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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祁苏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广陵城的祁家。

    好像又是过了许多年,战乱已平,但整个宅子不过只有他一个人,空荡的可怕。

    他四处寻不到楚娆,最后在后院空房里,看到了那黑色刺眼的牌位,上面书写着简短的几个字,吾妻楚氏。

    心痛的无法抑制。

    祁苏倏地睁开双眸,怀里的女子正睡得香甜,梦中压抑的酸楚好不容易逐渐散去,他松了口气,将她抱地更紧。

    既愧疚,又庆幸,这一世他终究是没错过她。

    “娆儿,我做梦了。”

    “嗯不许再来一次。”楚娆昨晚被祁苏折磨地痛怕了,不管他说什么,迷糊回的都是这一句,她要是早知道祁苏白日和晚上差那么多,她如何都不会整日喊着要洞房的,都疼死她了。

    祁苏轻笑了两声,低下头,楚娆那半截露出的白腻脖颈上,皆是他昨晚留下的欢。爱痕迹,猩红点点,看的他眸色又开始发暗。

    “我梦到我没有再娶。”祁苏凑近她的耳朵,“娆儿,还我一世的儿孙满堂吧。”

    “嗯不许再来一次。”

    “那就两次。”

    第69章

    小和尚十四岁, 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师父安排去照看山下来的小施主。

    他走到了山泉边,果然是两个半大的孩子, 正在那安安静静地坐着看山看水。

    男孩儿已然九岁,粉雕玉琢,容貌俊秀却带着明显的疏冷抗拒,他身边还有个垂头站着的女孩儿,年纪稍小,看起来是他的丫鬟, 那形容,怯生生的却还要强自镇定,又乖又可怜。

    “我叫明空, 师父叫我来照顾你们。我说,你们两个小娃别站在风里, 着凉了师父还得怪我。”

    小和尚虽是新来,但颇有慧根, 是寺里重点培养的对象,做这些琐事他当然自觉大材小用, 毕竟耽误了他学习参透佛法,但师父说这是对他的磨炼, 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明空,我叫祁苏,我不是小娃。”男孩站起身冷眼看着对面的小和尚,语气不善。

    明空听说他刚失了爹娘,懒得与他置气, 转而对着旁边女孩笑着开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眉清目秀,小小年纪已经出落的相当好看。

    她刚被老太爷买过来,小和尚是她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对她笑的人,他笑起来,像是清晨天边升起的艳阳,暖暖的好看。

    小女孩没那么害怕了,她揪着衣角,嘴边扯起一抹小心翼翼的笑容回应。

    “明空哥哥,我叫紫烟。”

    小和尚听到‘哥哥’两个字,愣了愣,半响了笑道:“算了,你年纪还小,等你大了,要喊我明空师父。”

    “嗯!”

    小和尚十六岁,要出一趟云游远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山脚下,两个小孩在送别一个少年,一个泪眼里满满是不舍,一个冷眼里藏着满满的不舍。

    “明空哥哥,你多久才能回来。”长了两岁的小女孩,哭起来还是惊天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

    明空矮下身用袖摆拂过她眼角的泪珠,“很快就回来了,我只是去游历,又不是转投别的寺庙。”

    小男孩一旁冷冷道:“他们说你要去半年,这也是很快么。”

    女孩闻言哭得更厉害。

    小和尚瞟了男孩一眼,不理他,“紫烟,你帮我做一件袈衣,你做完之前,我一定回来。”

    “真的吗?”

    祁苏:“哼,紫烟你还信他,他定然是骗你的。”

    小女孩挡在两人中间,抽噎着转过头,“公子,你相信奴婢,明空哥哥是出家人,他从来都不骗人的。”

    后来,小和尚还是在半年之后,才回到的福源寺。

    这次只有女孩一个人,她站在寺门口,举着慢腾腾做了半年还差最后一粒扣子的袈衣,蹦跳着挥舞,“明空哥哥,我就知道你没骗我,我还没做完呢,你就回来啦!”

    小和尚看她笑靥如花,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不好。

    师父,我知道,你说的是何磨砺了。

    小和尚二十岁,也改了法号,成了一个端容肃穆的大和尚。

    少女下山已有一年,但每隔几个月便要坐着车马,上福源寺来送些衣料用品。

    “明——心尘师父,这是我做的袈衣,带给你看看合不合身。”

    “施主不必费心,贫僧寺庙里用度足够,无需浪费。”

    “心尘师父,可这是我亲手做的”

    和尚容色平淡,双眸无悲喜,“贫僧说过,施主与贫僧之缘,一年前在离寺前便已断了,还请施主不要再执着。”

    少女抬头,像是没听见般,扬起笑容如旧,“心尘大师,那我下次不带衣裳了,做些素点送来好么。”

