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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相公你想吃点什么?你说,我给你做去。”

    就一个人吃做什么都麻烦,卫成想了想,问:“鸡蛋还有吗?”

    “我喂着十几只鸡咋会没蛋?”

    “那煮两个。”

    姜蜜转身就进灶屋烧了两瓢水,水烧上了才去摸了两个蛋。卫成在堂屋坐了会儿,姜蜜就端着水铺蛋过来了,放下碗,将筷子递给他,看他尝了一口还说呢:“家里没糯米,有的话我可以做些酒酿,这个加上酒酿才好吃。”

    卫成把嘴里的鸡蛋咽下去,喝了口汤,说:“这样就很好。”

    姜蜜说:“本来该给你放点糖,六七月间天气大,放得太甜我怕你觉得腻,相公你要是想吃点甜味儿我给你加。”

    卫成说不用。

    姜蜜就没再拉着他说话,坐在旁边托着头看男人吃。

    等他吃好,姜蜜洗干净碗筷回来,看他还坐在那儿,两夫妻聊了几句。姜蜜生着个玲珑心肝,听出卫成并不十分欣赏今日跟他一起吃酒的同窗,问他为什么去呢?

    卫成沉吟片刻,与她分说了一通。

    “这顿酒躲不过的,哪怕眼下拿农忙推掉,后面也得补上,否则跟着就有难听的话来,说你如今发达了目中无人,面子大,不好请了。外人不明白真相,听着还觉得是这么回事,这种谣言传开妨碍名声也不利前程。想想不就是吃顿酒吗?又不是去闯龙潭虎穴,没必要推脱。”

    姜蜜突然就明白先前卫成怎么坚持要去她娘家,谁都拦不住。

    其他人不怕拂面子或者得罪人,反正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我又不求你。卫成他心里装着大志向,想的不同,不愿意在起势之前就把里里外外都得罪一遍。给人做个面子,也给自己留点余地。

    男人和女人想的总归不同。像她只知道柴米油盐,只能看到眼前方寸之地,有时还觉得男人哪儿都好,就是太好说话一些,还是个三朋四友遇上困难都乐意给人帮忙的热心肠……

    姜蜜突然觉得傻的是她。她对枕边人的认识片面了,别人都觉得做学问难,他不难;别人挤破头都进不去府学,他好像没费什么力气就进了,他还能是个简单的人?

    “怎么突然走起神来?在想什么?”

    “在想相公你说的话。”

    “很费解吗?”

    姜蜜摇头,说不是那样:“就是感觉你们读书人想的事情和我们大不一样。”

    卫成笑了笑:“也没那么玄乎。只是这人吧,如果不追求什么,那他只要种好一亩三分地,能吃饱能穿暖就没有顾虑。可要是想往上爬,就得清醒得克制,不能只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目光得放长远一些。世人都觉得身份越高日子越好过,实则不然,最自在还是乡野田间,站得越高反而谨小慎微。”

    “那我以后该咋做?咋样才能帮你?”

    姜蜜看过来的眼神特别专注,衬着姣好面容,看起来舒坦得很。

    她眼里看的心里念的全是卫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卫成把手覆她手背上,说用不着,“蜜娘你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什么都不用变,前程的事我自己考量,你在家吃好穿好过好日子,等我的好消息。”

    吴氏回来就撞见他俩这么亲密说话,啧了一声,让说体己话回西屋去,咋的在堂屋就这样那样了?

    “对了,三郎你不是到镇上吃酒去了?这就吃好回来了?”

    “是啊。”

    “喝了多少?咋没躺会儿?”

    “说是吃酒,实则论文去的,没喝几杯。”

    “那论出啥了?”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

    吴氏本来就是顺口问问,卫成这么说,他就想起来老头子嘀咕的:“你爹说后天收割,还有啥事儿你明天就去办了,跟着家里要忙起来。”

    卫成说没啥事,问今年怎么安排活计?

