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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临走时,褚韶华看向亚摩斯道,“希望你能亲手整理好自己的事务所,就像你亲手整理好自己的事业人生。”

    亚摩斯在褚韶华离去后小声嘀咕,“简直跟寄宿学校时的舍监一样的口气。”因为刚收了褚韶华的支票,亚摩斯还是老老实实的整理起事务所。

    为了让亚摩斯能穿戴的像个上等人,褚韶华把亚摩斯的衣服送到洗衣房,连带亚摩斯楼下的咖啡店的欠账,褚韶华在下楼时就帮他还清了。

    褚韶华对亚摩斯的关怀一丝不苟,对帕布森道,“亚摩斯没有助理,不介意的话,可以帮亚摩斯处理克拉拉官司的事。”

    把帕布森放在亚摩斯身边,如果亚摩斯有什么不妥,也可以及时知道。

    第198章 远航之无题

    亚摩斯正式成为克拉拉的代理律师。

    尽管褚韶华对美利坚的法律只是表面上的了解,对于这个国家的司法系统是如何操作,褚韶华并不十分明了。但,这并不影响褚韶华对官司做出安排。

    在亚摩斯成为克拉拉的代理律师之后,褚韶华要求亚摩斯定期的去见克拉拉,并告诉克拉拉关于自己的后续计划征询克拉拉的意见。亚摩斯道,“现在约翰家族利用报纸舆论大肆渲染你的罪行,克拉拉,这对你不利。所以,克莱尔小姐的意思,我们会请报纸对你在婚姻期间受的欺负做报道,你介意你的经历被很多人知道吗?”

    克拉拉的气色比上一次见面要好上许多,她摇了摇头,“我不介意,克莱尔小姐的一切作法,我都同意。我与约翰刚结婚的时候,他第一次打我的时候,我就是怕别人知道,不敢出门,也不敢和其他人说。后来,他打我越来越厉害。我不怕人知道,也不怕人说,我经历过这样的恶魔。我希望有和我同样经历的女性看到我的遭遇后,能大胆的说出来,也许,她们能得到比我多的帮助。”

    亚摩斯道,“第一步,我们会让公众知道,你是受害的一方。而约翰,是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你为了保护自己杀死恶魔,所以,你没有错,更没有罪!”

    亚摩斯尽力模仿着褚韶华的口气,褚韶华天有就有一种,我所言者即为真理的气场。

    褚韶华坚信,信心不会凭空出现,这是一种需要通过努力才能获得的品质。所以,她会将自己的计划一步步的告诉克拉拉,同时鼓励克拉拉,她们要一起努力,这样才能重建克拉拉的信心,并让克拉拉明白,她是没有罪的!

    从警局离开后,褚韶华、亚摩斯、帕布森、夏洛特一起围坐在壁炉前商量对策。

    褚韶华把近半月来所有的报纸都找了出来,对大家道,“这些天的报纸,大家都看到了。舆论清一色的偏向约翰,报纸对克拉拉的实际处境视而不见,这非常的不合情理。记者应该是客观的,理性的存在,而不是如今偏颇一个有着严重家暴倾向的男人。这里面,一定有约翰家族的手笔。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从舆论打开缺口,必须找到一家愿意客观报道这件案情的报纸,这样对克拉拉得到公正的审判非常重要。”

    亚摩斯指出销量最大的《波士顿报》,说,“据我所知,《波士顿报》的老板就是约翰的叔叔,另外,约翰家族在波士顿非常显赫,这件事情并不容易。但是,我们应该试一试。像克莱尔说的,舆论会误导读者。”

    夏洛特道,“《波士顿女性报》的主编维多丽娅是我的朋友,我可以试一试。”

    褚韶华道,“《波士顿女性》报那里就交给夏洛特,亚摩斯、帕布森,你们有没有办法查一查这几份报纸的销量。我需要知道他们的销售情况。”

    亚摩斯道,“我去查销量,明天就可以给你具体数字。可是,知道销量能有什么用呢?我觉着我们应该跟这几家老板挨个谈一谈,总会有一家愿意报道客观事实。”

    褚韶华道,“第二名的敌人永远是第一名,而敌人的敌人,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几人都是聪明人,很快明白褚韶华的意思。亚摩斯却有些悲观,亚摩斯说,“在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朋友只有美金。”

    “对于我,朋友比美金要珍贵的多。”褚韶华认真道,“高贵的品性也是。”

    看着褚韶华,尽管亚摩斯相信,只有像褚韶华这样年轻的孩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蓝灰色的眼睛里仍是忍不住流露出笑意,说,“我明天就把销售数据给你。”

