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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6节

      他九尾天狐法身一隐一现,法印再凝,便要趁此机会直取见愁头颅,摧毁其魂魄寄身的灵台。

    然而下一个刹那,见愁竟然回首!

    完全没有预料!

    因为先前的她完全像是看不见其他人,只攻泰山王!这突然之间的回首,让急怒攻心的仵官王反应不过来。

    片刻的凝滞,已给了见愁极大的机会!

    她面上露出来的,是方才向他展露过的笑意,与先前令他毛骨悚然的那一笑,全无两样!

    一线天不知何时,已重新握在她手中!

    在他猝不及防的瞬间,抖落成一道挂着红线的黑瀑,竟然先他一步,直接穿透了仵官王凝聚出的深蓝色法印,袭到他身上!

    “嘶啦——”

    凌厉而恐怖的剑气,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毫不留情地将仵官王的身体,撕扯成两半!

    魂力散成黑气,如血飘洒!

    在遭受这重创的电光石火间,仵官王终于被那迎面的冷风吹得清醒了一些,陡然明白了见愁从头到尾的这一切举动的目的何在!

    好厉害,好深的算计!

    半片身躯在飞落时为黄泉水所吞,剩下的那半片在半空中扭曲成一团黑气,在那金色古字的强撑之下,飞快地重凝出仵官王的身形来。

    只是看上去比原来淡许多,脸色也更为苍白。

    他跌落在泰山王的身前,实力已大幅受损,这时只看向他正前方持剑立于河湾之上的见愁,带着几分苦涩,念了一声:“关心则乱……”

    见愁观察着那金色的古字对他们魂体的作用与这一轮强攻之后发生的变化,听见仵官王这如梦初醒似的一声,才笑起来,平静得不像样:“以阎君之道,还于阎君之身,可还妥当?”

    以他之道,还于他身。

    仵官王又岂能不记得,方才还将见愁困于那血棺阵中时想以攻击见愁来牵制傅朝生以使其留下的算计?

    如今看来,被算计的竟然是自己。

    “难怪你一定要他走,一则是要他去破秦广王设下的局,二则也能避免他留在此地,如我一般,陷入这‘关心则乱’的困境……”

    其后强攻泰山王,无疑是看出他们关系匪浅。

    毕竟鬼门关一役中,他曾以半颗赤子之心,拼死以救。

    在想透前因后果之后,仵官王终于完完全全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所要面临的,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对手。

    强横的实力之外,还有强绝缜密的谋算!

    他难以形容此时此刻心内的感觉,万般的念想纷繁闪过,但最终出口的竟然是一句:“你在乎他。或者说,你知道他在乎你,所以在乎他……”

    见愁挽剑,笑得狡诈:“那又如何?”

    第516章 生死簿

    至邪大妖,总拥有遁天入地的本事, 从黄泉的下游到八方城, 本来应该就是那么一个闪念的事情。

    然而事情的发展, 却有些出乎傅朝生的意料。

    一念转动, 他从黄泉下游那一片深重的黑暗之中脱出,挪移的半道上, 竟无法感应到八方城的存在,好似在这恢弘的极域七十二城里, 从来没有存在过这样一座特殊的城池一般!

    迫不得已之下, 他在虚空中现出了自己的身形,落脚处乃是极域第四道防线上酆都城。

    根本还不等他有所反应, 整座城池便好似意识到了他的到来!

    这一瞬间发生的异变,顿时超出了他对于极域的原本认知——

    “轰隆隆!”

    视线下方的一座又一座城池,竟都齐齐震动了起来,好似在它们下方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在鼓动, 推出, 迫使这一座座城池都朝着高处升起!

    像是陡然拔高的山岳,峭壁!

    本就昏黄的天际之上, 立刻覆盖上一片又一片浓重的阴影, 原本的极域, 简直变成了一座城池所构筑的原始丛林!

    原本的八方城则被这一片“丛林”卫护在最中心。

    傅朝生的去路,当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阻断, 他分明能用眼睛看见这一片城池的存在, 可却无法以妖识来感知, 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样巨大的变化,让所有城池中的鬼修都震骇不已。

    但毕竟还在防线内围,暂时没有传递出去。

    十九洲修士这边,已攻破了卯城防线,修整完毕,正准备集结修士之力向第三道防线上最重要的崇阳城进发,还对此刻发生在极域更内围的变化一无所知。

    谢不臣端坐于案前,简陋的屋子里堆满了各种书籍与玉简,在这样紧急的战时,难免显得有几分杂乱。

    指尖上沾着几分淡墨,慢慢在纸页上点划。

    他微拧着眉头,目中尽是衍算之色,望着摊开的书本间一座又一座的阵法,推衍着其中的变化。一旦有所得,便将之记录在手边搁着的空白玉简之上。

    连日来攻克卯城,甚至出其不意地毁去了卯城望台大阵,都要得益于这屋内的阵法和他竭尽心力的钻研。

    但极域每一城的阵法都有所变化,并无什么举一反三之法。

    所以眼见着十九洲众修都要开拔了,谢不臣还埋首于这取自枉死城旧宅中的无数古籍笔录中。

    曲正风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他手边放下的玉简已经有足足十七枚。

    修界的玉简,可不是书册。

    书册再大再厚,所能承载的内容也有限;玉简虽小,可所能承载的内容却远胜于书册,大到寻常人难以想象。

    谢不臣十七枚玉简,着实骇人了些。

    门窗都没关,曲正风又未故意隐藏自己来时的动静,所以在他跨进门来的那一瞬间,谢不臣压在纸页上的修长手指,便悄然顿住。

    他从卷籍中抬首,看向曲正风。

    然后从案前起身,捡了搁在一旁干净的雪白锦帕,擦去了手上沾来的墨迹,淡笑间不无疑惑:“曲剑皇似乎有事?”

