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眼前印入一双绣着金线的黑靴,那上面金龙正对她龇牙咧嘴,她身躯微震,豁然抬眼,正好对上慕修寒冷冽如深潭一般的眸子。
像是看着什么不成器的人一般,慕修寒斜睨了一眼地上的宋奕,一甩衣袖背过身去决然的走下了花谢,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似是说给身后的总管太监,“拟诏,宋家军骁勇善战,收编国卫军,由前副将景羽寂负责!”
之后的话宋奕再没听清,她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宋奕恢复意识,她睁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竟然是一间陌生的房间。
“奕哥哥,你醒了?!”云萝站在床边笑的惊喜。
看着这金碧辉煌的装饰,和女子才用的淡粉色床幔,宋奕心下凛然,忐忑的想,这里八成是云萝公主的闺房……
床铺上好像有炭火烧着一般,宋奕挣扎着坐了起来,她不愿意和云萝有过多瓜葛,本来太后就有意撮合他们,万一她在云萝房间过夜的事传出去,那可就麻烦了。
“哎我说大将军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了!本来伤就没好又去惹事儿!”熟悉的声线响起,薛凌霄一脸埋怨的脸出现在面前,嘴里还止不住的叨叨着。
“你这天天的就是嫌我太清闲,今天外伤明天内伤的,”薛凌霄说着双手合十对着宋奕拜了又拜,眼神真挚的说道。“我求求您了宋将军,麻烦您下次别再受伤了行吗?你们宋家军那么多能人异士,下次换个人上行不行?”
再这样下去,薛凌霄就算华佗再世也救不了宋奕了。
宋奕唇瓣微弯,对于他的傲娇毒舌并不在意,倒是身边的云萝看不下去别人数落她的奕哥哥,牙尖嘴利的和薛凌霄斗嘴去了。
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听的宋奕脑袋疼,她趁俩人斗嘴斗的专注,起身披上椅子上的衣服悄悄离开了。
回到宋府,景羽寂早已等候在院子中,九尺身材威威风风的,粗眉舒展,小麦色的脸上笑意藏不住,再也不像之前来时那隐忍压抑的模样。
想必是圣旨已经传到了军营,他的穿着也不是副将打扮了,这下宋奕算是放心了。
“将军!”见她回来,景羽寂甩着膀子大步朝她走过来,一双大手激动的握住她瘦削的肩膀,弯下九尺身躯和她对视着,眉眼中都是笑意,“皇上下旨了,靖王走了,咱们宋家军以后吃皇粮了!”
说着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知上面怎么想的,让我做了宋家军的监军……我没做过官啊……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看景羽寂没自信的模样,宋奕笑了笑,伸手拿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越过他走向了庭院中央,“管你认识几个字,对兄弟们好就是了!”说着她难得的一展笑颜,脚下轻快的走进了长廊。
景羽寂听了觉得她说的对,一时再无顾虑,想再问她些事结果一转身,她已走到长廊拐角处,赶紧一边大叫着将军一边小跑着跟了上去。
宋宅南院的那对父子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宋家军躲过一劫,恨的牙痒痒。
“爹,这狗杂种怎么劝动的皇上?都板上钉钉的事了,还能让他扳回来!妈的,真是撞邪了!”
宋燃一张脸凝重的看着眼前的案台,他不像宋晓那样没有头脑,即便心中对宋奕有恨也不明说出来。
突然宋燃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满是算计的眼看向宋晓,“宋家军是活了,可宋奕要是窝藏逃犯密谋造反,你说皇上还让不让他活?”
第20章 偷梁换柱
夜晚,深宫寂静,除了三宫六院以外,四处都是肃穆诡谲的气氛。
禁卫军站在城楼之上不苟言笑,一个个都打起精神为皇家看家护院,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前,守卫的人检查了来人身份,铜铸的红色宫门吱呀一声打开,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全早已等候多时。
一袭白衣身姿笔挺动作利落的下了马车,不慌不忙的行至李全面前,轻声说道,“有劳公公了。”
李全手里执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稍躬身说道,“皇上在御书房,请将军随我快些去吧。”
贴着高墙快步前行,走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才到慕修寒的所在处。
这一路上宋奕脚下生风,可表情却凝重的不像话,这次来,必然又是劫难一场。
只是不知道那人又有了怎样的算计。
“将军,”李全的声音响起,“请进吧。”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御书房,她抬眸思忖了一下,低声问道,“今日可有什么人来找过皇上?”
