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陈留回头看着谢知,“我看着这观主也有识人之明,知道我们阿菀将来贵不可言。”
谢知微笑,祖母是在夸她,她谦虚也不好,应下也不好,还是微笑吧。
陈留在回程的路上对谢知神秘微笑,谢知被祖母笑的心里直打鼓,总觉得祖母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等回到公主府,看到在书房等候的拓跋曜,她才知道祖母为什么会这么笑。
几个月不见拓跋曜,他人又长高不少,气势凌人,看着更有男性魅力,撇开别的不说,有这样人的喜欢自己,她也足以自傲了。拓跋曜见谢知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低头逗她:“舌头被猫儿咬了?见了我都不说话?”
谢知仰头一笑,主动搂着拓跋曜的手说:“曜哥哥,我想你了。”
拓跋曜被她哄得眉开眼笑,又口是心非道:“你真想我?我看你在庄园里都玩得忘了回家。”
谢知摇头,“我在庄园里不是玩啊,我在认真做事。”
拓跋曜问她:“什么事?”
谢知甜甜一笑,“我现在不告诉你,等做完了我再告诉你。”
拓跋曜无奈,“好。”他伸手搂过谢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从来没这么久没见过阿蕤,哪怕阿蕤几乎是天天给自己写字条,拓跋曜都觉得不够,他将谢知搂在怀里,喃喃道:“阿蕤,这次跟大家一起入宫吧,我想跟你在一起。”
谢知身体一僵硬,她摇了摇头说:“曜哥哥,现在不行。”
拓跋曜暴躁道:“她都快生了!”
“没有,她才怀孕五个月。”谢知说,她没生过孩子不知道,但十月怀胎,怎么算崔明珠还有四五个月才会生。
“等她生完——”拓跋曜切齿想说狠话,却被谢知捂住,“曜哥哥你别说,我不想听。”谢知真不想听拓跋曜别的宫妃的事,这会让她产生自己是小三的负罪感。即使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她不是小三,崔明珠她们也不是皇后。
就算拓跋曜有皇后,她去做宫妃也不是小三,可谢知还是过不了这个坎。以前他们年纪小的时候,谢知可以忽略,因为那时候拓跋曜没有宫妃,她以为自己可以适应,可现在真面对了,她觉得自己真适应不了。
“好,我不说。”拓跋曜有点心疼,他握着谢知的手,“以后别去庄上住,庄上太辛苦。”在拓跋曜看来,谢知去庄上就是去流放。
谢知笑道:“我很喜欢我的小庄园,阿柔也喜欢,我们在那里过的很开心。曜哥哥看到我送给你的稻草编成的小动物了吗?这些都是我亲手编的。”
“嗯,我把它们都放在你送我的鱼缸里。”谢知用松香做了一些花珀给拓跋曜,所以拓跋曜的书房里有不少非常富有情趣的小东西,近臣一看就知道是女性布置的,也只有女性才有这么多耐心。
谢知点点说:“我也自己做的花珀也都被阿柔倒到小鱼缸里。”
拓跋曜将谢知抱在膝上,双手合拢住谢知的小手,低声问:“你带阿柔一起去的?你们平时在庄园里做什么?好玩吗?”拓跋曜冲动之后也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谢知入宫的好时机,他要是一意孤行,只会让朝臣对谢知反感,因此他不再提这件事,他只能珍惜着现在跟阿蕤相聚的时光,他想多听阿蕤说说话。
谢知也明白拓跋曜的心思,尽量挑拣着庄上的趣事同拓跋曜说,拓跋曜见她眉飞色舞的模样,终于确定她是真喜欢自己的庄园,想到朝中的压抑,拓跋曜也不忍心让她留在这个环境。他双手一紧,让谢知贴在了他的怀里。
谢知乖乖的靠在拓跋曜怀里,“曜哥哥,西平公主的事是谁做的?
“高阳王世子妃。”拓跋曜说。
“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谢知问,拓跋家王爷太多了,谢知迄今都记不大全,只记得第一任高阳王大约是魏武帝的儿子?如今高阳王是他儿子还是孙子?
“他们想要做宗人寺卿。”拓跋曜说。
谢知随口道:“那他们现在也可以如一半愿望了。”
“怎么说?”拓跋曜扬眉。
“他们现在大约全家都进宗人寺了?不是如自己一半愿望了吗?”
谢知的话让拓跋曜哈哈大笑,“你说得对,他们可不是一半如愿了。”
谢知问拓跋曜,“曜哥哥,你准备怎么处罚他们?”
