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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节

      石咏好奇,掐指一算,果然,距离当初他也薛蟠“合谋”,将五凤从华彬那里救出来的时候,快要十年了。他记得很清楚,五凤当年就说要追随郑板桥学画,如今他已经成了十三阿哥手下最得力的人之一,却依旧念念不忘当初的心愿。

    “当初十三爷救我,又教我武艺,器重我,让我带队,这么些年走南闯北,办了不少大事。我心底自是感激十三爷,尽管十三爷那里有这十年之约,可是我五凤早已发过誓,只要十三爷在世,我的命就是十三爷的。但是一旦十年约满,我想南下一趟,去探视一回郑先生,陪伴他小住两日,随他去学两笔画……十三爷那么通情达理,一定不会不准。”

    两人就这么,一个卧,一个坐,谈谈说说。不多时石咏便倦意上涌,不多时便口齿含糊,渐渐睡着了。五凤却像是铁打的一样,坐在榻上,眼中蕴着光,望着窗外。

    待到四更天,驿丞进来,将众人唤起,马匹也已经备好。石咏他们匆匆用了点干粮,再度上路。如此疾奔了三天两夜,早已过了南直隶,来到封丘一带。石咏问过五凤,才知道弘历他们失踪之前,最后出现时,就是在这封丘一带。

    封丘就在黄河北岸,与开封隔河相望,历年来水患频出。石咏他们到了封丘一带,为了打听弘历的消息,曾经到黄河边去打听了一回。却见黄河边早已成了大工地,数百名民夫正在修筑河堤。

    石咏等人一问,这才知道这河南总督田文镜之命,说是黄河上游夏汛厉害,而黄河河堤又年久失修,因此要求每年夏收之后,从当地百姓中抽丁服役,修筑河堤。

    这些在河堤上忙碌的民夫之外,堤上还站着一名大腹便便的缙绅,并几名书生打扮的人,正追着一名穿着七品官袍的官员说话,吵吵嚷嚷。石咏他们见了正觉得奇怪,在一旁河堤上忙碌的几名民夫抬起头,颇为不满地说:“有这功夫,一小方河堤都能筑起来了,这群酸秀才,成日价就知动嘴皮子。县太爷说让书生也一起出工出力,是万岁爷下的令,他们竟然也敢去和县太爷理论。”

    石咏一听这话,便觉有些意思,连忙去问。这才知道原来河南近来推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新政已经有些日子。而这次黄河河工需要抽调民夫,田文镜将这新政从上推下来,封丘县的县令便下令,即按照田地数量来出工的措施:每一百亩田出一个人工,凡有田者一律出工,缙绅也不能例外。

    这政策一出,百姓们是痛快了,可是原本那些已经免除了差役的士绅与读书人,都不乐意了。家里田地多的缙绅那里还好,还可以支使家里的下人去顶冲徭役。但是本县的读书人的意见都很大,尤其是那些考取了生员,还没考中举人,不够资格做官,甚至根本是失业人员的读书人。这些生员们口口声声说,让他们与终日流着一身臭汗的民夫为伍,是何等的斯文扫地,因此这些人联合起来,拒绝服役。甚至本县县令来到河堤旁视察,生员们也追着本县县令,一定要给个“说法”。

    “老丈,您见过一名大约这么高,相貌与我长得颇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么?”石咏到底还是关心二弟石喻的下落,当下不管那些闹腾着的读书人,直接拉住一名年长的民夫问话。

    那名老农眯着眼盯着石咏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可不?是有这么个年轻人,几日前才刚来过。来的时候也跟你似的,问了好些‘当差纳粮’的话。那年轻人长得可俊,跟你似的。”

    石咏听说了弟弟的准信儿,心里一喜,面露笑容,几乎令旁人都以为他不经夸。

    然而那老农又添一句:“旁边还跟着一位小爷,更要年轻些,简直跟画儿里走出来的似的,老汉生来没见过那么俊的人。”

    那铁定是弘历了——石咏想。

    “老丈,那天之后,你们可还曾在附近见到过这两位……”石咏的话还未问完,突然被远处黄河堤岸上读书人的大声叫喊给完全打断。

    他与五凤一起转向堤上,只听一群生员气势汹汹地冲那县令大喊:“县尊,本朝征收钱粮向来要区分儒户、宦户,如何将我等与民一例完粮,一例当差?”