    “我和你爹也在琢磨,我想着你跟蜜娘下田去收割,这个活就是弯腰那下累人,不怎么吃力气。你们一把把割下来交给你爹摔打脱粒,我负责把脱下来的谷子搬回家晾晒。这几天饭也交给我来做,我送谷子回家顺便就能看看灶上。”吴氏说完问儿子咋想?卫成觉得挺好,就这么定下了。

    跟着吴氏还去弄了两顶宽沿的草帽回来,为了让儿子省点力气,又磨了一遍镰刀。

    卫家陆续置办了十一亩水田,头年分家,卫父往三个儿子头上各划了三亩,剩下两亩归他自己,他跟着卫成,算下来父子两个就占了五亩田。

    五亩田,家中四口人齐心协力忙了三天,收回来的湿稻谷被铺平摊在家门前的院坝上,又晒了三天。家里晒稻谷的时候,卫父去了卫成他大叔公家,跟他们说想借用石碾。

    石碾就是农村说的碾子,底下老大一块碾盘,上头配个沉甸甸的滚轮,滚轮的学名叫碾砣,晒干的稻谷放在碾盘上,推着碾砣在上头滚来滚去,滚啊滚,稻谷也就脱了壳。

    像石碾石磨这种东西,在村里不是家家都有,毕竟要买一套不便宜。

    这两样卫家都没置办,有需要卫父就去他大伯那头借用,他大伯家的碾子借给外人要收钱,借他从来是白借。

    今年也是,卫父才过去,还没开口,堂兄弟就笑呵呵问他是来借碾子?

    卫父说是。

    那边也在给稻谷脱壳,估算了一下自家还要用多久,给他说了个时间,让到时候过来,这样事情就办妥了。

    抢收那几天是全家一起下地,现在脱壳就用不着卫成他们两口子,五亩田收的稻谷过完秤装袋进仓。因为头年的陈粮吃得差不多了,卫父便拉了一百斤稻谷去脱壳,推着碾砣给稻谷脱壳的时候他还跟堂兄他们闲聊了几句,主要是问别人家收成。

    为啥问这个?

    还不是他家今年收成反常,收多了。

    往年一亩田收四百斤稻谷,五亩就是两千斤,两千斤也不是一块儿进仓,先要把土地税交上,还要选些上好的放到旁边留作谷种,再估算一家几口人能吃多少,把自家口粮留够,多的卖给粮商换钱。

    对地里刨食的来说,只要家里有地,你好好种,轻易饿不着。

    怕的是自家地不够,地不够年景还差,年景差还要交土地税……陷入这个恶性循环之后,日子就难过了。

    吴氏这些年精打细算买下来不少地,十一亩水田的收成一家人咋也够吃了,早先日子过得紧还是置办笔墨纸砚这些拖累的。读书人的东西比什么都贵,都不要很好的,你随便买点动不动就要上百文。现在不用置办这些,家里的日子一下就好过了,他们今年一亩田的收成竟然上了五百斤,算下来得有五百二。

    五亩田,统共收了二千六百斤谷子,就算把土地税这些全都刨开,剩下来的哪怕你天天都吃白米饭也能吃它个两年。

    这收成把卫家人给吓到了。

    先前哪怕知道如今家里日子好过,姜蜜心里也没个具体的概念,直到看见一袋袋装好堆起来的干稻谷,两千多斤,家里不太大的仓房都堆满了,再多一点就要放不下。吴氏说往后做饭的时候都不用往细粮里掺粗粮,今年收这么多白米,敞开肚皮也吃不完。

    倒是卫父,拿稻谷去过完秤他就陷入沉思,一直在琢磨这是咋回事?

    看他眉心皱成个“川”字,吴氏问咋的了?

    他顺口回了一声,说也没啥。

    “没啥就没啥,也没啥是咋个意思?”

    “就是感觉今年收成不对。”

    “收这么多你还觉得不对?老头子你志向大啊……”

    这根本是鸡同鸭讲,“我就是感觉多了,摔打脱粒那会儿就觉得今年这茬拿在手里比往年要重,刚称出来比上年是多了六百斤吧?我大概估算了一下,咱一亩地收了有五百多斤稻谷,比头年多出一百斤往上,地都是一样在种,咋能多那么多?”