慕修寒脾气秉性难以琢磨,由不得她不花些心思。
李全是总管太监,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他表情无波无澜一双眼却别有深意的看着宋奕说道,“将军进去就晓得了。”
一个“晓”字稍微加重,宋奕心下了然,两手相扣说道,“多谢公公。”
这次竟然不是被他算计,而是被自家兄弟给算计了!
深吸一口气,宋奕眉头微皱轻推门走了进去诺大的御书房只有慕修寒案前点着一盏灯,他身着宽松的黑色薄衫,头发只简单束起,没了白日里文武百官前的寒气逼人,倒像个在自家书房夜看闲书的公子了。
可宋奕知道,这人是坐拥万里江山的九五之尊,今晚自己在他面前露出一丝破绽,就可能人头落地,所以她不敢有丝毫懈怠,走到他案前一米左右的地方,行了个礼低声说了声,“参见皇上。”
他没有应声,诺大的御书房里只有孤单的烛火在跳跃,宋奕等了片刻半跪着身子微微抬眸,正好对上了他讳莫如深的眸子。
电光石火间,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杀意,也看到了探究。
可她眼神澄澈,看不到一丝慌张的直视着他,问道,“皇上深夜叫臣来,不知所为何事?”
慕修寒冷酷无情如雕塑一般望着她,突然唇瓣微弯,身形向前靠近了宋奕一点点,他冷静又带着一丝威胁意味的声线响起,“宋奕,你是真的不怕朕呐。”
要是平常人被天子这样直视,恐怕早就吓的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了,可宋奕不一样,她直直的跪着,礼仪上没有丝毫的逾越,可语气也不见丝毫的怯懦,她不卑不亢的说道,“自古只有暴君才会被臣子惧怕,皇上一代明君,臣心里只有敬重和忠诚。”
冷笑一声,慕修寒淡淡说道,“忠诚?你宋奕可真心对朕忠诚?”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杀机四伏,这森森寒意让人不寒而栗,宋奕却挺直着身子低垂着眼睑淡然说道,“皇上是要臣自废武功以证清白?这命是皇上的,哪里来的不忠?”
宋奕说这话时眼睛都不眨一下,自从她回朝以来所做种种,以及她脖子上刀痕结的痂,无一不在告诉慕修寒,她是个对自己下手多狠的人,如果他今日说要她自废武功,想必她也会毫不犹豫。
一个只剩了三成功力的人,何必再让她自废武功以证清白?如果那样还不如直接杀了她痛快。
坐在榻上的人指尖轻扣桌案,这番试探中他竟然没看出一丝端倪,他甚至开始怀疑宋晓的目的不纯了。
要么就是她真的清白,要么就是她太会隐藏自己,如果是后者那这人就太可怕了。
良久,慕修寒淡淡问道,“你可知道叶海在哪里?”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风吹的烛火剧烈摇晃,御书房里一阵忽明忽暗。
“臣不知。”宋奕答道,“前安候叶晦被清剿的时候,微臣还在边疆,况且六年来臣没有与人有深交,为什么要冒着杀头之罪和罪臣之子来往?”
宋奕抬起俊秀的眸直直看着慕修寒,心怀坦荡,无波无澜。
这话说的让慕修寒挑不出错,他笑了笑,幽深的眸里闪着寒光,只是今日宋晓秘密来宫中,说宋奕私藏罪臣叶晦之子叶海,他心中震惊的是,宋奕怎么有这么大胆子,就传宋奕来宫中想要试探一下,谁知道这人竟然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前安候叶晦之子叶海至今下落不明,朕命你来负责这件事,如果有人敢私藏罪臣之子,杀无赦!”