    “县尊,您若是再不取消我等生员的当差之责,马上要到来的乡试,学生们便不去考了。考来,又有何用?”

    石咏在一旁听了冷笑,心想这些生员,还当真是一群实用主义者呀。

    第406章

    “这罢考之说, 已经传了好些时日了。本地的生员说是县太爷若是不改回祖制,还要这般按家里的田亩数出劳力, 他们就不去考试了。”

    石咏与五凤等人正向一群民夫打听弘历与石喻的消息, 便听旁边有民夫插话。石咏一惊, 问:“这是真的么?”

    一群民夫用着当地乡音答道:“难道还有假的?俺们这儿领头的几个已经去了开封——”

    “去了开封?”石咏惊讶地问道。

    “他们说若是罢考, 便是整个河南省的读书人一起罢考。所以就都去了开封。”民夫们七嘴八舌地答道。

    开封府是一省首府,河南省的乡试即将于两三日后在开封府举行。封丘距离开封只有一河之隔。显然这些封丘的考生是借了地利之便,在向本地县尊下最后通牒呢!

    “说来县太爷也真是有些不通融, 就像本县刘秀才家里, 刘秀才身上有功名,但是他家里的田都佃出去给旁人种了, 刘家自己没几口人, 却还是要出劳力。刘秀才体弱,干不了重活, 想花钱请个佃农帮忙去顶了这差事, 县尊却说上头的巡抚、督抚都说了, 不许破例,地是你家的就得你家出丁。那刘秀才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干活, 结果三日没到, 就折了右臂,眼看不能考试了。人家三年才能考一次试,县尊这样的做法,读书人和咱们百姓一体当差纳粮, 听着是公平了,可是怎么好像……唉,俺们是粗人,说不出其中的道道,咋么好像还是不大对!”

    石咏一听就明白了,“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新政,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底下官员执行起来,未免有些“胶柱鼓瑟”,不懂得变通,导致士子们怨声载道,甚至引起河南考生“罢考”的风波。

    他暗暗心想,古来新政,出发点大多是好的,只是落地执行的时候最容易出问题。就拿史上赫赫有名的王安石变法,“青苗法”设计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推行到最基层的时候就出了问题,成了苛政,成了官府勒索百姓的工具。

    眼前的情形也是这样,读书人不应成为特权阶层。与寻常百姓一起纳粮当差,相当于后世的纳税与服役,原本也一样是读书人的基本义务。但若是在实践过程中不知变通,强人所难,却容易适得其反。

    石咏又想,百无一用是书生,这群即将应考的举子如此这般闹到开封府去,实在是太过不自量力。须知史上又不是没人干过这种事,朝廷只消罚去当地考生一连数年的乡试资格,就能彻底断绝考生们的念想。

    一念及此,石咏忍不住摇头暗笑,觉得他大约受文物们的影响太深,有时思维方式都会遵循这几位的习惯:类比“青苗法”这种事绝对是“一捧雪”能做得出来的;而“百无一用是书生”这种话,又或是干脆抹去这些考生的乡试资格,则绝对会是武皇说得出做得到的。

    他这到底是从几件物件儿这里学到了好些,甚至他远离了这些物件儿,独自一人出京,似乎也在心里默默与那几件文物对话。这么些年,他到底是学到了,也成长了。

    石咏正在胡思乱想,却听身边五凤肃然道:“石大人,我已知道令弟与四阿哥去向何处了。”说到这里,五凤伸臂一指远处。

    石咏循着五凤所指,只见黄河正在修筑的堤坝之下,远处汹涌奔腾的黄河水正打着旋儿向下游而去。河对岸一座古城若隐若现。石咏顿时明白了:“开封府!”

