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节
最终先起变化的,是床里坐着的那人。
女子呆滞的目光缓缓从地面抬起,看向身前坐在不远处悠然双腿交叠的男子,眼睛缓慢地眨了眨,神色丝毫无变化,但那张脸并不陌生。
被她看着的男子神色也未变,眸光淡漠,就这么与她对视。
“认得我吗?”
安静的房间响起男子低淡的声音,磁性,透着摄人的冷。
身穿宽大病号服的女子看着他,呆滞的目光微微眨动了一下,仍是一脸平静的茫然。
指间烟头落地,皮鞋碾过时,男子已经起身,朝床前走来。
女子抱膝的姿势未变,背却比之前更贴着墙,后面无路可退了。
下巴被一只大手紧捏着时,她不得不被强迫着对上那人的目光。
男子沉黑的眸仿佛一口幽幽的黑潭,深不见底,越望,越陷落,越可怕。
当她茫然无神的眼中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异色,仍是被那人捕捉到了。
“你醒了。”
这不是问句,是肯定。蔺君尚手掌力道不小,她的下巴很疼,让她不得不正视他,是为了看清她脸上眼中任何一丝神色。
听到他幽冷的声音问:“当初,谁给你的消息?”
这个男子有着英俊的容颜,曾经是她深深迷恋的,可此刻,她看着他,唯有害怕。
脸上神色缓缓有了丝变化,她拨开他的手,想要往后退,却只能更紧地贴着墙,感觉来自冷硬墙体的冰凉。
“疼,别这样,不要!”
女子声音干涩,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紧紧环抱着自己,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看来你很享受这里的生活,打算待一辈子。”蔺君尚放了手,转身。
从外套又摸出烟盒取烟时,他道:“带出去。”
女子被许途跟余力从床上架下来,一身长衣长裤的病号服,光着脚,她剧烈挣扎不肯走,但力量哪里敌得过两个有身手的男子。
被架出病房外,秋日上午的日光并不热烈,却还是让这几年来第一次踏出病房外的她感觉很刺眼。
“不要,不要带我走,我哪里也不去!”
女子挣扎着,但只是无用,被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下楼,几乎是拖着走。
一直站在门外的女护士有点担心,但看着走出来的男子什么话也不敢说,只能跟着下楼。
阳光照在披头散发的女子身上,头发干燥分叉毫无光泽,脸颈手臂还有露出的脚踝都苍白,她被带往的地方是厨房。
不是做饭时间,疗养院的厨房里没有人。
两人松了手,女子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地上,地板潮湿冰凉能瞬间传到心脏。
余力拧开了液化气灶,火苗熊熊泛蓝,上面搁着的一把火钳,端部逐渐被烘得通红。
随手拿了灶边一张毛巾包手,握着烧得通红的钳子过来,余力蹲在女子跟前。
那灼热的温度一靠近就让人感觉到了热气迎面,女子虽然撑坐在地面,目光神色依然与常人不同,好像看着面前通红的钳子,并不知道它的危险。
余力撩起她一撮长发,钳子夹上去,顿时是一阵烧焦难闻的气味。
女子无动于衷,还突然笑了,伸手摸着刚被烧断了的那撮头发,笑得痴痴呆呆:“什么味道,像是烤面包……饿了,想吃面包了。”
她突然一把抓住余力,手伸过来的时候碰到了钳子端部,顿时手腕处烫得一片通红,她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有没有面包,你会烤面包对不对,给我一个好不好?”
她一脸痴傻地朝着余力笑,余力转头看向身后不远站着的男子。
“演,继续演。”
蔺君尚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模糊,因为他正含着烟,拢手点火。
抽了一口,抬眸,看到女子竟然伸手去抓住那钳子的顶端,顿时手掌皮开肉绽,她要往余力衣服上蹭,余力一挣,原本坐在地上的她重心不稳往后仰去,下意识抬手撑住地面,皮开肉绽的右手手掌触碰潮湿的地面,好像也无所觉。
“赵婧欣,有本事你疯到底。”
蔺君尚彷如没有任何情绪的一字一顿,看了一眼腕表,已经没有耐心,转了身。
坐在地上的女子在听到那三个字的名字时,低垂的眼睛里划过一晃而过的异色,可她仍是没反应。
许途进来,手里拎着一桶汽油,蔺君尚唇上含着的烟往门外一扔,那么随意的一个动作也做出帅气来,继而拧开盖子,余力已经起身退到一旁,看着蔺君尚皮鞋沉稳踏过,将汽油围着女子所在地面周围淋了一圈。
“既然不怕火,那就玩大点,开心吗?”
听到这句话时,汽油已经淋到了头脸上,女子彻底浑身冰凉。
“赔疗养院一个厨房是小事,主要让你玩得尽兴。”
男子声线沉沉,慢条斯理好像在做一件并不重要的事情,倒光了的汽油桶随手扔在旁。
厨房里全是浓重的汽油味,许途从怀里摸出打火机时,蔺君尚已经迈步要走出厨房外。
看着许途就要打着打火机,女子突然发出尖锐地喊叫:“不要——”
“蔺君尚你怎么那么狠,烧死我你是杀人罪!”
