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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皇帝听着笑了一声,卫成要是愚笨,朝堂上估计没几个聪明人。

    他心眼真的太多,太会算计了。

    皇帝时常都在庆幸,庆幸自己早早看出这人不一般,殿试结束就将他笼络过来。要是让他站到其他阵营,这个心机和运道,谁遇上都要头疼。

    “昨个儿天生异象朕一宿没睡着,得休息会儿,你退下吧,回去等着接旨。”

    卫成从御前退下,他走在回衙门的路上,感觉前段时间的浑浊全被昨个儿那场暴雨洗去,整个皇宫、甚至整个京城都清新了。他走过湿润的石板路,回到翰林院去,刚回去就被同僚围住。

    “皇上着急让你入宫所为何事?”

    “是不是说昨个儿的异象?”

    “卫老弟不要藏了,快说说皇上是什么意思?我等也好有个准备。”

    卫成让他们围了个正着,就停下来,说:“诸位别为难我了,咱们在御前走动,口风不紧,命就不长。”

    “咱们也不是要为难你,只是想知道皇上的态度,你稍微透露一点。”

    “对啊,昨个儿那出皇上怎么看?”

    卫成扫视一圈,说:“上天是什么意思,皇上就怎么看。”

    蠢笨的觉得扫兴,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也有聪明人,立刻想到卫成清早上衙门来隐晦的说过,大概意思是昨个儿天生异象不是上天对朝廷不满,而是相助于皇上除害来的,被除的是谁?是哪怕人在屋里还是让雷劈死了的国丈爷。卫成他这么想,现在看来,皇上也是这个意思。

    清早还满脸哀色的大家伙儿都露出大快人心的表情,只差没明说国丈该死!

    卫成功成身退,坐下喝他的茶,想他的事情去了。

    当年殿试之后,他馆选进翰林院,在庶常馆待了两年,跟着升了七品编修,然后是六品侍读,到今年才当上从五品侍读学士。前后加一加他在这儿有四年了,二十三岁来的,如今二十有七。

    在翰林院,说闲也闲,说忙也忙。

    闲在于不用进宫的时候,翻翻书也能过一天。

    忙在于你比别人差太多,要学的就多,经史子集都要去读,不光要读,还要读透。读透了才能到御前去伺候,给皇上讲经不是个草率的活。

    卫成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时至今日,他学问也就凑合。可能比天底下九成多的读书人要好,却比不上衙门里这些老翰林。他是走偏门得了皇上的重用,这才在衙门里站稳脚跟。很快,国丈没了的消息就要传遍,那一家子跟着就要退出朝堂,他也要去通政司顶差事了。

    通政司右通政,是个你只要正直就容易得罪人但同时也很要紧的活。

    经历过前几个月的大风大浪卫成那颗心都快成铁打的,坚强得很。现在不少同僚发觉他运道好,除非是没得选必须要对上,平时没人来招惹他,头顶这个光环去通政司,想来倒是不错。

    又想到等过两天圣旨下来,娘她们的诰命又能升上一升。

    六品是安人,五品是宜人,至于四品——叫恭人。

    卫成是个出主意的,具体的事情不用他经手,他从宫里出来之后就挺闲。要是平时就埋头做分内事去了,今儿个心里装的事多,一会儿想到国丈那边,一会儿想到宫里,又想到自己马上要离开翰林院,真没顾得上做什么。

    不光是他,同僚也差不多,他们起先围着讨论了一阵,回头就有人写文章去了。这回国丈铁定完蛋,大家伙儿自然要紧随皇上的步伐,写文章抨击几句,也帮着引导一下民间舆论。

    别人倒是干劲十足,季翰林心都凉了。

    昨个儿天生异象,他们还觉得反击的机会来了,拿这个做文章怎么也能逼得皇上方寸大乱,给自己赢得喘息之机。结果呢,皇上没怎么着国丈没了,人没了不说他还要背黑锅。

    卫成是帝王心腹,他说的话不就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是想把国丈推出去受百姓斥骂。国丈背上这样的污名,他儿孙全完,包括弟子门生也都会被牵连,皇后哪怕不废,有这样的父亲气数也尽了,太子就不用说,破相之后已经没有机会,等时机到了他总要把位置让出来的。

    完了啊,国丈一死就全完了。

    怎么说全凭皇上一张嘴。

    百姓都是蠢的,随便引导一下他们就能排队上国丈府门前去扔粪蛋吐口水。

    季翰林心全凉了,怪只怪他从前受过国丈大恩,就跟着站了队,现在凭他能做什么?他只能把头往下缩,藏得深一点,别被牵连。

    一天之内季翰林想了卫成无数次,卫成一次都没想到他。

    卫成随便喝了两碗茶好像就到下衙的时间,回去路上他听了听,大街上已经有人在唾骂国丈,皇上的人还编出了顺口溜,边走边嚷嚷,大概意思是说昨个儿那雷就是来诛歹人的,那些被劈死的没一个好,最坏当属国丈爷。结党营私同皇上对着干不说,又纵容全族为非作歹。国丈势大,又是皇上的丈人,皇上哪怕看出他是个坏胚一时还不便处置。好在上天体恤百姓,不忍看皇上受奸臣掣肘,降下九天神雷生生劈死了他。