冰冷的声线响起,案前的人缓缓起身,经过宋奕身边时,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最后“杀无赦”三个字仿佛就是说给她宋奕听的。
走出那深宫大院后,宋奕长舒一口气,背上的冷汗早已浸湿了她的内衬。
又躲过了一劫,这伴君如伴虎的滋味可当真是不好受。
她都有些想念战场了,虽然苦,可是畅快!
虽然这次逃过一劫,可是以慕修寒的个性,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他一定会派人调查这件事,叶海恐怕是得尽快送出城了。
宋奕坐上马车回府,身后那诺大的皇宫在黑夜中,如同一只沉睡的巨兽一般离她越来越远,可她依旧心有余悸。
隔天,宋奕就发现自己被监视了,似乎是一些新面孔,不是禁卫军的人。
她看了看外面神色紧张盯着院内的几个人,心下了然,慕修寒果然是不信任她。
回到屋内,宋奕端着茶杯吹开浮叶,气定神闲的抿了一口茶。
“将军!”景羽寂又出现在了宋府,粗着嗓门儿还在长廊里就开始喊宋奕。
景羽寂虽然已经当了宋家军监军,不过每日还是要来和宋奕汇报军中情况。
“将军,”他一脚踏入屋内,眼中神色复杂,见宋奕在喝茶就坐到桌旁,压低声音说道,“我在外面看到许多形迹可疑的人,该不会是皇上派来的吧?”
景羽寂虽然粗犷,可是却聪敏的很,一眼就能看出端倪,连宋奕都不禁对他另眼相看起来。
点了点头,宋奕眉头微微聚拢,说道,“我现在已经被盯上,不方便行动,你这几日也不要和我过多往来,别再引火烧身,”目光沉静,像是嘱托一般说道,“宋家军再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你的职责就是监管他们,剩下的交给我,切记不能冲动!”
“可是将军……”景羽寂脸上挂满了愁容,“您已经被监视了,要如何安排?”
这也正是宋奕所忧心的事,她纵然身经百战,可现在被困在皇城,每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要想把叶海送出城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去联系薛神医,让他想想办法。”景羽寂说道。
“不行!”宋奕厉声否决掉这个提议,“事关生死,不要再牵扯其他无辜的人进来。”她眼神悠远,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那晚“杀无赦”三个字一直回荡在宋奕心头,慕修寒那人杀伐决断不顾情面,下了决心要除掉的人绝对不会让他活着。
可是前安候英勇一世,一生戎马,只留下叶海一人,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叶家一脉就这么断了?
忠义自古难两全,宋奕只能选择站在她认为正确的那一方。
“先不说这个,军中有没有什么严紧的事?”宋奕决定暂时把叶海的事放一放。
说到军中的事景羽寂就来了精神,他神采奕奕的说道,“咱们宋家军现在一切都好,只是听说塞北出了逃兵,昨晚打晕负责采买的营官,换上那人的衣服跑了,现在全国都在追呢!这偷梁换柱的人可真是胆大……”
偷梁换柱……
突然一个主意跳出她的脑海。
只不过,要是慕修寒知道了,会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第21章 逛花苑
天烬国虽然国富民强,可也不乏贪官污吏。
前几日就有人密奏说皇城内有人开了一家妓馆,内设赌坊,看着普通其实却是一些求门道的小官吏给大人物送礼的销金窟。
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无视王法,慕修寒勃然大怒,决定微服出巡,本来在府上养伤的宋奕也被他一道口谕召了过去。
不知这人打的什么主意,宋奕不敢拖延,急匆匆的赶到了慕修寒说的地方。
上了马车,一身锦缎素色华服的男人手拿纸扇端正坐着,狭长凤眼神色幽深,冷着一张俊脸神情不悦,宋奕谨慎坐在侧位,浑身紧绷准备着等会儿他发难时自己该如何答复。
“去石桥。”男人声线浑厚。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看来这人还没发现叶海的藏身之所,宋奕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慕修寒幽深的凤眸把宋奕的变化尽收眼底,知道她心中有鬼,不过今天的事和她没关系,便嗤了一声,淡淡说道,“你放心,叫你来不过是为了多个人手,今日不用紧张。”
两人间针尖对麦芒让她如何不紧张?
“叫个禁卫军不是更加稳妥?”坐在侧位的一袭白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