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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矮奴才一皱眉头,正要搬二爷出来,简锦却早已料到,当下堵了回去:“你如果不带我去,我便在二爷面前说你的坏话。”

    他惊得直瞪眼。

    简锦看透他心中想法,笑了笑,直言道:“我就是这么个人,心眼小,谁要是拂逆了我,我偏不让这个人好过,谁要是待我好,我也百般回报过去。”

    相识一场,她总要去送送他。

    况且,她还存了别的心思。

    几个奴才低声商量了会儿,最后一合计就让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奴才送她过去。

    赶得正巧,到了偏门正见一个老奴运着辆车往外头走去,车上卷着一张破烂席子,席尾露出半截苍白的脚掌。

    奴才拦住这老奴,简锦则蹲在席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席中漏出来,散出一股恶臭味,苍蝇萦绕其上,嗡嗡直响。

    她伸手轻抚过席面,轻声道:“病痛无人知,垂死之际遭人嫌弃,就连死了也都是盖上一张破草席给扔到乱葬岗上……我虽然知道你痛苦,却也无可奈何,只希望你到了孟婆桥边,把孟婆汤喝得一干二净,免得来世投胎还不忘这辈子的苦。”

    她低垂眼帘,声音却提高了些:“可是我又希望你不要忘,好好记得这辈子的苦,若是来世投胎生个权势人家, 就用权势压制着上辈子欺负过你、辱骂你、打骂你的人……”

    在旁边站着的奴才越听越心惊,忙喝止她。

    简锦并未理睬他色厉内荏的喝声,手指轻轻搭了几下席面,仿佛安慰人似的,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死不瞑目,黄泉路上你好好地走,我来报你的……”

    眼前这卷草席似乎动了一下,从底下冒出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简锦合上嘴唇,眼中瞳孔深缩了缩。

    奴才却听她这番话听得心惊不安,大步跨来,要一把拽她起。

    不料大掌刚碰到她肩膀,简锦立马恢复清明,腾地起身。

    风灌进袖管猎猎作响,她的手从袖中滑出,像捏着把细巧的东西,快要往他右肩刺进去时,猛地耳边响起道婉丽的女声:“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简锦眸光轻闪,立即将手隐入袖中,任由奴才粗鲁地将她一把提了起来。

    奴才上前拱手道:“只是府里刚刚死了个瞎奴,咱们正要运这具尸体出去,打扰到了小姐清静,实在惶恐。”

    简锦低头退了几步。

    萧茹不动声色地看着,又暗地里使了个眼色。袭香会意,立马上前几步走到奴才跟前,含笑道:“我家小姐脾气好,就不与你们计较了。哎对了,瞧着你眼熟,是二爷院子里的人吧?”

    奴才点头应是,但不知道这两人来这里的原因,一时心里惴惴,面上也起了些汗。

    “瞧你这魂儿都飞了的样子,真是逗人,”袭香掩袖笑起来,瞥到了他身后的纤影,她说道,“你们来的也正是时候,我家小姐刚刚在前头花园里捉蝴蝶,不小心把扇子扔到树丛里去了,咱们个子够不到,就需要一个大高个的过去。”

    话说到这份上,奴才了然,却又踌躇起来。

    茹小姐脾气大,绝对不能惹怒了。

    二爷临走前的嘱咐,他也不敢不听,更不能将人独自扔在这里。

    袭香也惯是会看眼色的,细小的一双眸子带了水似的看着他,笑着道:“你担心什么,不过就一会儿工夫,难道还怕你这个小跟班跟丢了不成?”

    奴才被盯得脸上闹了红,心想也就是去取把扇子,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况且这里又是萧府,这人又不会被拐走。

    于是无视简锦的暗示,就跟着萧茹后头去取扇子了。

    他们一走,就有两团黑影从门后面窜出来,身材魁梧高大,脸上起着狞笑步步逼来。

    简锦后退着躲开,余光瞥见人影尚未走远,正想要出声喊人,这两人动作速度得很,合伙扣住了她的两边肩胛,又往脖颈后砍了一记手刀。

    正文 042 失踪

    周围没了动静,蹲在车边的老奴这才抬眼张望,好一会儿才瑟瑟发抖地起身。

    他抹了把汗水,正要扭身把车运出偏门,冷不防回头,却见车上的草席卷到了一半,头发乱糟糟的少年挺起了身,眼神迷茫地望过来。

    老奴尖叫一声,立即栽倒在地。

    少年茫茫然地看了片刻,耳边似乎仍回荡着那抹清悦低柔的嗓音。

    病痛无人知,垂死遭人嫌……

    只希望你到了孟婆桥边,把孟婆汤喝得一干二净……

    来世投胎生个权势人家,就用权势压制着上辈子欺负过你、辱骂你、打骂你的人……

    破碎的声音响在耳边,说了什么并不重要,而是说这话的人却有着他平生难忘的声音,犹如惊雷般直劈下来,教他额角起了冷汗,鼻中几乎窒息。

    少年愈发觉得喘不过气来,渐弯了腰,枯瘦的两只手掌紧紧攥着盖在膝上的破烂草席,脸深深埋进双膝里。

    长廊曲折,花团锦簇,从这方望过去的是萧府亭台楼榭,假山流水的一角,那轮圆圆的金日悬在檐角,光芒刺眼,蝉鸣乱哄哄的,初夏就这么悄然地来了,愈发衬得周围寂静无声。

    他心里默默地念着,想着,但周围那样静,没人能解得了他心中骇人的疑惑。

    前院书房,正巧也落得同样的安静。

    萧玥正满头大汗地立在书案前,两手悄悄握着,都快浸出了能透纸张汗珠,但是他大哥仍慢悠悠地在案边翻阅他今早急匆匆誊写的诗文,脸上表情淡淡,瞧不出是喜还是怒。

    直把萧玥愁的。

    他恨不得上前把萧飒手里的诗文一把撕了,再搁一句:“横竖我就是一滩烂泥,扶不起的阿斗,往后大哥也不用在我身上多花费心思。”

    可是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要真去做还没这个胆子。

    说来也羞人,别的世家公子到他这个年纪,早把四书五经大儒巨作钻研透顶,写出来的字也自成一派,令人赞叹,偏生他就是个另类,不仅懒得背诵诗篇,连写出来的字也是没个骨架,横竖撇捺都成了歪七扭八的鬼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