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她问向韩天遥,“还酸么?”
韩天遥抚了抚额,走了出去。
好男不跟女斗。
真要斗,武将动手不动口……
***
韩天遥晚饭后又出去,半夜方还;接着数日似乎更加忙碌,夜间只剩了小珑儿和狸花猫相伴,几乎没机会和十一碰面。十一甚是纳罕。
因着楚国旧制,朝中官员冗多向来被人诟病,连现下表演的滑稽戏里都对此常有讥讽。其中有一情节,说是一人骑驴上殿被殿卫所拦,那人便道:“如今有腿的都能上殿做官,为何我的驴不行?”其讥刺若此。
韩天遥新官上任,能有多少事务,需要日以继夜泡在枢密院?
这日韩天遥响午后即还,十一甚感讶异,小珑儿却很高兴,急急为他预备糕点茶水。
韩天遥也不吃糕点,只令换了杯温茶,一气饮尽,便坐在廊下专心致志地擦拭佩剑。
他的佩剑虽非古剑,亦是当世名剑,剑身柔软如带,乍看清泓似泉,细观幽深若渊,挥舞处又似有银龙自深渊惊起飞空,与传说中的古剑龙渊颇为神似,故也取名为龙渊。
小珑儿见无须帮忙,遂去那边看猫。
养在韩夫人那里的爪哇猫白雪又来了,女王似的端端正正坐在那边院墙上梳毛舔爪子,美丽的黄眼睛冷冷而不屑地扫过下面警惕地耸起毛发的狸花猫。
狸花猫那些鱼本来是它的,都是它的!
就是因为这只平凡丑陋的大肥猫,它被送去了老夫人那里,天天对着青菜老豆腐。
偶有一天看到鸡,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居然是素的!
素鸡!
它恨透了大肥猫,当然每日例行过来巡视几次,打肥猫,抢鲜鱼!
近来狸花猫鱼吃得不少,却明显瘦了一圈。
天天打架健身,果然是个减肥的好法子。
***
十一坐直了身,盯着韩天遥专注拭剑的动作,小口地啜.着映青酒壶里的美酒。
待韩天遥擦拭完毕,对着阳光细看剑锋,十一方问:“京城之内,也有要劳烦韩大公子亲自动手的人?”
同是习武之人,同样曾历血战,她太明了他拭剑的含义。
“有!”
韩天遥回答时,那边蓦地传来两只猫嘶吼拼杀的厉叫声,伴着小珑的惊斥。
韩天遥随手扬剑,当空斩过,灵蛇般摆动的剑锋立时闪出流丽如水银般的光芒,不仅耀人眼目,更……令人心悸!
尚在数丈开外的白猫陡地纵身而起,丢开地上苦苦挣扎反击的狸花猫,飞速窜出院外。
忽然失了敌手的狸花猫发了会儿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院里猛地多出来的那股比白猫可怕千百倍的气势来,飞身纵起,连滚带爬逃屋里去了。
“花花……被吓傻了么?”
小珑儿呆了呆,忙奔进去看她日日相伴的狸花猫。
十一不禁叹气,“韩天遥,没事闹得鸡犬不宁,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韩天遥收剑,缓缓转过深黑如夜的眸子,“十一,路过被施铭远抓了,目下关在凤凰山北麓的小隐园内。我和齐小观已经约好,今晚去救人。”
十一手中的映青酒壶“咚”地落地,居然没碎,只是酒水汩.汩地淌了出来。
她也顾不得去捡酒壶,只奔到韩天遥跟前追问道:“为什么为难路过?是因为……上次凤卫救你之事?”
她本是权势最中心的人物,看人见事极分明,竟一语中的。
韩天遥还剑入鞘,替她捡起映青壶,递到她手上,缓缓道:“此事因我而起,我义不容辞。”
“是小观找你的?”
韩天遥点头,只说偶遇小观,将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十一问:“这事济王应该知道吧?”
“知道,但施铭远暗中抓人,他也不便明着出面。”韩天遥顿了顿,黑眸凝向十一,“以凤卫在皇后心中的地位,施铭远应该不敢轻易去动路过或齐小观。”
除非要对付路过或齐小观的人,就是云皇后……
宋与泓想保凤卫,却不便得罪云皇后。
这就是齐小观不得不在半夜三更暗中去找宋与泓的原因,也是齐小观发现韩天遥愿意帮忙后,转而求助韩天遥的原因。
十一静默片刻,又问:“小观有没有和你提我从前的事?有没有说起……皇后对我的态度?”
韩天遥淡淡一笑,“提了。但你现在只是我的十一,与皇后何干?”
