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祁广耀捋了把胡须,“万事总有变化,我们只能见机行事。”
“爹,我看此事不必做的那般复杂,就直接真刀真枪把他”祁风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至于下毒之流,误伤了其他人怎么办。”
前半句,祁广耀还听得顺耳,说到后半句,他气的一把打在祁风的后脑勺,“这种时候,你还念着人家的小娘子是不是?!”
“没,没有啊,不是怕殃及无辜么。”
祁风低着头不敢再多说话,他哪里想得到祁苏这次会带楚娆去,下毒这种事,一道用膳,不就都完了么。
祁广耀看祁风唯唯诺诺的样子,懒得再追究,虽说他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很是生气,不过,细想想来,祁风说的也对。
何必这么复杂,让祁苏死了,不就可以了。
第60章
楚娆刚沐浴完时穿的齐全, 但临睡了,总不能也裹着那厚厚的罩衫。
说来也奇怪, 那次在楚家第一次同床,她都没觉得穿少了有什么不妥,现在倒是起了点羞意。
索性趁着祁苏不在,楚娆褪了外衣,直接蜷进了被子里,翻身巴巴地望着门口, 怎的人还不回来呀。
楚娆心忖,祁苏应当是被她‘气’的去四九房里腾地方沐浴,早知道他要离开那么久, 她就不逗他了,这个人真是小气。
一个人躺在床榻上, 楚娆百无聊赖地翻来覆去,鼻尖不小心擦过锦绸软被, 缠绕着的熟悉冷香让她脸上一红,这些是四九原本替祁苏准备的, 自然是熏了他惯用的香料,这样盖在她的身上, 就好似祁苏抱着她一般。
楚娆掰手指数了数,说起来,祁苏也抱过她好几次了呢。
“吱呀——”门被轻推开。
楚娆匆忙阖上了眼,手安份地缩进被窝,露出耳尖听着旁边的动静。
房里的灯被吹灭, 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是临靠近床沿时却没了声响,楚娆心中正疑惑,枕边蓦地感受到一处凹陷,然后是一股压迫感,近在咫尺的气息声欺近,就覆在她身子上方。
楚娆这才恍然想起,她睡的是外侧,那么祁苏想进去,就必得从她身上翻过,那,那得有多近呐。
祁苏的双手撑在楚娆的耳边,微凉的鼻息打在楚娆露出的耳朵上,染红一片,幸亏窗外的月光还未来得及照到这处,楚娆的神色才能隐匿在黑暗里,没被祁苏发现她在装睡。
前后不过是几息,楚娆却是像是度过了好几日那么漫长。
等祁苏在里侧躺下,她才算是恢复了寻常情绪。
两人盖着一条衾被,中间隔着一拳的间隙,祁苏那边是纹丝不动,楚娆这边却是悉悉索索小动作不绝。
她白日睡得太多,现下根本睡不着,尤其方才还小小激动了一会儿,一点睡意都无。
“醒了?”祁苏不知楚娆之前是装睡,还以为是被自己上床的声音吵醒,开口问道。
“嗯。”楚娆只能应下,同时停下手中动作,“我是不是也吵到你了。”
“没有。”祁苏睁着双眸看着房顶的木梁,被子上沾到的女子特有的馨香甜腻挥之不去,他试了好几次,可惜根本睡不着。
楚娆侧身往外,背对着祁苏开始揪起枕头的一角,“祁苏,其实我这般跟着来,你生不生气啊。”
背后传来幽幽的一句,“不生气。”
“那你一开始为何不肯带我过来,后来又怎么愿意了。”
因为他做了那个梦,可即使没有那个梦,他似乎,也不排斥她跟着过来,连他也不知道为何。
楚娆见祁苏没有开口,兀自继续说道:“其实我是想,若你爹娘有灵,你也该让他们见见我。”
