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但楚娆心里有事,暂且也想不到太多,只是垂着头道:“嗯。”
“她说什么了。”
楚娆垂眼绞着衣角,迟迟没有开口。
赵氏找她说的,自然是娶赵芙雁作平妻一事。赵氏以为楚娆赞同此事,因此刚开始说的时候还有些隐晦,后来见楚娆流露出不愿的心思,便落了脸。
讲了大半个时辰,从女戒讲到女德,字句之中都是责怪楚娆的不得体,楚娆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她娘亲都没这般教训过她,然后,她就不争气地哭了。
被人说哭,这等矫情难堪的事,楚娆不想告诉祁苏,所以她只挑拣了一句说,“她说要你娶赵芙雁,我不愿意。”
说罢,楚娆也不等祁苏回应,自顾地环上了他的腰,躲进了他的披氅里,用力地嗅了一口熟悉的冷香。
“祁苏,我有些冷,你让我抱一会儿。”
楚娆想好了,就算祁苏推开她,她也要继续抱上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特别想窝进祁苏的怀里。
然而祁苏僵着脊背怔忪了片刻,不但没推开,手还有些别扭地搭在她的肩,声音比往日竟是柔和上不知多少,“还冷么。”
就是这么一个语气,楚娆眼圈又红了,她瘪着嘴埋进祁苏的襟领,含糊不清的字句一点点的从衣料里传出来。
“冷,能,能不能多抱一会儿。”
“好。”
第51章
中秋佳节, 夜半如墨的官道上, 零星地驶过几辆马车。
其中一架尤其綴饰华丽,甚至张扬地在车身底部嵌刻了汉白玉雕成的图样,月色下发出熠熠光彩。
马车内,书童墨宝看着外面天色,忍不住兀自嘟囔:“要不是少爷一定要临时在马车上镶那汉白玉,怎么会重的连马都跑不快,这么晚了还在路上。”
“当初是谁说好看, 现在嘀嘀咕咕地敢怪我了?”楚绥闭眼靠着背后的绸垫,双腿修长地搭在另一边的空座上,神态惬意。
“墨宝哪敢啊。”书童嘿嘿干笑了两声, 脸上没什么惧色。
仆随主人,楚绥平日是个纨绔子弟, 待下人却不严苛,更不要说整日跟着他逃课的书童了。
“不过少爷,咱们这次都没跟老爷夫人说一声就回去, 这么晚了,他们怕是睡下了吧。”
“谁说我今天要回家了?”
“啊, 您不是和书院老师说, 中秋佳节, 回去探亲,这才告了几日的假么。”
“是啊。”
墨宝凑近道:“那少爷是想?”
楚绥睁开双眸,一记扇柄轻敲了下墨宝的头两下,“怎的这么笨, 离开广陵之前回家一趟不就好了。”
“……”墨宝撇撇嘴,无话可说。
突然,一阵马蹄嘶鸣,随之而来的颠簸差点让墨宝从马车里滚落出去。
楚绥抓着窗棂,扶起身侧书童,皱眉对着车夫喝道:“怎么回事?”
“少,少爷,不怪奴才,咱们,咱们被撞了!”
赵芙雁从祁家走出来时,已至戌时。
一路畅通无阻,本是平平稳稳,忽然马车似乎受到了惊吓似的,猛地一震,将赵芙雁从厢椅上推弄了下来。
“小姐?小姐可还好?”丫鬟萤火心急火燎地扶起赵芙雁,上下打量哪里可曾伤着。
赵芙雁揉了揉额角,拍拍裙摆的灰尘,“我没事,外头是怎么了。”
没想到她的话音刚落,车又蓦地一塌,这下赵芙雁和萤火都站不稳了,只能互相搀扶着走下马车。
赵芙雁下来一看,车轱辘已经损了两个,这还怎么能走。
一旁的赵家车夫愁眉道,“小姐,咱们被对面的马车撞结实了,可怎么办哟。”
“小姐”萤火声音颤颤的,害怕地扶向自家小姐的手臂,她看了眼四周,荒郊野外的,她和小姐两个女子总不能走路回去吧。
“对面那架马车如何?”
车夫眺了一眼,道:“小姐,夜色黑,奴才看不清,不过好似是没坏。”
“可是他们撞上我们的?”
车夫低下头,有些心虚,“是。”
赵芙雁闻言,心中有了计较,但还是得先看看对面马车里是何人,要是女子,那就好说,要是男子,可别是不讲理的才好。
赵芙雁酝酿了下自己要说的话,带着萤火和自家的车夫款步上前。
也是巧,对面车里的人正好也下了马车,借着月光,赵芙雁看那身影该是男子,他的身材高大,殷红底五蝠棒寿团花的绵绸袍子,在夜色里显得张扬无比。
男子一抬头,两人视线交错个满怀。他的肤色白皙如脂,比女子尤甚,一双桃花眼尽显风流韵致,端的是俊美无俦的佳公子。
可惜,赵芙雁却不怎么欢喜,这扮相一看就是轻佻的,夜半遇上了还颇有点麻烦。
于是,她不动身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你们撞了我的车?”楚绥抱着手臂,褐色双眸掠过眼前的三人,最后停在了赵芙雁身上。
“这位公子,我看应当是你们撞了我的车。”
“哦?”楚绥往后看了一眼,回过来继续盯着赵芙雁。
赵芙雁被人直勾勾地这么看着有些不舒服,借着夜色掩下情绪,冷淡道:“你撞了我们,我也不用你赔,我再花钱买下你的车,如何。”
楚绥拿起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手心,脸上带着玩味笑意,“这位姑娘,明明是你们行错了边,怎么能算是我们撞的呢。”
“这”赵芙雁方才倒是没在意。
她四顾了片刻,又回身看了车夫一眼,车夫赧然低下头,他哪知道小姐会出来理论,还想蒙混过去免了责罚。
赵芙雁现下知晓了自己这边理亏,但荒野之地,她这边两个女子,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只能放缓了语气道:“这位公子,此事是我这边的错,但望公子能体谅小女子夜半三更不方便,我愿以三倍之价,买你这辆马车,可否?”