    “临开拔前路过,想近日来昆吾谢道友‘紫微道子’之名远传,又自枉死城一旧宅中发现许多阵道古卷精要,既已经破开了卯城望台的阵法,想来崇阳城望台的阵法该也不在话下,所以来看看。”

    曲正风也算呼风唤雨一号人物了。

    自与十九洲修士一道之后,他强绝的实力、残酷的手段,便彻底展现在其他修士眼前,让所有人打心底里敬畏与忌惮。

    很轻易的,所有人都能发现他与往日的区别。

    尤其是十一甲子前也参加过阴阳界战的大能与长老,都敏锐地发现曲正风下手更狠,毫不留情,能杀的都杀光了。

    别说是极域怕他,就是十九洲自己人都有所诟病。

    自叛出崖山、主宰星海后,他便向来懒得假昆吾以颜色,往往连表面的功夫都不肯敷衍,摆明了不很看得惯。

    要说这么个人兴起进来看看,谢不臣不信。

    但对方既然这么说,他也不戳破,只道:“极域七十二城,越往里越难攻破,崇阳城的阵法已有些古怪之处,似乎不仅仅是阵法那么简单,我并无完全的把握破解。想来,要让剑皇陛下失望了。”

    “何至于此?”

    曲正风简直像是站在了自己家里一样,踱步到了窗前,自如极了。

    “曲某看,尊师横虚真人看起来是半点也不为此战之事忧虑,听闻前日就已经正式将昆吾这头大半的事务交予了谢道友。所以曲某心中有惑,也只好来找道友了。”

    “不知剑皇陛下有何疑惑?”

    谢不臣向来也是忌惮曲正风的。

    只因为当年共探青峰庵隐界,此人一掌几乎毁去了他修为的根基,若不是他修为其实早越过了筑基,只怕当年就死在了界中。

    如今他叛出崖山,这一桩旧事终是无法再究。

    曲正风却好似浑然不知两人间有过旧怨,一手带过了宽大织金的玄黑袖袍,背到了身后,看向谢不臣,意有所指地问道:“此战已打掉极域一方小半防线,接近了第三层,依昆吾的意思,是就要这样一成不变地继续打下去吗?”

    谢不臣水墨似淡漠的眉眼没有泄露半分的情绪,道:“若不然,剑皇陛下有何高见?”

    “嗤。”

    曲正风闻言,竟冷笑了一声。

    “我是什么意思,你当真不清楚吗?”

    近日来十九洲众修士之中的异常,谁能感觉不到?

    在鬼门关一役之后,卯城的城头上又出现了那些诡异的傀儡,别说是曾经历过阴阳界战的大能与诸门派长老了,就是寻常修士都能察觉出事情不对。

    这些魂傀,实在没什么威力,却偏偏出现了。

    崖山修士又是中域、乃至于十九洲之中极其重要的一支力量,连日来的阴郁与痛苦,其余修士无不看在眼中。

    旁人或许还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可曲正风当初亲历过那一切,岂能不知道这些魂傀会引起什么样的变化?

    而谢不臣洞悉人心,自也十分了解。

    他算是昆吾弟子中少有的几个虽然没被告知真相,却能推算出真相的人。

    在他看来,八方阎殿的目的与十九洲修士所面临的“内忧”,实在息息相关。

    说到底都是攻心。

    极域一方持的是“分而化之”的打算。

    每一具魂傀的出现,都会让崖山的修士回忆起当年陨落的崖山千修,继而回想起千修陨落的前因后果。

    人在世间,情随事起。

    一次两次,尚且能忍,可再三再四呢?

    本质上,当年崖山千修英魂,并非折在极域鬼修的手中,真该算账,找人偿还血债——

    昆吾,首当其冲!

    所以此战若再拖延,或者那些诡异的魂傀再出现得几次,崖山昆吾之间的嫌隙难免越来越大。本意是先“攘外”,可万一忍过了某个极限,终于还是怒而拔剑,要先“安内”呢?

    只不过……

    这件事由旁人来提起,甚至是扶道山人来提起,谢不臣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眼下,竟然是曲正风。

    他垂眸,思量片刻,慢慢放下了那锦帕,再抬眸时,竟是直视着他,目中透出毫不掩饰的审视,笑道:“剑皇陛下竟是想要速战速决?可在下本以为,你曾历界战,虽叛出崖山,可旧日深恨难消,该乐见崖山昆吾两派间恩怨重起,甚至祸端挑起,一战方休……原来,是谢某眼拙心盲,揣度有误,未解得剑皇陛下真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