“毕竟,毕竟我也与你成亲那么久了,他们都还不认识我,于礼,我也该来祭拜的。”
楚娆的声音愈低,最后细弱蚊蝇,她也不知怎么就说出了这句话,祁苏的妻子,这样一个名分是她曾经躲避不及的,但现在,她竟然想要更多的认可。
旁边始终是一阵沉默,久到楚娆等的都快要睡着了,才轻轻传来一句,“他们见过你的。”
“唔。”楚娆已经起了睡意,没怎么听清楚,胡乱回了声,朝着里侧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祁苏向右偏过头,借着月色看向朝着他侧躺过来的楚娆,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粉嫩的像是能掐出水来,手不自觉地握成拳状,摆在枕头下,她睡觉的神态和她三岁时候的样子,还真是一模一样。
【“楚大哥,娆儿长的真好看,我们家祁苏那当真是得了一个宝贝。”】【“只怪之前得的是个小子,这婚约一拖拖到了现在,那咱们这两娃娃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小男娃站在爹身后,拉了拉娘的衣角:娘,爹和叔叔说的婚约是什么?】【美妇屈下身抱起儿子,笑容妍妍:“苏儿,你看,以后你就要娶这个睡着的小妹妹呀,然后像爹娘一样在一起生活,你要一辈子对她好,记不记得。”】【小男娃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哦,好的!”】父母之命,他从来只有楚娆一个而已,所以他一开始便没想过再娶其他任何人,而现在,那份情绪好像又多了一点不同。
楚娆一晚上都睡得极好,祁苏偶尔有些咳嗽,不过她听着这声音反而睡得安稳。
醒来的时候,楚娆总觉得自己怀里抱着什么温暖的大枕头,迷蒙着眼抬头一看,她自己的手脚并用,竟是缠在祁苏的身上。
反观祁苏,他的手整齐地贴摆在两侧,呼吸平稳清浅,规整的没什么多余的动作,睡相不是一般的好。
楚娆脸上一阵火烧,但的确是抱着舒服,就有些不舍得离开,过了今晚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她心下一横,索性继续抱上了祁苏的腰,然后厚着脸皮闭上眼睛继续睡。
反正她睡着了,就算祁苏醒来看到,也不能怪她,她又不是‘有意’的。
半柱香之后,祁苏睁开了眼。
他一晚上睡得实在有些累,本来就有咳疾睡不深,楚娆还时不时的伸手伸腿压在他的身上,也不是重,就是东摸西摸的让人奇怪的有些心绪不宁。
祁苏垂眸看了眼环在腰际的那双小手,只隔着一层亵衣,当然能感受到她的柔然无骨。
他心下有些不自然,便伸手轻轻推了推,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推下去,谁知怀里的人嘤咛一声,手反而往下了几寸,正巧落在了他两腿之间那处。
最要命的是,她还无意识地顺势抓了抓。
“……” 祁苏现下已经分不清她是装睡的还是真的睡着了,气的想发火,又不知道朝谁发,偏偏他还,还起了反应。
祁苏无法再保持淡定,脸色由白转红,又转黑,咬牙切齿,“。楚娆,松手。”。
楚娆闻言嘟囔着甩开手,“什么啊,硌得——。”
她方才是真的又睡了一个回笼觉,此时迷迷糊糊像是在梦里抓了什么大石头,又被祁苏冷冰要她放手的声音给吵醒,蹙着秀眉睁开眼,就是祁苏的一张黑脸。
“怎么了?祁苏,你干嘛在被子里偷偷藏石块啊?”