十一不觉眸光清莹闪动,转过脸怔了片刻,方道:“嗯……对了,凤凰山北麓与皇宫所在的东麓相隔不远,一不留心,就会惊动守卫皇宫的禁军。这些皇宫禁卫被称为御龙直,是从禁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卫士,很难缠。你和小观去救人,若是一击得手便罢;若对方早有准备,或者此事刻意就是引你们入彀的陷阱,必须即刻退回,另作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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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谁高一筹(二)
她说着,又去饮酒壶里的酒,才发现已经泼洒得见了底。
摇了摇头,她转头丢开酒壶。那壶跌在地上,终于碎成了几瓣。
十一垂头道:“韩天遥,自己保重!郎”
周围的气氛便有些压抑,闷闷的,令人透不过气锎。
韩天遥凝视着她,忽轻轻一笑,说道:“十一,其实我很想再看看你本来的模样。我想看看你穿着雨过天青色襦裙,浅绯色披帛,盘着灵蛇髻,单单只簪一根碧玉兰花簪,便已清艳逼人的模样。”
十一不料他忽然转移话题,顿了一顿,方才懒懒地笑起来,“不行。”
“为什么?”
“我……怕你喜欢我。据说我生得太招人。”
“可是十一……我已经喜欢你了……”
初冬的阳光尚有暖意,风吹到身上却凛冽入骨。韩天遥看着咫尺前的她,忽张臂,将她拥住。
恰将那入骨冷风尽数挡住,只余了健硕身体温暖的气息透过彼此衣衫渐次传来。
十一想推开他,眼眶却莫名地湿热。
在他尚未知道她是谁时,他说,对于他,她是他眼前的十一,便已够了。
他希望留住并永远相伴的人,就是眼前的她。
如今,他知道她是谁,甚至知道她可能是皇后忌惮甚至一度欲除之而后快的人,他一样说,他喜欢她,她是他的十一。
他有将帅之才,宁愿淡泊度日以避锋芒,依然难逃重重算计,差点家破人亡……
前方看得光明富贵,实则步步艰辛,甚至敌我难辨……
“韩天遥……”
十一的声音沙哑,她的手却轻轻环上了他的腰。
小珑儿安抚了狸花猫,刚从正堂踏出就见了这一幕,顿时惊得眼睛瞪得溜圆,“啊”地惊呼一声。
二人闻得动静时,小珑儿慌忙掩住张得可以塞进鸡蛋的嘴巴,然后是眼睛,匆匆往后退去。
“我……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
“砰!”
掩着眼睛的某只被门槛绊倒,重重地摔进了屋。
十一惊愕之时,也不记得松开环抱韩天遥的手,只转头看向小珑儿。
这时,她的额际忽然一热。
还没察觉发生了什么事,韩天遥已松开她,掠身前去扶小珑儿。
“这么大丫头了,还慌脚猫似的,是被花花传染了么……”
他浅淡地笑,一双黑眸却煜煜生辉,兀自看向十一。
他的眉眼素来沉静,此时却有难掩的欢悦,面颊居然微微泛红。
十一怔怔地摸着额,却觉那微湿的热意竟如烙印般镌刻进了肌肤骨血,再也拂不开。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韩天遥刚刚亲了她。
***
韩天遥离开后,十一更衣换容,很快离开韩府,来到金雁湖画舫,令人传出讯息。
不过片刻后,宋与泓便匆匆赶至。
十一摘下天青色帷帽,露出那张清美如玉的面庞。
宋与泓瞧着她那身打扮,以及鬓间斜插的那支碧玉兰花簪,目光已然灿亮。
他笑道:“朝颜,两年不见,比先前少了些富贵气,倒是越发地超逸脱俗了!”
十一道:“居移气,养移体,不在富贵乡里过,自然少了富贵气。”
她啜.着茶,叹道:“却不知权势之争里算计得久了,会不会连心都脏了?”
宋与泓怔了怔,坐到她对面,目光逡巡于她面庞,问道:“怎么了?”
十一问:“泓,今晚小观师弟和韩天遥去救路过师兄,你知道吧?”
宋与泓皱眉,“知道。我已想法拿到关押路师兄小隐园地形图交给天遥,同时暗中预备了一百套禁军服装,并给了齐小观御龙直的令牌。以齐小观对宫.内外形势的了解,加上韩天遥的谋略,冒充禁军提人带走应该不难。即便被发现,以那边的防卫,也不可能敌得过他们所带的百名勇士!”
凤卫实力不弱,齐小观尚在,近日必定会因路过之事大批调往京城;韩天遥从决意出仕便开始培植自己势力,加上忠勇军几次遣人入京,身边同样能人不少。从中择出的百名勇士必定身手不凡,要想对付小支守卫绝不成问题,便是有宫中禁卫发现追击,亦有极大机会从容撤退。
十一静静听宋与泓分析着,眉眼慵懒,神情散漫,并无半点紧张失措。
宋与泓却知这位昔日恋人愈逢大事,愈是放松,这气度当日最为师长赞赏,也最令部属敬服,但宋与泓此刻却不禁有些汗意。
他问:“朝颜,有何不妥?”
十一道:“妥。但我且问你,施弥远为何诱捕路师兄,却不曾加害?”
“自然是打算用以威胁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