    昨个儿那出实在骇人,以至于满京城都在议论这事,议论的人多,消息传播就快,有心人还没来得及利用,皇帝抢先派人引导,结果非常成功。

    外头传的实在太有道理了,昨个儿被劈死的好像真没一个好东西。

    尤其是国丈,都中风了人在屋里躺着,这也能把命丢了,那雷还能不是直奔他去的?

    他是祸害,是满京城最大的祸害,现在祸害死了,他家里人再也不能作恶,老百姓恨不得炸爆竹庆祝,真是大快人心。

    回去这一路卫成听到的全是这些,他也好奇,好奇国丈到底怎么被劈到的?

    还是老天爷真的开了眼?

    知道他坏冲他去的?

    想不明白他就懒得想了,只当上天长了双慧眼,能辨黑白。过程如何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终于彻底扳倒了国丈爷,还利用这次的异象造了波势,以后谁要存着谋逆之心都得好生想想。

    现在朝臣包括百姓都认为皇上有天道相助,这是好事,以后要推行法令措施能少许多阻力。

    卫成是带着笑回去的,回去看见牵着宣宝走在院子里的砚台和跟在旁边看他们兄弟的蜜娘,他笑意又多了两分。姜蜜看到他不做作的喜悦,问:“有好事吗?”

    卫成迎上前去,点点头说:“我兴许要升官了。”

    第122章

    乍一听见升官,姜蜜有些茫然。不光他,过来开门的卫老头也一样。

    “又要升官了?前头不是刚升过?”

    卫老头心里还犯嘀咕,之前听别人说过,文官想升职比较难,因为立功的机会不多,主要靠述职考评,根据评价决定升迁。哪怕官运好的很多也是三年一跳,哪有像三郎这样一年三跳的?

    卫成不清楚他爹在想啥,他边走边问:“爹今儿个是不是没出过门?外头传那些听说了吗?”

    “你是说国丈多行不义遭了雷劈?”

    “嗯。”

    “这事儿都传疯了,不用出去就能听见有人边走边唱,我们下午还在说能有这么巧的事?是真的?”

    卫成点头,说:“是真的,具体怎么个情况不清楚,人的确没了。国丈一没,他膝下几个儿子全要丁忧,就空出了职位来,那职位要紧皇上不敢随意提拔人,有准备让我顶缺。这事我进宫的时候听皇上提了一句,圣旨下来之前不敢说死,爹你们知道了也别出去声张,等等看吧。”

    听到说升官吴婆子也从屋里出来了,问他大概是升几品?

    “还不一定的事……”

    “每回都这样,我还不知道你?就说几品吧!”

    卫成停顿一下,跟着比出四根手指。

    “四四四、四品官?”

    “皇上有心将我调去通政司,做右通政,是正四品官,衙门里的三把手。”

    吴婆子腿一软就要往地上滑,好在她边上就是姜蜜,姜蜜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让她稳住。这会儿吴婆子整个人已经神游天外了,那模样很像当初诰命加身的时候,她也是这么一脸痴傻,啥事儿都顾不上,脑子里只有正四品官,正四品京官。

    八辈祖宗在天有灵,祖宗保佑。

    刚才一直没吭声的砚台仰头问说:“四品官很大吗?”

    姜蜜摸摸他头,说着要是在地方上四品是很大的官,在京城嘛,头顶厉害的还多,“可你爹这么年轻,这年纪很多都还在考举人,能当四品官厉害极了。”

    砚台听着这话也很兴奋,脸蛋红扑扑的,姜蜜知道他心里对男人存着崇拜,只是嘴硬不说。

    “对了,相公你说通政司,这通政司是什么衙门?”

    卫成带头往厅里走,进屋之后坐下来才说:“官员呈递进宫的文书就从通政司走,还有民间伸冤,包括登闻鼓告御状的全都归通政司管。那衙门里最大的官是正三品通政使,通政使姓刘。刘大人年事已高,精力不比年轻人,这两年管的事越发少了。那边衙门大小事主要是左右通政商量着办,国丈先前能拦下那么多状告他的很大一方面就是把持了通政司,堵了皇上一双耳。”

    “这个通政司比翰林院咋样?”