凄厉干哑的声音骤然响起,往门外去的男子顿步,转头看回来,神色如此漠然:“是么,那你两年前已经犯了杀人罪。”
不用狠的,不知装疯卖傻到几时。
眼前的女人,正是几年前曾因为迷恋他寻死觅活的那个赵婧欣,杨旭的表妹。
“我再问你一遍,当初鹭城民宿,是谁给你的消息。”
地上的女子浑身淋遍汽油,湿发贴在脸上,额上一块疤没有能遮住,很明显,而她此刻眼睛睁开都困难。
这是当初纵火事件被查出来之后,在鹭城另一家小旅馆里被找到时她试图从二楼阳台逃跑,摔落楼下造成的伤口。那一次她昏迷了几天,醒来以后一直变得痴痴傻傻,想要从她口中知道什么也没有办法,一晃,就过去两年。
第771章 够狠,没疯的人会怕
找到她的是蔺君尚的人,在她摔落楼下昏迷的时候也是被蔺君尚的人带走,随后醒来,痴痴傻傻,蔺君尚多次试图从她那儿知晓事情真相,一直没有进展。
于是将她秘密送回c市,一直关在这个疗养院里单独的一幢楼中,让人看着她。她是在鹭城失踪的,与她有关的人一开始还寻找,到后来无果,连杨家都放弃了。
赵婧欣是真的伤了脑袋,造成精神失常是有可能,但不管她是真疯还是假疯,蔺君尚都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来问,关于当初鹭城民宿的事情,到底是谁给了她情天所在的确切地址。
这是她存在的最大意义,她是罪人,无数个夜里想到鹭城的一切,他恨不得就活剥了她,然而给她提供了地址的人也是罪人,他都一样不会放过,他得先留着她。
但赵婧欣一病两年,极少说话,除了吃睡就是整日发呆,这是负责看着她的那个女护士的报告结果。
情天回来这大半年,他的心思全在她身上,身边发生的事情也不少,至于这边是没怎么管了,所以有人觉得事情已经过去,开始露出马脚了。
今天许途接到护士的电话,说赵婧欣状态比平时都好,蔺君尚记起这个人,想着,是该解决了。
这不,在他跟前还演了一出痴傻的闹剧,甚至自己伤了自己给他看,企图让他相信她真的疯了,什么都不能提供了,但只要够狠,没疯的人一定会怕。
当汽油淋在身上的时候,当那男子转身真的要朝外走的那一刻,赵婧欣心中突然无比清楚地知晓,自己再这样不是保命,而是会很快连命都没有。
面前的男子居高临下看着她,那样一张令她从第一次见面之后就朝思暮想的脸,正冷漠如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反而寒冷令人瑟缩。
她一直觉得心中仅剩的秘密就是她的护身符,她不说,或许蔺君尚就一直这样关着她,她说了,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他那样恨她,或许连命都活不了。
可是此刻,她浑身力量抽失,因为面前只剩下一个选择,不说,那人让她毫不怀疑,她今天都过不了。
当蔺君尚再次抬手看腕表露出不耐时,她跪在地上失神拉着他的裤管,一身狼狈手掌肿烂得不成样子,“我说……求你放过我,我知道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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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周围声音有些嘈杂。
情天睁眼时,身边的农卡刚好侧脸过来,对她笑了笑。
因为手机关机,刚要问农卡是什么时间了,就听到广播,说还有半小时即将抵达目的地。
情天有些窘:“我睡了很久。”
农卡笑:“能睡才好,没事。”
心里却想着,幸好她在飞机上没什么反应,不然留在c市那个人又要担心。
其实情天也不是上机之后一觉睡到了现在,她中途有醒过的,比如说发午餐的时候,喝水的时候,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了之后,她不一会又能盖着毯子继续睡沉了过去。
感觉到飞机缓缓下降时,情天微微皱眉,从身边的袋子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包话梅,往自己嘴里放了一粒,其余的递给农卡跟附近的女同学分享。
飞机下降耳压高,她含着话梅缓了缓,为了转移注意力目光移向舷窗之外,不禁就惊讶了。
窗外可见的不再是高处的云层,下面隐隐显现山脉与沙漠,周围的同学都很兴奋,毕竟身在南方极少有机会到这么西部的地区。
跨越近五千公里,飞行历时七小时,终于抵达目的地。
从机场出来,同学们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等大巴到的时候,情天抬头看,这里的天格外地澈蓝高远。
大巴驶向阿克苏市内,车上同学们吃着零食聊着天,情天坐在靠窗的位置,虽然不参与,但很享受这样的纯粹,远离了纷争,远离了权势利益勾心斗角,这是最寻常的学习生活状态。
下飞机时她便开了手机,第一件事给那个人报平安,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可是她这里太阳却还很明亮。
因为这边是中国最西边,经度不同时区不同,天黑跟天亮都比内地要晚两个多小时,只像是下午两点多的样子。
没有收到回复,想着那人是在忙,过了一会手机连续震动,打开看到接连的三条信息,第一条是回她平安抵达就好,第二条依然是叮嘱她要注意安全,第三条问:“放飞的小鸟,报了平安就没影子了?”
情天才发现,原来不是他刚才没回,只是路上信号不好,她给他发了之后其实他立马就给她回了过来,是她没有及时收到,后来一来就是收到三条。
身边女同学跟男生们在聊天,情天看着信息唇角有笑,内心一片安宁。
转头看窗外,公路很平坦,路两旁种满了白杨树,小时候看书本里用白杨形容士兵,情天其实总觉得过于夸张,等到此刻亲眼见到,白杨树一排排笔直笔挺,叶子在阳光下晃着光泽,原来心中蹦出的形容,也会跟书本里一样。
她给那人回信息:“小鸟在宽阔的天际很开心,但更开心的是,飞再远,也知道有人等着她的归期。”
车厢里播着周董的《七里香》,渐渐地变成大家轻声合唱。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那饱满的稻穗,幸福了这个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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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阿克苏市里旅馆安顿好,情天与一名女同学两人一间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