    前些日子弘历与石喻到此已经改为微服,亲眼所见这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好处,也见识了执行过程中的种种弊端,当面听见了读书人的不同意见,也晓得他们下一步会采取煽动全省举子“罢考”这一更加激进的措施。弘历既已到此,哪里有坐视的道理。

    “你说得对,五凤,咱们走!”石咏一声令下,他们一行近十人,告别在黄河堤岸旁边的民夫们,询问渡河的路径,急急忙忙地往开封赶去。

    开封这里,领头的几个举子已经筹备了好几天,准备在考试那日,煽动全省的举子一起罢考。

    这几个领头的举子都来自封丘县,最首脑的两人,一个叫做王逊,一个叫做范瑚。他们在老家闹得气势汹汹,一再向县令施压,可是到了这开封府里,一个个却不见大声,反而只是与本省其他举子私下里串联,准备闹一票大的。

    果然,到了正经乡试这日,开封府府衙大开,全副仪仗鸣锣开道,本省的正副主考官与“监临”官员都穿着官服,坐着八抬大轿,直入贡院。仪式与顺天府相比,如出一辙,引来无数人看热闹——毕竟上一次乡试还是雍正二年,三年一次的盛事,令开封府不少百姓涌上街头围观。

    就在这样热烈而友好平和的气氛里,前来应试的举子们鱼贯进入贡院,待到最后一名举子进入,贡院的龙门放下。这时候举子们都候在号舍跟前,监临们开始将试卷发放到考生们手中,少时外面鸣锣一响,举子们便应各自进入号舍,开始答题了。

    岂料,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名举子向前踏了一步,高声道:“河南总督田文镜,任意践踏读书人的颜面,令本省斯文扫地,因此本省举子早已团结一心,请罢此次乡试。”

    这一嗓子令人猝不及防,在贡院里的官员们下巴都要掉了——事先他们确实隐隐约约听到风声,有考生相约要罢考。与开封府一河之隔的封丘县县令还特地向上司行了公函,将封丘县考生的动向详细报了一遍。可是主持开封府乡试的考官就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愿意放弃三年一次的机会,愿意罢考呢?

    可是事情就在他们眼前这样发生了,只见那王逊朝前踏上一步,振臂高呼道:“若是朝廷不能让我们读书之人稍许存些颜面,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要给朝廷留颜面?”

    “就是!罢考!”

    “河南考生今次罢考,也给全国各省的考生做个样子出来看看!”

    不少河南考生都是因为那新政而憋着一股子气的,这时见有人出头,便也缩在后面跟着打太平拳,喊喊号子。

    贡院里的主考官陆一翎登时慌了,他自己就是从生员到举人,再到进士,这么一路考上来的——罢考,简直闻所未闻。因此这主考一时愣住了说不出话来,其他副考监临之流,见主考不吭声,更是不敢说也不敢动,但是心中大多是同一个念头:完了,摊上这种事儿,大约是要被罢官了。

    王逊见无人反诘,当下更是得意,抢上前,抱住贡院最前面神龛里供着的孔子牌位,高声道:“孔圣人在此,圣人曾有言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我等是朝廷赐下功名的生员,有责任让皇上知道我等在河南反抗田文镜横征暴敛,各位考官,总之今日这试,我们是不考了的……”

    这时候举子里突然冒出了不和谐的声音,乃是别县来的一名十几岁的少年举子,姓李,叫李文世,因为坐得比较靠前,所以早早得到了试卷,见到上面的考题他都会,忍不住道:“你们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请出去,这儿还是有人想考试的。我们家里又没有地……不用当差也不用纳粮。”

    他说出了一部分考生的心声,并不是所有的举子都出自殷实之家,有田产的并不是全部,不少人仍然寄望于这三年一次的考试,能够让他们改变命运。

    见到李文世坐下去读卷,另一名领头罢考的举子范瑚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手一伸,刷刷两声将李文世手中的试卷给撕了,同时高声道:“‘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弊政一日不除,河南便没有一人会参加乡试!”

    李文世是头一次参加乡试,一眼扫过,见乡试的题目都会,眼看着这么答下去,许是就能中举,往后就能当官了,岂料就这么一瞬间,他手里的卷子就被人撕成了雪片一般。偏那范瑚还将碎纸在空中一扬,登时如雪片一般片片飞舞。

    李文世年纪小,当时就放声大哭,双手拉着范瑚,道:“你赔我的卷子,你赔我的卷子!”

    范瑚将他一甩,低声恐吓,道:“臭小子你哭什么哭!”

    李文世哪能不哭?十年啊,十年寒窗苦读,被人双手一撕,卷子就没了,这叫什么事儿呀!

    “你难道还想不明白,咱们越强硬,将事情闹得越大,上头越会让步。早两天一听说咱们起了这罢考的心,河南学政就找咱们谈过了,力劝咱们不要罢考……你看,他们先怂了。大家都是读书人,将来也是朝廷的栋梁,借这个机会与朝廷说道理,又有什么不妥当的?”

