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胖忍不住道：“你们掌握的信息里，沈明远之前没有任何涉毒的前科？”

    坐在袁队身边的郝桥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笑道：“完全没有，就目前看来，沈明远的过去实在是太‘清白’了。”

    闻听非也开口道：“和沈明远有关系的相关人员，也都不涉及贩毒？”

    “目前来说，是这样。”郝桥点了点头，有些叹了口气的说道：“沈明远的老板叫张客清，在娱乐圈里也算得上是知名的投资人了，沈明远身边接触比较多的同事，基本上都是张客清手底下的员工，大部分都是身家清白的普通人，至于沈明远的私人关系，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还太少了。”

    就在这个时候，袁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直接按下通话键，“喂，小柳？”

    那边简单说了句什么，袁队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严肃了，“行，我知道了。”

    三两句挂断电话之后，袁队轻轻的舒了口气，然后道：“沈明远的律师过来了。”

    闻听非的反应也快，直接道：“这还不到24小时呢，应该也没有人通知过沈明远的家人吧？这个律师未免也来得太快了些，是什么来头？”

    袁队回了一个山海市比较有名的律师事务所的名字。

    有名到在场的警察几乎全都听说过这家律师事务所的名字，甚至打过好多次交道。

    刘胖听了，顿时若有所思道：“有备而来啊……”

    警方、检察院、法院，还有律师，这四方人马，彼此之间的立场是非常微妙的，有时立场一致，有时堪比死对头，并且，随着不同案件的进行，这种立场也是会经常变换的。

    “对方要求见沈明远？”闻听非继续问道。

    袁队点了点头，眉心微蹙，神色严肃而冷凝。

    刘胖有些不屑的嗤笑一声，“沈明远交代杀人案，应该就是为了等这个律师吧，警方还没扣留他满二十四小时呢！”

    刘胖没明说，他甚至怀疑，即使是在有警方监控的情况下，这个有备而来的律师，也可能同沈明远互相传递某种重要信息。

    有些事情，即使知道很可能有问题，但是，肯定还是无法完全避免的。

    袁队深深的皱着眉头，重重的按了按额头，沉声道：“沈明远已经把毒害李婄雅的杀人案过程全部交代了，一码归一码，在这种情况下，除非警方完全不认他的证词，否则的话，他要请律师也是正当要求。”

    更何况，就算现在想办法找由头把律师拦下来了，这种阻拦，总得有个时限，终究是一时之计，不能长久。

    刘胖沉吟片刻，突然开口道：“我下去看看，你们先别动。”

    袁队微微一愣，旋即了然。

    沈明远这么一个此前从无“前科”的人，既然都能认出市局禁毒总队的警察身份来，那么，相对没那么神秘的刑侦总队的身份，对方那边应该同样了解才是。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排除了沈明远突然良心发现、愧疚不安的承认了自己毒害李婄雅的事情这一种不可能的情况之外，沈明远之所以会认下杀人案的罪名，显然是另有所图。

    刘胖这会儿下去见见那个律师，甭管有用没用，多多少少还是能够误导对方，让沈明远背后的人误以为，依旧是刑侦总队这边在抓着沈明远的案子。

    至于禁毒总队这边，沈明远自己是知道了，但是，沈明远背后的人很可能目前还只是推测，却并不清楚具体的细节。

    如此一来，即使对方也怀疑禁毒总队开始调查沈明远了，但是，为了避免暴露更多，禁毒总队和对方很可能会陷入一种“敌不动我不动”的僵持状态——就算是暂时僵持着，也总比禁毒总队这边一下子就捅了毒贩窝，彻底打草惊蛇的好。

    毕竟，沈明远越是“前科清白”，就越是能证明，他背后的这条贩毒线，很可能是之前山海市禁毒总队从未掌握的一条全新的线索！

    “小闻，跟上！”刘胖起身后，还对着身边的闻听非招呼了一声道。

    “嗯，好。”闻听非毫不犹豫的起身，跟在刘胖身边往小会议室外面走之前，还飞快的朝着袁队和其他人微微点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了。

    站在电梯里的时候，闻听非和刘胖谁也没有再说禁毒总队这边的事情，刘胖更是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既然是有意误导，自然是要尽量扮演得像样。

    也是巧合，从电梯里出来，一路走到被门卫拦在那里的律师面前的时候，闻听非的手机也突然响了起来，甚至不需要接电话，闻听非一抬头，便看到，市局外面，有一辆同城送货的快递车正朝着市局大门的方向开过来。

    刘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闻听非按下通话键的同时，和刘胖小声解释了一句道：“我给点点买了两箱机械润滑油。”

