偏偏这样做,你偏偏要这样做,你让所有人都抛弃了你,为什么啊?”

    陈玄颐将脑袋想破了,都想不明白。

    明明如陵玉这样的人,可以荣享一生,甚至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她偏偏这样的执拗,执拗到令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就在他要抓狂之际,陵玉却看着雨幕低声说道:“陈玄颐,在我年幼的时候,我多么希望能够遇上一个真心的人来帮我,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不那么真心,却一直在帮我的人。

    后来我又希望我能帮助一个好人完成他的心愿,可是当他成功的踏上了金阶之后,却离好人越来越远。

    盛钦也好,陵徵也罢,他们对待陵晖都如同对待过去的我一般,掌控他的人生,诱导他的单纯,他和那时候的我真像,我们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都有同样不幸的起点,若他的母妃有罪,父皇昏聩,难道我的母妃父皇就无辜吗?”

    “所以我就多么希望,有个人会跳出来去帮一帮那个小陵玉,帮一帮那个小陵晖,可是我四下看去,原来真的没有人愿意帮助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

    所以

    她要自己救自己啊。

    就好像是时光的错乱,她帮的其实不是小陵晖,而是当年那个可怜的小陵玉。

    而成年的那个陵玉,因为做错了太多的事情,所以她才甘愿将正确的去路留给后人。

    因为那个陵晖不会像她这样幸运,可以遇到一个不那么真心,却会一直帮着自己的人,也不会遇到一个,将自己利用完以后仍旧会给她留有余地的人。

    若是没有人帮他,他的下场远比别人所预想的要凄惨很多。

    那也是陵玉原本应有的下场。

    “是这样么……”陈玄颐默默退后一步,拳头捏得愈发的紧。

    “陵玉,对不起,我从没有帮到过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那时候那人疼我爱我,你只知道,我与皇兄立场坚定,这样的我,怎么可能需要人帮?”她看着他眼中愈发浓重的愧疚,便看着他道:“但是你现在都知道了,但你若真的愿意,还是可以做到的。”

    陈玄颐顿时愣住。

    他还有机会吗?

    很快,他便自己反应了过来。

    是了,他有这个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