    范瑚低声将李文世劝了两遍,见劝不动,索性将他一推,道:“要哭也别在这儿哭,怪闹腾的!”

    李文世家贫,是被全族奉养,才支撑他考到今日,满以为考中举人可以光宗耀祖的,没想到却遇上这种事。李文世记起家人,哪里还忍得住眼泪。

    这时候有个极其清朗而悦耳的声音在李文世耳边响起:“你为什么哭?”

    李文世哭得兴起,一时刹不住,登时道:“我的卷子被人撕去了,没法儿应考。”

    他手中登时被塞了一条又滑又软的帕子,那个声音继续道:“不怕,你们今儿不应考,该成明儿再应考了。那卷子也是让你们先看看,练练手的,不过是样卷,做不得数。”

    李文世一听,登时不哭了。他家贫,根本不认得手中那质地柔滑至极的帕子是最贵重的杭绸做的,伸手就去擦鼻涕眼泪,还跟人道谢:“多谢……”

    只见面前是一张极其清隽的面孔,容长脸,眉眼细且俊美,整张面孔透着平和与大度,给李文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只是眼前这张面孔非常年轻,不过与李文世差不多年纪。这人身后还跟了一名年轻人,年纪稍长,但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这么年轻的人,他们说话……算吗?

    李文世手中的帕子撸过鼻涕,一时尴尬无比,不晓得要不要还给对方。岂料对方摇手只说无事,“赠给你的,明日好生应试便是!”说着,领头的那名年轻人缓步上前,来到贡院正中立着的主副考官跟前,背着手,随意地点点头。

    这些考官与监临都认得眼前人,一起伏下去行礼,口中道:“见过四阿哥!”

    那少年轻巧地点点头,让众人起身,柔声道:“我奉旨代天子巡视河南,听说你等今日在河南乡试之前特地安排了一次预演,我从未见过,特来观摩一回,待回京之后,正好向父皇禀报!”

    这少年和他身后的年轻人,正是弘历与石喻两个。

    预演?——主考与副考河南学政对视一眼,同时应声道:“是,是预演……”

    他们额上冒汗,这次河南考生罢考,势必是震动朝野的大事。可谁也没想到四阿哥竟然会出面,而且提出了这个“预演”的说法。官员们反应都不慢,两位主考已经飞快地打起腹稿,一个准备再安排一套试题,另一个则心里盘算,看看怎么对上对下解释这“预演”之事,关键是找个妥当的理由,把话说圆了……

    监临这时候也赶紧上来卖乖,低声对弘历说:“河南总督田大人,与开封府尹杜大人,已经在赶来贡院的路上了。”

    弘历点点头,转身面向这群被这出“预演乡试”而惊呆了的考生们。登时有人高声道:“这位是四皇子殿下,诸人,跪——”

    在弘历到来之前,石咏跟着五凤,早已大摇大摆地进了贡院。早先五凤不知从哪里调来了一副腰牌,他带着石咏和那个十人小队,大摇大摆地进了贡院,一行人就如这贡院的戍卫一样,默默立在一旁,一声不吭,压根儿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就连弘历与石喻也没有。

    石咏便一直无声观察贡院里的情形,包括王逊与范瑚两人领头罢考,煽动起举子们的情绪,并且撕了李文世的卷子,压制了来自举子们内部的反对声音,似乎可以控场了。

    然而弘历与石喻一出面,只用区区“预演”两个字,便已经将局面扭转过来。

    随着举子们带着雀跃与不安,冲弘历行下大礼,石咏偷偷给五凤使了个眼色,两人都按兵不动,默默立在贡院大厅中的廊后。见到这些举子们那难以掩饰的激动之情,石咏心里难免叹息,果然世人说“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一点儿也不假。眼前的这些举子们,包括那些领头的,见到弘历,又听说弘历是代天子巡视,无不喜动颜色。

    弘历则轻轻松松地舒了一口气,笑着对身旁的主考说:“既然今日只是演练,大家就不要那么拘泥,既然举子们都胸有成竹,许是这次演练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也罢,不若就让我来与举子们聊聊天。听听他们想说什么!”

    “四皇子殿下——”那边领头的封丘书生王逊激动不已,他早先就怕事情闹不大,可谁曾想竟能心愿得偿,来了个皇子——微服的皇子那也是皇子啊!“学生等有要事上奏,恳请四皇子代为传达天听!”