    刘胖：“……你有心了。”恍惚之间，刘胖甚至有一种，市局养了警犬之外的小动物的错觉。

    那两个一身西装革履、一派精英打扮的律师填完门卫给他们的出入人员登记表，却依旧无法进入市局大门之后，面对着明显朝这边走过来的刘胖，顿时也流露出一丝打量的神色。

    很快，两个律师主动的朝着刘胖伸出手来，双方握了握手的同时，那个自称姓吕的律师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又笑着问道：“你好，请问您是——”

    刘胖的神色有些冷淡，收回手后，也只是道淡淡道：“刑侦总队，我姓刘，你们是因为沈明远杀人案过来的？”

    这边沉着脸的刘胖还在和面带笑意的吕律师气氛并不怎么友好和谐的对峙着，旁边的闻听非却是故意一副十分出戏的状态，对着电话和同城送货的快递员打招呼道：“过来吧，我看到你了，我就在市局门卫这边等着呢！”

    闻听非说话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不过，在旁边没有明显噪音的情况下，还是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的。

    尤其是她站在刘胖身边，还是这么一副旁若无人、理所当然的模样，吕律师的目光几乎是不自觉的往闻听非的身上扫了一眼，显然在斟酌着什么。

    很快，刚刚那辆快递车就开过来了，快递员把两箱机械润滑油从快递车里搬下来，闻听非还特意蹲下身去，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好一圈之后，才终于微微颔首，拿过快递员提供的碳素笔，打算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了。

    而在闻听非磨磨蹭蹭的检查的过程中，刘胖就这么面无表情也不发一言的站着等着。

    吕律师和另外一个律师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不过，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因为一个快递拖延时间站在市局外面，两个人脸上的笑容显然也有些微微的僵硬了，还私下里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费解，刑侦总队目前这般做派，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闻听非一脸淡定的顶着吕律师简直下一秒就要去打市长电话投诉她的锐利视线，一笔一划、不慌不忙的签好名字，还和被这个气氛震得愣是没敢催促的快递员道了声谢，然后又转向了刘胖，开口道：“帮我搬一箱进去？”

    刘胖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行！”

    眼看着闻听非和刘胖一人搬了一箱机械润滑油，扭头又要往市局的大门里面走了，吕律师都要愣住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难以置信的道：“刘警官？”

    “两位稍等几分钟啊，我们这边有点急事！”刘胖虽然沉着脸，不过说话的语气倒是还算温和。

    “我们一起进去——”

    吕律师的话还没说完，闻听非抬手就冲着门卫大叔打了个招呼，然后毫不犹豫的闪身进了市局的大门，同时，门卫大叔也默契十足的再次把两个律师关在外面了。

    搬着箱子往里面走的时候，估摸着这段距离，大门外面什么都听不到了，闻听非开口，笃定的说道：“他认得你。”

    刘胖点了点头，有些深沉的说道：“其实我也认得他。”

    闻听非挑眉，“精英？还是讼棍？”

    “后者呗，这是肯定的啊！”刘胖嗤笑道。

    第79章

    闻听非眨了下眼睛。

    根据刚刚吕律师和刘胖对话时的内容, 不难判断, 吕律师应该是不认识他的, 至少，表面上两个人不曾见过。

    看出闻听非的疑惑，刘胖也没什么隐瞒的意思, 只是眼神有些悠远, 回忆起了当年他还没有调入市局刑侦总队之前的一个案子。

    当时的案情说起来情节其实很复杂, 但是，抛开那些错综复杂的前情不算, 现在复述起来，却又非常的简单。

    犯罪嫌疑人和受害人都是山海市某个中学的学生, 并且全都是未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 然后, 这些未成年少年少女们之间搞了一出相当复杂的事情, 学生群架、校园暴力，乃至于故意伤害、诱奸甚至是强奸。

    只不过，这些未成年之间所有的冲动、冲突、乃至于犯罪，全都被掩盖在了一张名为未成年的网下，上面还缀满了早恋、暗恋、不成熟、争风吃醋等让许多成年人不以为然、并且觉得完全可以大事化了的装饰品。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刘胖微微眯起眼睛，也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真要说起来，他和吕律师其实是没有过直接接触的, 只不过, 当初那个案子里, 吕律师为了他的委托人，用他所擅长的法律词条、打着还原真相的名义，当面言辞清晰、理所当然的“攻讦”一位性暴力下的未成年受害者，几乎把那个女孩子逼到精神崩溃的事实，却依然让刘胖印象很深。