“夺去王位,贬为庶人。”拓跋曜说,在处置高阳王方面,拓跋曜和崔太皇太后都不会留手,两人对意图挑起两人争斗的高阳王厌恶至极。
“那西平公主呢?”谢知问。
“她会暂时出家祈福。”拓跋曜淡淡道,什么时候出来就看他跟太皇太后的心情。
谢知也没多说什么,如果崔明珠是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那么西平公主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谢家作为西平行为的直接受害者,谢知很难说出同情西平的话。
拓跋曜很想多陪谢知待一会,但他实在太忙了,也不可能在谢家停留太久,陪谢知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后就匆匆离开。谢知怔怔的看着拓跋曜离开的身影,更觉得自己像见不得人的小三。
赫连凤容欲言而止的看着谢知,谢知回神对她一笑:“找我有事?”
赫连凤容是担心谢知,但又不好直说自己只是担心她,遂转移话题问谢知道:“阿菀,你说那个观主真有这么厉害?”以赫连凤容的精明,都被观主忽悠糊涂了。赫连凤容跟谢知关系亲近后,她就开始喊她阿菀,而不是阿蕤。
“不是。”谢知对着陈留和独孤氏不会戳穿观主的骗局,她觉得观主也没做坏事,这年头道观不搞些神迹活不下去,但是赫连凤容不能被观主忽悠傻了,她是自己的合作伙伴。
谢知解释观主那些魔法表演:“你看到观主讲经时候手杖吗?那个手杖连着一块铁板,观主是坐在铁板上的。滚油取铜钱我没见过,但是应该是上面是油、下面是醋,刚烧开的醋不烫,不会烫伤手的。”
“可她还说你贵不可言,还猜到独孤女君有一女。”赫连凤容说。
谢知道:“因为她们看到小婶之前抱着阿楠下马车,确定阿楠是小婶的女儿。她说的是有女儿,不是只有一女,来这里求子,又有女儿,不就是为了求还没生的儿子吗?”
“那——”赫连凤容想说贵不可言,可转念一想,也想通观主为何会这么说。因为她们一看身份就不凡,而最近圣人又在采选,勋贵女子都想要入宫,一旦入宫,可不就是贵不可言吗?赫连凤容惊叹道:“京城果然地大物博,我以后要多去外面看看。”
谢知:“……”
赫连凤容见谢知不说话,赧然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想骗人。”
谢知说:“不,我觉得偶尔还是可以骗骗人的。”
赫连凤容一愣,“你要骗谁?”
谢知微微一笑,“骗想骗的人。”
谢知跟赫连凤容说完这句话,就又开始忙碌,除了每天固定的锻炼以外,谢知几乎是整日都在做各种实验,可怜她一个理科渣渣绞尽脑汁的想着小孔成像、烟花爆竹的原理,愁的头发都白了,她都没搞成功。
这种挫败让谢知最后彻底绝望,决定求助小叔,想让小叔帮自己找几个精通各种“魔术”(障眼法)的江湖老手来帮自己,她自己是肯定搞不定了。谢知没想到自己还没找小叔,小叔和祖父已经来找她了。
这一日谢简难得沐休在家,还叫来谢洵一起议事,父子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得和谐,谢知进来时,两人还在相视而笑,谢知又惊又喜,小叔这是跟祖父关系有好转?
谢洵对着谢知招手:“阿菀你过来,你看你喜欢哪本?”
谢知困惑的上前,就见书案上摆放着两本书,一本是《女诫注释》、一本是诗集,谢知翻了下诗集,里面大约有五十余首诗词,其中有十余首诗词,言辞清丽,气度爽朗,谢知赞不绝口道:“小叔,这诗集是你写的吗?好诗!”
谢洵给了谢简一个胜利的眼神,对谢知说:“阿蕤你喜欢这本?”
“当然。”谢知对谢洵笑道:“小叔又要出诗集了吗?”
“不是我出,是你出。”谢洵说。
“我出?”谢知一愣,“我又没有诗集,出什么诗词?”
“这本诗集不是现成的吗?”谢洵说,“这些诗词都是我新作的,没人知道。”
谢知匪夷所思的问:“我要你诗集做什么?”小叔这是要给自己代笔,让她出诗集?她要是想这么做的话,她干嘛让小叔给自己作诗?她前世背过的唐诗是假的吗?婉约派、豪放派,她想要什么风格有什么风格,何必让小叔费心?