    弘历笑得温煦:“我都已经在这儿了,就盼着与大家畅所欲言,所以诸位有什么理由与我藏着掖着?”

    此间的主考一听弘历这么说,立即乖觉地捧了一张椅子过来,请弘历坐下。旁边副考观察一番,也去给石喻取了一张椅子。那主考副考的官阶都比石喻高,石喻谦让了一番,到底还是请主考坐下了,自己侍立在弘历身后。

    底下王逊与范瑚等人顿时一喜,正好拿那“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事儿出来说。而王逊还多了个心眼儿,他可不打算只喊什么口号了,他打算先把刘秀才伤了手的事儿拿出来说,这新政便是十足十的“苛政”“弊政”,这个名头便是谁也摘不掉了。

    于是王逊马上开口,道:“好教四阿哥得知,我们封丘县今年有一名应考士子……”

    岂知弘历马上打断了这王逊的话,道:“封丘啊,对了,封丘!”他伸手拍拍后脑,转头看向石喻。石喻在一旁小声提醒:“四阿哥,刘姓生员!”

    弘历马上点头,道:“对,姓刘。”

    “好教大家得知,封丘有一位刘姓生员,在备考期间,依旧不忘整修黄河大堤的百年大计,响应征召,出工出力。”

    此间的考生们大多已经听说了刘秀才的事,此时听见弘历这么说,大多惊讶地相互看看——这么说来,刘秀才竟然成了官府要嘉奖表彰的对象,成了要树立的典型了?

    王逊等人可不这么想,不管怎样,刘秀才伤了右臂,书写不得,没法应考。他失去了这一次机会,眼见着又要抛费三年。

    岂料下一刻弘历扶着椅背,缓缓站起身,道:“这位刘生员心系百姓民生,遵照国家政令,是为读书人中的表率。他为国家百姓着想,国家便也替他着想。因此我已特别上奏了皇上,今次乡试,允许刘生员口述文章,考场会专门辟一间静室,由一名负责誊录抄写的官员负责录写,其余程序,与寻常乡试无异。这样一来,刘生员满腹才学,便不致因为此次受伤,而被耽搁。来人呐,将刘生员请进来,与大家见见。”

    弘历话音刚落,立在王逊范瑚等人身后的封丘考生,已经一叠声地叫好。他们不满新政,大多也由刘秀才的事儿而起,此刻见弘历稳稳当当地将这事儿给处理了,不少人便觉朝廷对他们这些生员依旧重视,原本坚持罢考的心,便也就此淡了。

    少时那刘生员走了进来,胳膊兀自吊着,立在弘历身边,满脸局促不安。弘历只笑着鼓励,说今日乃是“演练”,让这刘姓生员先去与誊录“磨合磨合”,看看怎么个口述法。

    “四皇子殿下!”见到刘秀才出去,王逊与范瑚对视一眼,便由王逊开口,大声道:“您的好意,我们河南学子都非常感激,可是我们今日罢考,并非为了刘秀才一人的遭遇,而是此次总督田文镜大人在河南推行的新政,实在是没有将我们读书人放在眼里——”

    范瑚在一旁帮腔:“就是,田文镜根本不把我们读书人当人看。我们即便是十年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又如何用?”

    弘历听见这句问话,反倒施施然地笑了,仿佛这话正中他下怀。弘历环视一眼,见此间赴试的考生以二三十岁的青壮为多,也有些像李文世那样的少年,甚至也有四五十岁,花白头发的“老考生”。于是弘历笑着指指立在他身后的石喻,道:“诸位可能不认得这一位吧!这一位是甲辰科的榜眼,大家可曾听说过?”

    进士金榜,昭示天下,石喻又是那么年轻便高中的。这天下的读书人,大多听说过,此刻见到真人,考生们不免圆睁了眼,心中暗暗羡慕。

    “可是诸位知道他乃是十四岁就中的举人吗?”弘历在旁边又加了一把火。这下子底下的考生们心中的羡慕立即又加上嫉妒和恨。

    “因此,你们想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年轻便应试,又是怎样一路考上来的?”弘历请石喻站到考生们前面来,“我们来请这位年轻的‘石大人’来给大家讲一讲,他究竟为什么要科考,又是怎样一路考上来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