    最可怕的是，吕律师只是在认真完成他的工作，并且，他在工作中流露出的态度来看，不难看出，他就是这样坚持的。

    旁观者可以从道德上去谴责他，但是，却不能说他做错了。

    甚至于，对于吕律师这种道德体系自成一派的律师而言，或许，他最高的道德，就是在法律的边缘踩着线、不择手段的去维护自己委托人的利益。

    吕律师越是职业和敬业，那么，对于旁观者而言，这个结果就越是讽刺。

    因为这个案子的涉案人员都是未成年，本身是需要保密的，刘胖也只是含糊其辞的简单和闻听非说了个大致经过，具体的案件详细信息和涉案人员身份，都不曾提及丝毫。

    闻听非听了，一时间也忍不住有些微微的拧眉，只不过，压下心里那一声叹息之后，她很快便想到了另一件事。

    “这个吕律师，是不是一直都接这种比较有争议性的案子？”闻听非直接开口问道。

    刘胖听了，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他那个律师事务所，在业界也算是相当有名了，要价高，但是的确有两把刷子。像是这个吕律师，我印象里，他应该就是个专攻刑法的刑辩高手。”

    闻听非听了，却是微微拧眉，“虽然之前那个案子和现在沈明远这个，应该都是刑法范畴，但是，未成年校园案件和沈明远的杀人案之间，区别还是大了些。我之前本来以为，这个吕律师可能和沈明远背后的人有些关系。”

    刘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眯起眼睛，因为胖乎乎的所以看上去一贯显得温和的脸上，难得的浮现了几丝阴霾，轻声道：“等一下，看让他现在过来搅混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自然就知道了。”

    如果直接就是沈明远本人，那么，只能说明，沈明远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就因为一个传讯，连这种业界“大名鼎鼎”所谓“金牌律师”都准备好了，这般缜密的安排和大动干戈的架势，可和沈明远之前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司机不搭调。

    如果是沈明远背后的人派过来的，就还要再斟酌，对方对沈明远，究竟是单纯的因为他很重要所以想要保他，还是另有安排和打算了……

    说话间，闻听非和刘胖一人搬着一箱机械润滑油，已经走到了市局办公大楼门前。

    因为深秋初冬时节，风冷气温又递，所以，一楼的玻璃门通常都是关着的。

    刘胖刚要测过身去，用胳膊肘把门抵开，就看到，和他一路并排走过来的闻听非，毫不费力的单手托着那箱子机械润滑油，然后腾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推开玻璃大门之后，还扶着门把手，示意刘胖先进。

    刘胖：“……”

    说实话，单手托着一箱子机械润滑油这种操作，凭借刘胖的臂力也是毫无问题的。问题在于，骤然间把两只手臂承受的重量压在一只手上，其实往往比用双手同时抱起两个箱子来还容易疲惫。

    至少，刘胖绝对不会像是闻听非这样，单手托着箱子之后，另一只手拉开门的动作如此的轻描淡写。

    其实在此前的工作中，刘胖、或者说市局刑侦总队的很多人，即使明知道自己那些女同事们和身边的大多数普通女性、甚至是普通男性之间，在格斗上面，都是存在不可逾越之壁的，但是，在体力工作上，适当的替女同事们多分担一点，也都是理所当然的习惯。

    从来都是照顾别人的刘胖，骤然之间，居然被自己带着的闻听非这么一个新人小姑娘给照顾到了，刘胖的心中，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复杂，或者说是震撼。

    他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之前闻听非用花坛板砖敲晕近乎发狂状态的吸血鬼戴维时的事情，就算依照毛血旺小饭馆的老人家的说辞，戴维那会儿受了重伤，但是，闻听非的战斗力依旧十分惊人就是了……

    虽然脑海中闪过了许多个念头，不过，时间其实只过去了一瞬。

    刘胖很快便搬着那箱子机械润滑油进了里面市局办公大楼的里面，回头看向闻听非松开玻璃门把手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道：“小闻，你在学校的时候，体能测试是不是一直都是第一？”

    “哎？不是。”闻听非却是干脆的回答道。

    “怎么会！？”刘胖简直都要震惊了。

    闻听非却是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我经常有免考啊！”

    都免考了，一般都是默认给优秀，反而没有具体的排名了。

    刘胖：“……”

    闻听非和刘胖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还在自己认真琢磨和摆弄手机的电梯精自然也看到了他们。

    电梯精：小美女和刘胖又回来啦=v=！

    想到刘胖并不能听到自己说话，小美女也只是最近这两次才能隐约听到的，电梯精虽然嘴上打了个招呼，不过，手上依然还是给分别给刘胖和闻听非各自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给刘胖的是一个中老年表情包，这是电梯精加了山海市市局工作交流大群之后，刚刚才从群里学到的。

    给闻听非的，就是自己亲自打的几个字了，“小美女你好呀！”

    闻听非和刘胖搬着机械润滑油走到了一楼的电梯门前，直接把两个纸箱放下，刘胖看着微信里来自点点的那个经典五颜六色中老年表情包，脸上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

    恍惚之间，刘胖甚至联想到，这个带着真人头像和彩虹字问候语的中老年表情包上的颜色，好像比非主流那五颜六色的脑袋还丰富一些，毕竟，表情包自带闪烁效果……

    闻听非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不过，没有打字，而是直接轻声问道：“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