    亚摩斯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波士顿排名前三的报纸都是约翰家族所属,排名第四的《波士顿女性报》也有约翰家族的控股,而夏洛特不能凭友情说服她那位在《波士顿女性报》做主编的女性朋友。

    褚韶华想从舆论做突破口的计划遇到阻碍,她并不如何担心,就是在上海,报纸舆论也是掌握在当权者手里。克拉拉的娘家如果足够显赫,不会坐视她被约翰虐待多年。而褚韶华能顺遂的接手克拉拉的官司,自始至终就没有指望过从克拉拉的娘家得到任何帮助。

    她从未打算依靠任何人。

    褚韶华从来都是被依靠的那一个。

    不过,她不会拒绝朋友的意见。

    容臻对褚韶华帮助克拉拉打官司的事非常不解,尽管她也亲眼见到克拉拉被约翰打的情形。容臻捧着一杯温暖甜蜜的热可可,说,“在这里打官司非常贵,和有钱人打官司更是一种长期消耗。这里的有钱人打官司一般会有两种状况,一种是请名律师,一举将官司打赢。还有一种是慢慢打,因为美国的律师费非常贵,有钱人耗的起,经济差的一方很可能官司还没打赢就要破产了。或者还没破产,最后打下来发现”

    褚韶华看向容臻,以为容臻会劝她罢手。容臻却是说,“克拉拉的处境当然很值得同情,我是没钱,我有钱也会捐你一些。真是个王八蛋,那么打女人!死也是活该!那什么,以后补课费就算了,省下钱付律师费吧。”

    “你钱够用吗?”褚韶华问,知道容臻也不是富户。

    容臻说,“我在波士顿好几年,人头熟,无非就是多打几份工。”

    “你们学校有报纸么?”

    “当然有,有校报。”

    “能不能请你们学校的记者来采访这起案件?”褚韶华问。

    容臻想了想,说,“这倒是没问题,我在报社办公室做过兼职,我现在就回去帮你问问,尽量叫他们过来做个采访。只是我们校报的流通范围就是学校内,拢共也只有千数人可以看到,这还是乐观的情况下。”

    “没关系,波士顿别的不多,学校最多。”褚韶华乐观的说,“我想从学校开始,打开约翰家族对舆论的封锁。你别去打工了,你跟我干吧,我付你工资。”

    “你现在还能付出我的工资?”

    褚韶华抿口热可可,问容臻,“我听说杨丘挺有钱的,是不是真的?”

    容臻:……褚韶华这是准备去借钱么。

    容臻愈发疑惑,问她,“你再有正义感,也不是为了别人的事搞到自己破产的圣人哪?”

    “以前有人说我见识太浅,视野太窄。”褚韶华说,“来美国后,遍地都是歧视。白人自以为是最高贵人种,他们看不起黑人,更看不起东方人。可是,黑人在这里有着与白人同等的权利,东方人却是被彻底排挤,美国的国会甚至出台正式的法案来排挤华人。你觉着是什么原因呢?”

    “我们的国家太弱了。”容臻道。

    “我还不了解国家层面的事,听说自前清就一直打败仗,现在如何,我并不清楚。我对我国的人有一点自己的想法。”褚韶华说,“我们东方人在智慧上,并不比西方差,甚至在历史上,也足够悠久出众。在美国,有着最聪明的来美求学的华人,也有着最精明的来美经商的商人,还有最能吃苦耐劳的普通人,可我们,在这里,却比黑人还不如。我思考过原因,也从一些别的人那里得到过一些他们对东方人的印象。我做了一点自己的总结。我们的国人,太过独善其身,视中庸为一种精神。可以说,我们太精明了。我们从不做傻事,更不做笨事,我们只做有益有利的事。我们常常视小聪明为大智慧。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终于沦为二等民族。”

    “所以,我就要在这里做这样一件事,我一定会帮克拉拉打赢官司,这既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也是想告诉这里的白人,东方人是有热血的民族。”“

    “而且,我想借助这件事,让公众更能关心女性在婚姻中的地位,女性在社会中应该有着与男人一样的平等的权利。哪怕现在的平等只是表面上的平等,可如果连表面上的平等都没有,何时能有实质的男女平权呢?”褚韶华的眼睛如同波士顿的天空一般澄净,声音仿佛查尔斯河的河水一般缓缓流淌过容臻的心扉,“虽然我不是美国人,我现在做的事,用我国的俗语得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可我们都是女人,阿臻,在一百年前,如我们这样的女性,怎么能想像得到出国留学呢?可现在,女性留学的虽少,但已经有了。来到美国,我思考了很多。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国家与国家来往很少的年代了。相反,世界成为一个被多次提及的词语,哪怕这件事现在受益的是美国女性,但以后呢?思想是没有国界的,不论哪里的思想先开出花,可能一阵风吹过,就会有种子飘落到更多的土地。”

