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节
读书本身还没那么有趣,与人斗真的其乐无穷。
国子监里针对他的不少。
他很享受同窗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拿他没办法的感觉,配着那感觉饭都能多吃几口。
每旬回了家,吃着娘亲特地为他准备的汤羹,说着国子监里那些事,幸福感就满满当当的。
姜蜜听着想笑,问他:“就不怕人气急了跟你动手?你怎么还敢刺激别人?”
“没人敢动手,那边规矩大讲究多,做了不君子的事会被逐出去。上门找碴还技不如人,该羞愧的是他们,觉得丢人不也是自找的?”
姜蜜摇摇头:“你这性子……”
还没说完呢,砚台自个儿把后半句说出来了:“……也不知道像了谁?”“这话娘说了没十回也有八回。”
砚台休假,卫成同样休假在家,他刚才一直没开口,听母子两个说,听到这儿才斜了卫彦一眼:“我看你是得意过头,觉得先生教的就那样,对你一点儿难度没有,同窗比你差远了?感觉自己特别出色随便就能考个状元回来?”
砚台没答,看表情还挺认可这话。
看他这么得意,卫成进书房去拿了两册书:“把这个看了,多换几个角度写几篇心得感悟给我。”
“这是干嘛?为什么看这个?”
“不是你嫌功课太简单时间太多?以后我额外给你布置任务,拿着书就好好读,多读几遍,写点像样的东西来,别随便糊弄来敷衍我。”
这是新的挑战?
砚台有点兴奋起来。
卫成端着茶水慢慢喝,过一会儿想起来说:“有件事我忘了说,皇后生的七皇子记得吗?十八年中秋出生的,现在一岁半有多,那才是真的文曲星下凡,这就会背很多诗了。你一岁半的时候在做什么?我想想看,那会儿才到京城,除了吃啥都不会吧?”
啥玩意儿?
一岁半会背很多诗?
那是唐诗三百首成精了吧!
第176章
从满岁起,兴盛一直在出风头,哪怕他已经很克制,带记忆重生的孩子和真一岁奶娃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他学爬学走学说话都比别人顺利,还会有意识去听身边人每天说了什么,从别人的对话里获取信息。
都说卫彦是小人精,他一岁那会儿也做不到这样,他就只能听懂只言片语,不像兴盛能很好的领会到别人的意思。
当初卫彦经常是自己在旁边玩,大人聊大人的。
让兴盛自个儿待着他就嫌无聊,或者躺平胡思乱想,或者会盯着正在说话的人。
有时听你说得不对他还会突然插嘴,有一回两个宫婢在闲谈,不当心议论了主子,说那些听着有些不像样。她们瞅着外头没来人,并不当回事,结果兴盛突然张嘴说:“放肆!”
说完口水滴答就从嘴边流下来了,兴盛当时深感丢人,那日当差的宫婢却没注意他丢人与否,人家胆都吓破了,腿一软噗通跪了下来。
兴盛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了,又跟鹦鹉学舌似的,连说了好几声放肆。
那两个宫婢互相换了个眼神,估摸七皇子是跟主子捡着一句,这么小的孩子就算聪明绝顶也听不懂这些啊……她们才找回力气重新站起来。
兴盛反省了自己,下回要注意,不能再让嘴快过脑。不过有时走着神还是会犯这样的错,好在他偶尔蹦出来的都是两三字的短句,给人听见也是夸七皇子聪明,说话清楚。
一岁半之后,皇后开始认真教他,三字经读过,五言诗也读过。兴盛听说卫彦这阶段说话已经很明白了,这才放心大胆跟着他母后学,结果学的时候没控制好,把卫家的从天才的宝座上挤下去,自个儿坐了上来。
说实话,感觉有点羞耻。
又有一丢丢高兴。
想着以父皇同卫大人之间的关系,卫彦很快就能听说他七皇子的大名,这回该他尝尝活在别人阴影下的滋味了。
结果呢……
卫成是拿七皇子一岁半能背诗这事去打击了自家儿子。
已经在国子监求学的卫彦在和同窗对比之中找到了相当的自信,并不觉得自己不够聪明,还玩笑说七皇子是唐诗三百首成精了。
挨了他爹训斥之后,又道:“背得快是记性好,不等于悟性强。他一岁半能看出啥来?爹你也够无聊的拿我跟一岁多的奶娃子比,输赢都没什么值得高兴。”