“……”祁苏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起身下床,直直走至屏风后头开始换衣。
楚娆的意识一点点回拢,她虽还是个小姑娘,但嫁人前也是有姆妈叮嘱的,再看看祁苏神情,她仿佛想通了什么。
这种事模模糊糊地,好歹也有个大概,不就是男子与女子不同的地方么。
楚娆的性子是一赖到底的,于是她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道:“我,我睡着了,又不是故意的,你凶什么,再说我不是松手了么。”
“你又不亏”
‘嘭’——一声关门巨响。
楚娆见人走了,气焰一下子都松懈下来,方才还豪言壮语,现在软成了一摊泥。
惨了惨了,她方才到底在口不择言些什么,祁苏一定以为她是故意占他的便宜,怎么办,怎么办,他会不会以为她是很随意的女子房内,楚娆在床上卷着被子翻来覆去,时不时地躲在被子懊恼地捶上几下。
而与此同时的门外,祁苏也并未远走,而是背对着靠站在门口,胸口起伏不定,脸上红的,俨然成了另一只熟柿子四九和紫烟在客栈楼下,等了许久。
“紫烟姐姐,你说公子今日起的怎么这样晚,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咱们要不要上楼去看看,公子从来没那么不守时的。”
紫烟捂嘴笑笑,“晚就晚呗,公子和夫人都说了不必上去服侍,我们等在这就好,你贸然上去,小心公子责罚。”
等到祁苏和楚娆下楼,一行人重新上马车赶路,已是午后。这次他们是直奔丰州的主府,从主府再往郴州就近了,只消半日。
马车里,两人心照不宣地再未提起早上的事。
“祁苏,我们去丰州的主府之后,你可不可以带着我一道去拜祭你爹娘。”
楚娆有此一问,还是接着昨晚睡前的话头,她后来睡着了,也就没听到祁苏说的那句‘见过。’
“好。”
得了祁苏的同意,楚娆放下心来,她随手撩开车帘,马车驶过,随处可见从边城逃出来的流民。
“他们为何没有人安置?”她还以为这些无家可归的人,都和分至扬州焦扬县的人一样,是有安排的,可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
祁苏淡淡开口:“送去扬州的,皆是筛选出身世清白之人,这些,是被朝廷舍弃的,所以只能四处乞讨。”
楚娆放下绉纱,轻叹了口气。
扬州的城门口卡的严厉,是以楚娆之前上街未曾看到如此景象,也或许,是这几个月来情势告急所致,总之,世道是不那么太平了。
她前世整日呆在院子里,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这一世好不容易重生回来,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变数,蓦地,楚娆有些胆怯。
“祁苏,等回扬州了,我想去看看我爹娘。”
大概是楚娆的情绪有些低落,祁苏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好,我陪你。”
第61章
丰州的主府有个别称, 叫作晋城,这还是当今天子亲自赐的府名。
说起来, 是和明殷朝最大的商会——晋江商会有关。
晋江商会发迹于三十多年前,当初的古邗运河初通,两岸总有些商贩想沿河做些小生意,但苦于地痞流氓滋事不绝,朝廷也无暇顾忌,众人商议之下便成立了最初的的商会帮派。但彼时河道只作漕运, 平民不得擅用,所以商会也只是名头喊得大,其实不过是初具规模。
直到近十几年, 朝廷准了水运民道之用,商会才得以借势, 一飞冲天,如今的会众已达十数万之多, 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富可敌国自不消说,朝廷大半的赋税皆是出自于此商会, 尤其它主行的是与邻国的海贸,近乎于各国使臣的存在, 难以禁绝的同时朝廷还得小心安抚,以免与别国互通有无。
于是,朝廷不仅赐了象征皇亲国戚身份的金令,更是赠与丰州主府晋城之名,因为, 丰州郴州一带正是商会当年的起源之地。
此时,楚娆坐在马车上一边听着前面车夫与四九大谈这晋城的由来,一边撩窗看去,街上大半的铺子,竟然果真能看到写着‘晋’字样的铺旗。
除此之外,她满以为此处只会比先前落脚的榕城好那么一点,没想到这里虽不及广陵城地段优越,但依旧是富庶繁华。
沿街的鱼市,茶馆,店肆林立,热闹非凡,更因临近港口,还能看到好些高鼻深母异族人。
他们华彩异服,和本城的百姓相处起来却颇为融洽,显然大家都已习惯了这些外族人的存在。
楚娆看的新奇,滋滋有味地趴在窗弦上,直到不得不下马车了,才不舍得地收回视线。
“祁苏,他们说的话,你听得懂么。”楚娆跟在祁苏身后像是个小尾巴,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些一晃而过的谈话,兴致勃勃地问道。
“嗯。”
楚娆拉上祁苏的衣角,“那么厉害啊,我也想学!”
祁苏停步,感受到袖口的牵扯,回过头,“你学的太晚,很难学会。”
“……”
祁苏说的是实话,但楚娆还是带着几分被看扁了的怏怏不乐,垂头跟着他走进了城中一家酒楼的雅间。
雅间里早已坐下了一个老者,楚娆也认识,正是宅里的大夫屈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