    第199章 远航之蛊惑人心的天才

    褚韶华当然不会破产。

    她在上海这两年也有一些存款,只是买上海的房子花去了大半,但到美国留学,除了船票是闻知秋给的,其他都是褚韶华自己的花费。

    克拉拉的官司比褚韶华想像的更难,眼下,褚韶华完全可以支撑,毕竟,亚摩斯提出的律师费并不高,而亚摩斯是相当有能力的一位律师。

    褚韶华把容臻聘用到自己的队伍中,开始马不停蹄的邀请更多学校或是小报纸来了解克拉拉案件的内情。褚韶华面临的一笔极大开销在于,她不满意于舆论被约翰家族把持,褚韶华希望能有一份自己的报纸。亚摩斯称褚韶华这种想法是在大白天说梦话。

    做一份报纸的花费是巨大的,褚韶华现在的钱必需用在克拉拉官司的各项支出。一千美金对于美国人也不是小数目,但是,如果用于投入与约翰家族对抗的官司来说,这些钱并不宽裕。

    在这样的关头,褚韶华想做一份报纸。

    连夏洛特都劝她不如暂时缓一缓,褚韶华说,“现在没有主流的报纸给克拉拉官司一个客观的报道,我们如果做一份报纸,借助这次事件,可以很快的打开局面。而且,只要把报纸做出名声,就不愁广告收入,有商业收入,我们可以持续性的投入到这场官司之中。我们都知道,官司不会太快结束。”

    亚摩斯理智的问她,“小姐,做报纸的美金从哪里来?”

    褚韶华说,“我在上海有房产,可以暂时抵押出去。我也可以说服朋友们暂时捐助我一些,如果他们不愿意捐助,借给我也可以。”

    亚摩斯不客气评价她的办法,“上海远在东方之国,抵押需要时间。”之后,亚摩斯话音一转,“如果你能借到钱,或者搞到捐款,我可以帮助你成立一家报社。”

    “这里的法律允许东方人拥有报社吗?”

    “美国并不禁止华人经商,我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把这件事办好,前提是你能酬来钱。”亚摩斯专业的说。

    夏洛特对于亚摩斯对褚韶华的百依百顺简直没有办法。

    褚韶华自信非常,“那你可以开始着手这件事了。”

    因为容臻曾在校报办公室兼职,算是团队中对报纸最有经验的一个人了。褚韶华请容臻负责招聘报社所需要的人员,用褚韶华的话说,最好全部请兼职,把活儿办了就行。对报纸,褚韶华的要求并不高,能办到韦尔斯利校报的水准就可以了。

    褚韶华前期的一千美金迅速花完,她从银行里取出两千美金算是预备资金,打电话请杨丘喝咖啡。

    亚摩斯事务所自己泡的咖啡,现在褚韶华要节约每一分钱,她已经很久没去过咖啡店了。褚韶华把煮好的咖啡递给杨丘,笑道,“我是刚刚学的煮咖啡,你尝尝味道如何?咖啡豆是夏威夷可的。”

    杨丘不吝赞美,“很香醇。”

    褚韶华两只闪亮的大眼睛盯着杨丘,杨丘给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自然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刚要问,“韶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就听褚韶华问他,“我听说你很有钱,家里是大户。”

    杨丘好悬没叫咖啡呛着,手一哆嗦放下乳白色的咖啡杯,改问褚韶华,“你是要打劫我?”

    这话自然是玩笑,褚韶华正色道,“不是打劫,想找你借点钱。”

    褚韶华住的街区比杨丘的公寓都要高级,而且,看褚韶华平日里的穿戴,并不像经济窘迫的。杨丘问,“你是有什么困难吗?说出来,我可以替你想办法。”

    褚韶华就将克拉拉的事说了,褚韶华道,“我已经拍电报回去,让我在国内的代理人尽快出手我在上海的房产。我在上海还有一些朋友,我也有电报给他们,希望他们能借我一些钱。我这里有三千美金,但是,报纸的前期投入怕是不小,毕竟,一开始很难赢利。但只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就有办法让报纸进入赢利期。难的是这一个月的前期投入,我必需保证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听说你有钱,就想先找你周转些个,待我上海的钱到了,就能还你。”

    “钱不成问题!”杨丘直接问褚韶华,“你要多少?”