得亏兴盛不知道他是这反应,否则又要难受了。
想想看,他当方面把卫彦当成了假想敌,结果人家没拿他当回事。上辈子也是,他单方面怀疑卫彦的忠诚度,遇上事儿人家还进宫来提醒他,偏他没听进去。
不过也挺好,要是听进去了恐怕就没有重来的机会。
……
卫成拿过来的书砚台仔细读了,他读书比较专注,有时也会暂停下来想想,却不像卫成喜欢边看边做记录。他是看完一遍之后才会回过头来写心得体会。写好放在一旁重头开始读第二遍,读完往往又有新的收获。
给他那一册书砚台看了有半个月,才把书和自己写下来的文章一并交到父亲手里。
别看他嘴上经常不服,心里其实很重视做父亲的评价,哪怕能得一两句夸赞也能让他高兴起来。
母亲也会说他,说的往往是为人处世方面,做学问读书这块儿一直是游先生和父亲卫成在负责。游先生的标准相对要低一点,他总能完成,并且完成得很好。要得父亲赞赏就不是那么容易,一般说来卫成给儿子的最高评价就是还可以,通常是说继续努力。
这一次,他也没得到自己做梦都想听的好评,卫成仔细读过他写的文章,让他把书拿去,再看两遍。
“你没读透,也可能是太年轻。拿去再看看,看完还是没有别的想法就暂且放下过两年再重新看过。”
“我写的有什么不对吗?”
“你把这些收起来,一两年后回看就知道。我提醒你一点,文章是为自己写,为表达思想抒发胸意写,不是为讨好别人写。你交给我这个太刻意了,因为我拿了这本书给你你觉得必须要得出一些有价值的心得感悟来证明自己的确认真读了?以后别再这样,写文章要诚实。”
卫成说着停顿了一下:“有些话,我一直没说,因为你娘不希望我拿你们兄弟作比,她说你们身上各有长处。”
砚台请他直说。
卫成拿指头在椅子扶手上扣了扣:“我想说的可能不是你想听的。”
砚台满是倔强朝他爹看去:“您说吧。”
卫成说了:“哪怕所有人说起我儿子最先想到的都是你,他们觉得你聪明,年少成名,得皇上赏识,日后必成大器。在你们两人之中,我更看好的是你弟弟。你弟弟他不比你笨,这是其一,其二他好忍性,他沉得住气。”
“您觉得我性情不好?太高调张扬?”
卫成摇头:“你不是性情不好,而是心态不好,别拿学问文章做显摆的资本,记住一句老话——满壶水不响半壶响叮当。国子监哪怕不如你预想的那么好,也不是可以低看的地方,里面有本事的人多,你没发现只是人家不稀得理你。你名声大,会遇到挑战很正常,不是让你忍气吞声,是想提醒你别把全部心思都用在跟同窗斗法上,斗赢了他们不算赢,你去那头是学本事去的,初衷不要忘了。”
砚台老实听着,听完有一会儿没吭声,就连卫成都在琢磨自己是不是说得重了一点,他也才十二岁而已。
“我读书的时候从来没人教我这些,学问要自己做,道理要自己想……吃过很多亏才有今天的卫成。”卫成说着让他到旁边坐下,父子两个并排坐着,“我对你要求严格,甚至于苛刻,是因为你天分好,做爹的希望看你成就高。人的精力有限,不要再浪费到不必要的地方,真要闲着没事陪你母亲都好,好歹有点意义。”
“你们年轻人喜欢在小事情上争输赢,有时候争赢了也没什么意思,证明你自己最好的办法是登上榜首,占据头名。先坐稳国子监的第一,后面还有乡试会试殿试。”
这次谈话之后,回到国子监他都在反省,反省了好几天。觉得自己因为年少成名的确有些浮躁,现在总觉得天底下我最聪明,没太把其他人看在眼里,爹担心他会吃亏不无道理。
又有个说法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生来张狂,要变成踏实谦逊的模样不太可能,砚台想着就照爹建议的,少把时间糟蹋在不必要的地方,心思收一收,专注在学习上。
姜蜜那回梦到砚台长大之后的样子就纳闷,不明白他是怎么变成那样,最近看出一点苗头来了。
进国子监之后他改变挺大的,不像之前那么活泼,个性有点收起来。
怎么说呢,他心里还是有些狂气,没往外表露。以前是我看不上你我要批评几句,现在看不上的还是看不上,他不怎么说了。
父子当日那番谈话姜蜜没听见,发现儿子变了她才寻了个机会跟卫成咬耳朵:“咱儿子是不是受欺负了?怎么感觉话少了很多?”