“给你造个好名声。”谢简解释说:“这次采选的秀女中,有一名汉族女子林季华,就因为自小才学出众而入选,入宫后便极得盛宠,论才学你比她高。只是她擅长作诗,你不爱作诗,所以我替你写了一篇女诫注释,你小叔则觉得出诗集更好。我看林季华的诗集也没什么大作,都是仿作或是打油诗,你要用点心也能写出来。”说道最后谢简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孙女,她就不能做些女孩子都喜欢事吗?比如吟诗作画之类的,天天去地里劳动这算什么爱好?她以为自己是瑶姬*投胎?
谢知不可置信的看着祖父和小叔,迟疑良久,才小声问:“大父、小叔,你们真不需要去看太医吗?”祖父居然替自己写女诫注释!谢知表示自己受到了严重惊吓,她是见了假祖父吗?
谢简和谢洵同时怒视她,谢洵恨铁不成钢的说:“我是为你好!才名要宣扬才知道,你躲在闺阁之中谁知道?光陛下知道你的好又有何用?要大家都知道你的好。”好名声都是吹出来的。
“那也不用你们替我代笔,我可以自己写。”谢知无奈的说,“诗词我不擅长,我可以写文章,不过女诫注释还是算了。”那玩意还用特地写一篇注释?她可不准备自己以如此特别的方式名留青史。虽然现阶段写这篇文的注释是非常好的选择,尤其是在崔明珠和西平事件发生以后,祖父的政治觉悟是没话说的。
“哦?那你准备写那本书的注释?”谢简问,小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自己想写注释,她真当写书是这么容易的?
谢知哪知道自己能写那本书的注释?四书的注释她都能写,因为太公专门请家教给她讲过六年四书,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到六年级结束。后来谢知自己也有兴趣,翻过好些人写过的注释,心里大概清楚古人是怎么写注释的。
但是以她的年纪,刚开始写就写四书注释太狂妄,容易被人群起而攻之,谢知看着祖父和小叔身上的道袍,想到她来找小叔的目的,谢知灵光一闪,“我写清静经注释!”
“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谢简和谢洵一下反应过来清静经的全名。
“对,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的注释。”谢知说,对很多不了解的道家的人来说,这卷经文很陌生,远没有道德经那般人尽皆知,但实则这篇经文是道家非常重要的一卷经文,全篇五百八十字左右,是道士们日常诵习的重要功课之一。
谢知前世在太爷、太太去世后,有一阶段差点得了抑郁症,在有人的开解下,她翻了不少宗教书籍,后来又看了几本如陈先生、南先生修行方法后,她就开始学道家典籍,《道德经》、《庄子》不必说,《天仙正理直论》、《西游原旨》、《伍柳天仙法脉》这一类的内丹修炼功法,她都囫囵吞枣的大致看过一遍,清静经这样重要的道家典籍她更是看了又看,而且还比照过不少名人的注释本。
清静经是一篇让人修心养性的经文,也是谢知非常喜欢的一篇经文,每次她觉得心神不定时候就爱诵读,读着读着她心情就会平静下来。当下的清静经虽不如后世那么出名,但也是很多修道之士必看的书籍。
所谓的注释,就是写出自己对清静经的理解,谢知前世看了那么多注释本,又念了那么多年清静经,自然对它有不少自己的理解。既是自己写的,又是道家典籍,不比让小叔代做诗词和注释女诫更好吗?
“你——”谢简想骂孙女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妄想注释道经,但却被儿子打断,谢洵兴致勃勃的说:“注释清静经不错,阿菀先写,等你写完我们给你作序。”谢洵也有点担心侄女写不来,但他更愿意多鼓励侄女,不行就他给阿菀捉刀,何必要扫阿菀的兴?
谢知保证道:“好啊,小叔你等着,我写书很快的,一个月后就能看到初稿了。”
谢洵兴致勃勃的说:“那我也要现在开始替你想序言。”
“不急,序言要最后成稿才写呢。”谢知说。
谢简冷眼看着这对叔侄兴致勃勃的讨论,应该怎么印书,最后制成雕版需要用何种字体……他轻哼了一声,就知道做白日梦!
谢知同谢洵离开谢简书房后,谢知让谢洵帮自己找几个会做把戏的江湖人,她需要那些把场面撑得越大越好的人。
谢洵奇怪的问她:“你要这些把戏人做什么?”
谢知想了想说:“小叔你跟我去庄园里就明白了。”
谢洵满肚子疑惑的随谢知回到了她的庄园里,看到庄园里妇人几乎人手一台挂在腰间纺织机时,他几乎惊呆了,“这是——”
“这是棉布,我让她们以苎麻为经线、棉线为纬线纺织布料,她们用的织布机叫踞腰织机,还有一种是脚踏的织布机,都比我们的花楼机造价便宜。”谢知说,她带着谢洵去看棉花的最初处理,看着众人用一架小机器把棉籽挤压出来,然后经过各种处理,放在一台纺纱机上纺纱。
谢洵震惊的看着谢知,他平时虽表现的不同俗物,但他只是不愿意去做这些事,而不是不懂这件事,他已经隐约感到阿菀如果能推出这些机器,她所得到的名声将是前所未有的,这是撼动朝堂的大事!