    “五千美金。”

    杨丘立刻给褚韶华开了支票,褚韶华接过支票,笑逐颜开,“真是太谢谢你了,杨丘。待我们的报社办成,你是最大的功臣。”又补充一句,“等我钱到了就先还你,一定不欠你太久。”

    “还钱并不急,你先办报社吧。”水晶镜片后,杨丘的眼神透出严肃,“我们华人在美国处处受排挤,克拉拉事件的影响力很大。我倒不知道里面还有家暴的内情,只是,近来报纸的导向都是在说那个受害者约翰的无辜,我还没有看到有同情克拉拉的报道。这样统一性的报道,肯定是有人主导了报纸舆论,你想从中翻盘并不容易。不过,一旦翻盘,克拉拉的案子必有转机。钱你先拿着,如果不够再跟我说。如果能在波士顿建立一份能由咱们华人主导的报纸,就是五万美金也是值得的。”

    褚韶华道,“这份报纸,我想叫它《正义报》。”

    “好名字。”

    “我的主张是,摒弃人种偏见,主张女性平等的权利。”褚韶华有些不同意见,她将支票放到杨丘面前,“这可能不是一份只属于华人的报纸,杨丘。我希望它现在是波士顿的报纸,以后是世界性的报纸。它属于黄种人、白种人和黑人,所有的人种。”

    杨丘笑,“以前不知道你还是位理想主义者。”

    “这是理想主义吗?半个世纪前,黑人还是奴隶,如今黑人与白人在法律上是平等的。我们华人难道会永远被西方社会排挤?我不认为这个时间会很长,我们终会找回自己失去的尊严与地位。我不歧视任何人种,人种的平等才是以后世界的主流。”褚韶华说。

    “对此,我没有意见。我由衷希望你能成功,你是华人,也是我的朋友。”杨丘将支票放回到褚韶华手里,“这个不算借,算我支持你的事业。”

    “那不行,这么多钱,我欠你人情欠大了。”褚韶华笑,“我请你吃咕咾肉意面。”

    “从没听说过有这种意面?”

    “我新发明的。”

    褚韶华把支票交给布帕森入账,同时把自己早就写好的欠条给杨丘,一定要杨丘收着。褚韶华如果不在家的话,多是在餐厅用餐,如今竟然挽袖自己做,并不是她突然爱上烧饭,委实是经济原因所致。如果不是杨丘借她钱,她可能真要破产了,也不知道上海的朋友们有没有收到她的信。

    上海那里的情形未知,褚韶华印刷出了第一期的《正义报》。

    大家商量后,就以“一个女人杀死丈夫的真相”为题,大幅刊登克拉拉被打的照片,然后,以一种曲折、引人泪目的文笔,书写克拉拉悲惨的家暴生活,以及克拉拉提出离婚被约翰砍七刀的事,褚韶华最后写道:

    克拉拉一次又一次的报警,从最初的头破血流到胳膊断折、身中七刀,警察无动于衷的用家庭矛盾来覆盖这起暴力的真相。如果丈夫殴打妻子是家族矛盾,如果丈夫打断妻子的胳膊是家庭矛盾,如果丈夫亲手将匕首扎进妻子的身体是家庭矛盾,那么,婚姻真的能带给女性所保护吗?陌生的男人殴打陌生的女人一定会被带到警局接受询问,陌生的男人打断陌生女人的胳膊,这已经是刑事案件;陌生的男人用刀捅伤陌生的女人,那么,他便有杀人的嫌疑。婚姻成为施暴者的保护伞,女性在婚姻中受到的保护不如陌生人。克拉拉并不是要杀死她的丈夫,她生为一个人,想要争取活下去的权利,这有什么错呢?

    如果有错,也是那位在婚姻七年间不间断施暴的男人的错。是那些一直认定为家庭内部矛盾,不肯施予援手的警员的错,而不是克拉拉错!

    她在这桩错误的婚姻中受尽伤害,她是一位凄苦的受害者,如今却要在警局里接受这不公的审问。这绝不是上帝的旨意。

    如果你是一位女性,请为女性发声。

    如果你是一位男性,那么,请为正义发声。

    这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们将在公共公园的帕克曼举行集会,为女性世界争取婚姻安全的权利,为克拉拉的悲惨遭遇争取公平与正义。

    褚韶华简直是无师自通集会讲演蛊惑人心这一套,波士顿没有大销量的报纸肯刊登克拉拉遭受家暴的真相,褚韶华便自己印了数万份,雇人在波士顿咖啡店、餐厅、饭店、宾馆、酒店、以及人口密集的地方免费发放。

    当然,这份文稿是褚韶华集合了亚摩斯、帕布森、夏洛特、容臻,以及管家先生、菲利小姐的智慧一起完成的。

    褚韶华第一次读完后,菲丽小姐都哭了,抽抽咽咽的说克拉拉小姐太可怜。这样褚韶华才确定最终文稿,正式刊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