赵芙雁是真的没办法,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讲话这阵,都没一架马车行过呢。
楚绥抬眸,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姑娘是想出三倍,买我一个晚上么。”
“我在外留宿可是贵的很,三倍——”楚绥摇摇头,“我不肯。”
这话说的意味不明,轻薄浮华,赵芙雁白日里的温柔语气本就是装出来的,此时也不再遮掩了,冷声道:“公子实在不肯,那咱们就一道呆在这算算账,左右无人看见,我就说是你撞了又如何。”
“有美人陪着在这荒郊野地,我亏什么,若是明早有人经过,姑娘清誉有损,嫁我岂不是更好。”
“你!”赵芙雁说不过他,咬着牙低骂了一声,“无赖流氓。”
看到眼前的女子仿佛是真的生气了,楚绥不再逗她,弯腰将脸凑到赵芙雁面前,“那,不如我赔你一架马车,送你回家,要不要。”
赵芙雁一点都不想要,但他不肯卖车,现在就只有这一个办法。此时讲什么男女之防,其实吃亏的是她,毕竟眼前男子虽然看起来不是正人君子,倒也不似坏人。
“不要算了。”楚绥转身抬脚就走。
“要,我要!”赵芙雁情急之下,拉住楚绥的手袖。
楚绥闻言唇角一勾,没有回头道:“跟着吧。”
马车继续辘辘而行,本来不怎么狭小的车厢里,现在坐着四个人便显得有些拥挤。
赵芙雁和楚绥当中隔着丫鬟萤火和书童墨宝,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几都有些尴尬,除了楚绥,他倒是好整以暇地坐在芙雁对过,神色自然地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你看我家小姐看够了没。”萤火忍不住把赵芙雁往后护了护。
“不够。”楚绥的手臂横在窗栏上,语气带笑。
“……”萤火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哪有人这么不要脸皮。
“别管这个登徒子,忍一忍咱们就到家了。”赵芙雁低声对着萤火道,反正她们现在已经赖上了车,他还能赶她下去不成。
然而楚绥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笑道:“你这丫鬟似乎讨厌我讨厌的紧,你觉得,我把她赶下车如何。”
“……”
赵芙雁和萤火两个人纷纷闭了嘴,再不敢多话,楚绥也只是随口吓唬,继续道:“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广陵城我见的美人多了,竟然有不认得的。”
原本不想理他,但赵芙雁一看他的笑脸,就想打他,于是有意糊弄,“我姓孟,你以后要还我这马车的钱,便直接去洒金街口的孟家,银子交给门房就好。”
赵芙雁是准备坐车到离赵家宅子不远的洒金街口,那里她记得正好有个孟家,好像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富户。
谁知眼前男子闻言一喜,“哎呀,那真是巧了,我与你嫡姐孟兰榆是旧识,我姓刘,名翩仁,翩翩佳公子的翩,仁心的仁。”
这么巧??
赵芙雁懒得理他,囫囵回了句,“好吧,是巧。”
“既然都遇上了,孟小姐能不能替我给你姐姐带样东西,我出广陵之前答应给她买的。”
赵芙雁人在车上,不得不应承道:“带什么啊。”
“喏,这只瓷杯。”
楚绥从桌几下摸出一个印着花的小瓷杯,虽然精致,但哪有人送一只杯子的,要送也得是一套啊。
赵芙雁不想拿,但毕竟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人家手里,只能冷着脸收下这只小瓷杯。
楚绥看着她将瓷杯收进袖口里,那俏生生的小脸上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他觉得真的是格外的,好玩。
逗她逗够了,楚绥便不再说话,一直到赵芙雁在洒金街口下了马车,他才跟着一并下来,喊住了她。
“又怎么了?”赵芙雁回头,扬了扬手里的小瓷杯,“我会替你送到的。”
马车悬着的灯笼下,楚绥倚靠在车边,逆着光看不清神色,声音慵懒,“我会在这等半炷香,若是遇着危险,你喊一声,我就能过来。”
赵芙雁无来由地心头一跳,“你,你什么意思。”
“与女子夜半三更同行的事,我做的多了,还得送回去的,你是头一个。”楚绥的手搭在马车的车辕,轻笑了一声,看着赵芙雁目光灼灼,“但既是送了,我便一定要送到底。”
祁家大房里,祁广耀躺在柳姨娘的房里,正由着她按揉眼尾穴。
“老爷,这样轻重合适么。”柳姨娘温柔开口。
“嗯,还可以。”
“老爷,我看啊这祁苏定然是运气好,他能有什么手段,哪里比得上老爷您京府认得的人多,人脉广。”
祁广药阖着眼,缓缓道:“派人查是没查出来,但我就是不信,祁苏的运气就这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