谢知琢磨棉花纺织的原因很简单,她就是想给天下的弱者一份活路,不管是男女,有了工具、总能纺纱织布。谢知前世长在江南,那边的女子旧时都会一门手艺,不是纺纱织布、就是绣花养蚕,有时候一个女人就可以撑起一个家庭。
所以那边女性地位哪怕是在古代也还可以,有经济权才有别的权利。她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元明之时那个条件,也不知道自己推广织布机后能不能引起所谓的棉花革命,但至少她可以让更多的人有一份收入。而且棉花的保暖效果不差,又不是什么难养的作物,现在各处都是地广人稀,只要肯耕作肯劳动,家里一人一件棉衣是肯定的。
以前谢知只觉得自己作为穿越者,至少也做点事才不枉费自己一番穿越,现在她观点改变了,她不会再告诉拓跋曜或是秦纮,让他们去给自己推广,自己默默隐在身后,她现在需要名声,需要这些东西来给自己造势,她也不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她只想掌握自己的命运。
谢洵沉默许久才问谢知:“阿菀你想要什么?”
谢知看着那些热火朝天干活的人,轻轻的说:“我想要自己做主。”
“好。”
第70章 叔侄谈心
谢洵只应了一个简单的“好”字,却让谢知眼眶渐红, 眼底水光流转。她就知道小叔会支持她的, 在京城的亲人中也只有小叔会支持自己。哪怕她现在做的事同谢家利益相悖,小叔也会支持她的。谢知微微仰头, 深吸一口气,将泪意压回去, 她已经很久不曾想哭了,以谢知的骄傲, 也不愿意在人前哭, 哭只会让别人感到尴尬和为难, 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阿菀, 你准备怎么做?如果你想自己做主,这些可能还不够。”谢洵是家里仅有的从开始到现在, 都不曾愿意谢知入宫的人。阿菀是公主, 她本该是天之骄女, 她嫁人应该叫下降, 她的丈夫不是娶她, 而是叫尚主。
其实谢洵也不是抓着过去不放的人, 先帝都走了那么久,阿菀也不是以公主身份长大的, 没必要过于纠结她未来夫婿的身份。可他还是希望阿菀能嫁个能怜惜她、疼爱她的夫婿,而不是嫁给皇帝。同样是皇帝, 拓跋曜跟先帝的个性完全不同, 或许以皇帝来说, 拓跋曜会比先帝好,但以夫婿来说,谢洵更希望侄女嫁她父亲一般个性的人。
只是以前阿菀从来没表露过这个意愿,她甚至跟拓跋曜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谢洵只能将反对压在心里,现在阿菀不愿意入宫了,谢洵求之不得,连忙帮侄女想主意怎么才能不入宫。阿菀现在的想法很好,她名声越大,后宫女眷就越忌讳,到时候所有女眷联合抵制阿菀入宫,就是皇帝也不能反对。
可阿菀想要扬名,光靠推出棉花和纺织机还远远不够。棉花推广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谢洵能隐约察觉到里面的份量,他甚至在想如果能在边疆广泛种植棉花,是不是魏国的军士都能一人配上一件棉袄?这不是单纯的多一种布匹,棉花甚至是一种军用物资。
但就算是在朝堂,有这样敏锐的人也不会很多,甚至一开始会有人反对种植棉花,因为它们占耕地,本来粮食出产就不够,棉花又不是甘蔗一样的暴利植物,估计那些世家大族对种植棉花的兴趣不大。毕竟对他们来说,他们不会穿棉衣,也不需要用棉袄取暖。
“棉花当然不够,自古民以食为天,粮食才是最重要的。”谢知对谢洵说,“小叔,你跟我来。”
谢洵失语的看着侄女利索的翻身上马,策马往前方跑去,谢洵连忙追赶过去,“阿菀你何时学会骑马的?”她不是一直只会让人牵着马走吗?
“我从一开始就会啊。”谢知漫不经心的说,她前世从高中就开始上马术课,她有不少发小都热爱骑马和打高尔夫球,她怎么可能不会骑马?或许谢知不能像继父、五哥一样,可以在马上日夜奔袭,但是论骑术技巧,谢知一点都不比这里的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