    “不好比较,翰林院是个修书编书外加给皇上读书讲经的衙门,这边做学问的多,做实事的少,活都清闲。读书人稀罕翰林院出身,这个出身是块好踏板。你有能力在这儿熬几年就会去其他衙门,一直在这头待着也不见得是好事。”

    很多老翰林就是做学问厉害做实事不行,他们编书修书带带新选进来的庶吉士就是半辈子。多数人并不想在翰林院一待半辈子,他们只想拿翰林院当跳板,显露出才能好尽快去实权衙门。

    卫成走的这条路就是科举出仕的读书人做梦都想要的。

    虽然没直接说通政司好,吴婆子又不傻,能听不懂?她褶子都笑出来了,乐够了才说:“这衙门好,以后再有严彧那种不长眼的说老婆子我不配封诰命,就让他找你说,告御状你们管的。”

    卫成&姜蜜&卫老头:……

    这角度有点刁钻。

    “昨个儿我还跟娘商量说是不是把院子改改,升了四品的倒是不好改了,这院子从五品官住着都有些不衬,升四品后还住这儿,你同僚恐怕不方便登门。”

    吴婆子也想起来:“那就别费事改,老头子你去打听看看有没有大两进或者小三进院子,偏一点没什么,要宽敞些,这样他们兄弟各有各的屋,以后再添人也能住得下。”吴婆子盘算着院子买大了估摸还得有两三个下人,门房要一个,还要粗使婆子,生火做饭洗衣裳收拾屋子这些得有人做。至于丫鬟……丫鬟就算了吧,想到金环她就头疼。

    卫老头将宣宝搂在怀里,问:“之前还添了亩,余钱够吗?这个一进院三郎说买得便宜,都用去二百两,三进院子不得要个千儿八百的?要是没有差的,好一点动则就是一二千两。”

    吴婆子也在心里算了笔账,算下来说肯定够了。

    “皇上赏那几次就有不少,添亩是小头,大头我捏着。现银就差不多了,咱们搬出去之后这院子总要脱手。你总想着三郎四年之前二百两买进的,不想想当时人家是着急用钱贱卖了,咱搬过来住了几年,三郎在这儿节节高升,这是吉宅,只要咱说要卖多的是人抢着要,大户人家买进改一改,改完就是个一进的读书别院,风水好并且环境清幽,你别把这院子想得太贱,真要脱手没准能卖出三进院子的价钱。”

    吴婆子吹完卫老头信了,想想可不是吗,这院子是他馆选取中之后买的,住进来之后一路从没品阶的庶吉士做到侍读学士,跟着还要升四品官,“这院子住着好,那还搬啊?”

    “我这话说出去忽悠别人的你第一个信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是媳妇儿旺家?”

    姜蜜不敢居功,说是相公能耐。

    她也不是成亲之后才会做梦,之前也做。只不过之前大灾大难不多,做那种梦的次数也少。梦只能避祸,要升官发财总要看自己的能耐。一家子能从乡下搬到京城来,好日子是相公挣的。

    “你俩功劳都大,别推来推去了,说正事。老头子你跟着就寻摸起来,院子不能太差,要看得过去,打听到了就告诉我,咱动作麻利些。”

    大人讨论正事的时候砚台没乱插话,待他们商量好了,砚台才晃着腿儿说:“是要搬家了吗?”

    “是啊,等你爹升了官咱们搬个大院子。”

    “搬了大院子娘收拾起来多累呀。”

    真是个大宝贝,小人儿一个就知道心疼亲娘。姜蜜笑盈盈解释说现在院子小住不开不方便添人,以后地方大了,有人伺候着能比现在轻省,到那时都不用进灶屋,到时辰就有人摆饭,吃好放下筷子就有人进屋来收拾。

    这下砚台喜笑颜开了:“那爹什么时候升官呀?”

    卫成:……

    愁的是他,着急的也是他。五岁娃儿想这么多,长大之后心眼不得跟筛子一样?

    皇后娘家已经挂了白,在准备办丧事。假如国丈不是让雷劈死的,正常来说他那些子弟门生都得排队前去吊唁。该哭的要哭,该写文章歌颂的要写文章。别说这些人,他之前做太傅的,人没了皇帝都该领着皇后去走一趟,送些体面过去。只要皇帝去过,文武百官不去吗?

    现在这些全都没了,除了自家人不得不去,同僚能躲则躲,都怕引火烧身。

    国丈活着的时候轰轰烈烈,死后竟然冷冷清清。

    皇帝倒是没下圣旨去责骂他,也就是由着百姓议论,他下了道口谕,让皇后在坤宁宫静养,这等同于禁足。皇后娘家兄弟全都摘了官帽,职位空出来之后,皇帝迫不及待颁下圣旨,提拔亲信补齐缺口。提拔上来这些一时间成了百官关注的焦点,其中又以右通政卫大人最为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