    “施主,你以后不必再来。”

    空旷的山脚下,只留下少女一个人,站在风口久久没动。

    大和尚年过二十五,成了寺里的代主持,但他始终不愿做主持。

    有一日山脚下来了人。

    那小厮哭着把事说完,拿出一封信:“心尘大师,紫烟姐姐跟着夫人走之前留了一封信,说是给您的,公子叫我送来。”

    心尘接过信,手上有几不可见的一丝颤抖,“多谢施主。”

    夜半三更,无人时,他才敢打开信笺,上面只有短短四个字。

    “明空哥哥。”

    “心尘师叔,已到寅时。”

    “嗯。”

    心尘睁开眼,外头是漆黑一片。

    他起身推门,左手把着一串浅纹木珠,右手则提上了一盏上了年岁的小烛灯,烛灯发出的光幽幽暗暗,勉强能照清前头的路,但他走的很顺。

    走了十几年,便是不用烛火,他闭着眼大概都能走下山路。

    寺门口早起扫地的新沙弥看着心尘的背影,向身边的前辈问道, “师兄,你知不知道山脚下那个坟堆是谁的?心尘师叔好像每天早上都会去,听说去了有十几年了。”

    师兄忖了一阵,“是以前寄住过我们寺里的一个施主,跟着她家的夫人一道往生,葬在咱们福源寺的山脚,大概想沐着佛法吧,心尘师叔慈悲心肠,每日都去念经。”

    “噢。”新来的小沙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山脚处巨石背后,有一座坟堆,干干净净地没有一点杂草,碑上简单刻了亡者的姓氏名字。

    心尘伸手拂开碑上的尘埃,“今日我想起了许多事。”

    话语戛然而止,良久之后,他闭上眼呢喃,“你又何必如此,有家不归,要葬在此处。”

    晨曦开始透出第一道光,心尘拿着烛灯,转身走向山门石阶。

    如这十几年来的每日。

    他掸了掸袈衣,撩袍从第一阶开始跪拜,孤高清瘦的身影混在半山的缥缈晨雾中,缓慢而虔诚地一点点向上,逐渐靠近山顶。

    【弟子六根未净,不敢亵渎佛法,但佛祖慈悲,普渡众人】【但求众人之中,有她。】心尘一觉醒来,睁眼看到的天空,仿佛回到了十三四岁,他最近时常做些梦,不知道现下是不还在梦境。

    “明空,明空,师父喊你过去呢!”

    一个僧人兴冲冲地过来拉他起来,心尘看他模样,分明是他刚进寺里时受戒的师兄。

    师兄见他不语,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就知道在这偷懒,还不去!”

    “你说什么?”

    师兄伸手在心尘面前晃了晃,他是睡糊涂了么,“师父说,山脚来了两个小施主,要你去照顾,你动作快些,他们在山泉等着呢。”

    心尘一滞,原来如此。

    他双手合十,向天一拜,“我佛,慈悲。”

    第70章

    今年的初雪比往年来的晚, 一直等到过了冬至才姗姗来迟,不过, 倒是恰巧赶上了楚娆解了门禁的那天。

    一觉醒来,层次的屋瓦房檐上落满了雪,地上积起来的都能没到小腿肚,正适合楚娆在雪地里撒欢。

    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楚娆穿着狐裘隐匿在其中,东奔西跑地印上了好些脚印子。

    祁苏坐在卧房圈椅, 透过半透明的琉璃窗棂,隐约能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院子里上窜下跳。

    他看的出神,没注意四九捧着食盘进来。

    “公子, 到点要喝药了。”祁苏的余毒清的已然差不多,但之前手上被刺穿伤了元气, 屈木平便加大了剂量,要他每日喝四大碗的药汤。

    “嗯。”祁苏收回视线, 接过四九手中茶碗。

    “小的刚从外头出来,紫烟姐姐说夫人高兴极了, 来回捧了好几堆雪回屋堆了雪人,要不是紫烟姐姐拦着, 怕是能把花坛里的雪搬空。”

    “江南见的雪少,她如此也应当。”

    素来淡漠的公子都会替人说话了,四九偷笑了两声,继续道:“公子,您吩咐的, 小的已命人办妥。”

    “工匠们正在填四院的井,往后便只剩下后院和膳房有两口。”

    “嗯。”

    “焦扬县的路基都已修完,咱们城北百花巷的米铺明日便要正式开张,掌柜的跟小的提过,想请公子有空的话去捧个场,不过公子放心,小的已经替公子推拒了!”

    四九得意地说道,他太了解自家公子了,这种场合那是一百个都不愿意去的。

    “百花巷?”

    “是的。”

    祁苏翻书的手翻到一半,抬眸看向窗外那蹦跳的身影,“去备马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