    “收成好你还不高兴?”

    “我不是不高兴,我是在想今年这茬为啥涨得这么好,哪里跟往年不同?要是能想明白这点,以后不是年年都能多收?”

    吴氏一想也对,就问他琢磨清楚没有?

    只见男人一阵摇头。

    “真想不出,都是自家留的谷种,和往年一样的种……”

    听他一通念叨下来,吴氏突然开了窍,伸手在男人胳膊上拍了一下:“他爹我想到了!”

    “你说,我听着。”

    吴氏冲他勾勾手指。

    “这还用得着悄悄说?”

    看他磨磨叽叽吴氏拽着男人的耳朵让他低头,靠过来点,等他靠过来了才小声说:“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我感觉三媳妇是旺命。”

    “哦,你的意思是姜氏进了门,咱家地里粮食都比往年肯长?瞎说什么?”

    第25章

    吴氏仿佛认定了,觉得今年的丰收就是因为卫成娶对了媳妇,媳妇旺他们。

    卫父不信。

    吴氏就来了劲,同他好好理论了一番,把姜蜜嫁过来前后这个家里的种种拉出来对比,得出的结论是儿媳妇命好没错,她喂个鸡下的蛋好像都比别人的大些。

    “我不喊停你越说越玄乎……”

    “本来就是!你再想想咱媳妇还会做那个啥梦,她能没点来头?”

    “啥来头?天仙下凡啊?”

    “你别说,真不一定!”

    看自家婆娘是信真了,卫父说不过她,打趣道:“那头年三郎看上她说要娶,你死活要拦,说她爹不中用娘又不是亲的娶回来对三郎啥帮助没有。”

    “我最后不还是同意了吗?”

    “你是被迫同意,以前就这样,但凡老三铁了心你犟得过他?”

    吴氏脸一黑:“说啥呢?你今儿是诚心跟我过不去拆我台来的?”

    卫父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说:“我就是感觉你说那个太扯,地里的庄稼也不是姜氏种的,从来都是我在管,她只有抢收那几天去帮忙,咋就因为她多收了百多斤……”

    “那你看看别家,谁跟我们一样一亩田收五百斤?前头去大伯家借碾子的时候你不是问了,他家算下来一亩收多少?”

    “堂哥说他们今年种得不错,每亩收到四百三。”

    “别家呢?”

    “老庄稼把式种出来都是四百出头,种得不好的三百多也有。”

    “那不就得了!唯独咱家增收那么多就说明不是年景的问题,你也说你没做啥,不就应了我的想法。天底下就是有这么玄乎的事,老头子你真别不信,不然你说说为啥咱们儿子连着三年院考出事,头年就一切顺利,中了秀才、当上廪生、进了府学、拿了一甲、得了奖励……我不是二月头上抱的鸡崽,抱二十媳妇她养活了十五,现在个个都能下蛋。圈里那两头猪也肥溜得很,到年底没准能多杀几十斤肉出来。”

    卫父想了又想,问:“那她出嫁之前怎么没旺旺他爹?”

    “你咋知道她不旺爹?那场暴雨之后前山不是垮了?从那时我就在想,你说是不是亲家公他命不好?先前蜜娘没出嫁,有她在还能用福气缓和一二。现在蜜娘到咱家来,她身上的福气归了咱们,那头日子就不好过了。”

    听了这席话,卫父简直大开眼界,他没想到自家婆娘整天就在琢磨这些。

    还别说,她这套咋听都是歪理,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便当此时,卫成从外头回来,卫父问他上哪儿去了?他说跟大哥聊了会儿。又问:“爹娘在做什么?”

    “我跟你娘说话,三郎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你来评评理。咱家不是收了两千六百斤稻谷,比上一年多出六百,我起先以为是年景好,问了其他家都不像这样,我就在琢磨咱家到底为啥能有这么好收成?你娘说是因为你媳妇她是旺命,她旺咱家,你说是不是瞎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