“他旬休回来不是还跟你聊了很久?”
姜蜜想了想,说:“以前会跟我说读书的事,说他学了什么,堂考旬考月考成绩如何,先生怎么评价他……最近没听他说,聊天就纯粹是闲聊。”
“口风紧一点不好吗?”
姜蜜靠在男人肩头上,叹息道:“是我儿子,我担心他。”
卫成伸手搂住姜蜜:“有个事我得跟你坦白,儿子变成这样不是因为在国子监受了欺负,是我前段时间跟他谈了谈心。我看了他的文章,觉得有些功利浮躁,就说他了。”
“什么时候?怎么说的?”
“有次我拿了本书给他,让他看完交个心得文章给我,文章交上来之后我就批评他了。大概就是说不要太得意,国子监里能耐人多,没给他发现只是人家不稀得理他。今年是科举年,秋天有乡试,明年春夏还有会试和殿试……有野心的都忙着,哪有功夫同他歪缠?”
“就这样?”
卫成颔首。
姜蜜坐在旁边想了想,觉得砚台真挺矫情的,他简直是口是心非的代表,心里明明非常看重当爹的评价,面对他爹却不会说讨喜的话。
除了改德行之外,砚台借着他爹往老家送信的机会也让人带了一封回去。家里人听说之后问他哪来的可以写信交流的对象?他很是理所当然说:“怎么没有?忘了我大堂哥吗?”
“你和……毛蛋?”
“娘我们打个商量,称呼就用后山居士,别用毛蛋行不?你这样堂哥在我心里的形象都垮了。”
“哦,你写信去跟毛蛋说什么了?”
砚台:……
算了还是别纠结称呼的问题。砚台说他作为后山居士的忠实读者,对最近几册书有些建议,想传达过去就写了信,正好让爹一并送走。
吴氏都没想到,问:“那好看啊?你还在看?”
“好看啊,国子监那边也有别人看,大家对我爹的个人经历都挺好奇。我说了这同实际情况有点出入,尤其是京城这部分,他们也不嫌弃,看得挺高兴的。”
吴氏又道:“你是说毛蛋他还有点本事?”
“那当然了,写书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要是没本事,哪怕有爹的亲身经历可用,编出来的故事别人也不爱看啊。一册书卖二两银子,要是不好看,谁舍得买?”
平常卫成写信回去都简洁,砚台作为读者给他大堂哥的建议信就很厚,他搜集汇总了一些意见,逐个指了出来,又写了一些自己的阅读观感。毛蛋还是第一次收到读者来信,虽然说这个读者身份特殊——是他堂弟——还是带给毛蛋很多成就感,让他直观感受到自己的成功。
四年时间,他已经有了相当的名气。
他那一整天几乎没动笔,一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这么反常,自然招来陈氏问话。陈氏问他是谁的信?怎么会跟老三的一道送来?
“是砚台弟弟写的,他是我的忠实读者,很喜欢我以三叔为原型写的这套书,说每本都看了,想给我提点意见,还祝我文思泉涌妙笔生花。”
“砚台?他比春生小个把月,十二岁多了,现如今在干啥来着?”
“他在信上提到国子监同窗也喜欢看我的书,这么看来人在国子监学习吧。”
陈氏哪怕搬进县里住着也还是个没什么眼界的妇人,她问国子监是啥?
“村里有村学,县城有县学,府城有府学,京城的国子监就是国学……国家级别的官学,全国最高学府。”
“以前没听说过……”
“离我们太远了,没听说正常。”
要是以前,陈氏会特别羡慕,甚至嫉妒都有可能。现在家里最能读书的毛蛋辍学了,他专心创作,几年间挣回来大把的钱。陈氏就不太计较这个,毛蛋不读了,春生那脑子考举人都难,至于及第,人还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