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脸色灰败的从小屋里走出去,等到房门关上,薛月赶忙掀开被透气,缓了这么长时间,她小肚子也没有昨晚那般疼了,端起粥碗大口大口地吃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女人的胃口比往日大了许多,吃完所有的饭食竟然只有五分饱。
不舍得饿着腹中的孩子,薛月蹑手蹑脚走到厨房,摸了个黄面饼子回屋,等吃饱喝足后,她琢磨着这几日就与王佑卿摊牌,也省的肚子日渐鼓胀起来,没法遮掩不说,还闹的满村皆知。
昨天薛素用木钗刺伤了王佑卿,只要一想到男人阴郁扭曲的神情,女人两腿便有些发软,明明这一世她根本不愿跟这个伪君子真小人有任何牵扯,偏偏天不遂人愿。
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薛素在屋里吃着莲子糕,不免想起糟践了的虾酱,那酱料虽然闻着腥气重,但只要处理的方法得当,跟一块嫩豆腐一起滚在锅里,炖上一个时辰,那股鲜香滋味儿简直能将人的舌头都给馋掉。
心中暗道可惜,她将剩下的莲子糕都送到了莲生屋里,小姑娘爱吃甜食,但安宁村里却连卖零嘴的地方都没有,就算薛素每日给她一个铜板,也没有花钱的地方。
薛素刚一进门,莲生便扫见婶娘手里捧着的纸包,黑黝黝的眼珠一亮,赶忙往前迎了几步,满脸喜色。
“这莲子糕能存住,每日至多吃两块,要是贪嘴多吃的话,牙齿可会生虫……”
听到这话,莲生连连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多吃,女人才将装了糕点的纸包交给她。
最近不算太忙,女客们需要的杨柳露薛素先前也做好了,她想了半晌,转身回到小屋准备睡上一觉,午间小憩既能养神又能使肌肤细腻,说是一举两得也不为过。
因为家里的篱笆破了个窟窿,楚清河今日并没有上山打猎,而是弄了些细细的荆条,准备将窟窿补上。
如今不过刚刚立秋,日头曝晒,天气甭提有多熬人了,男人打着赤膊在院中忙活着,远远有脚步声传来,楚清河虽然看不见,却依旧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挺直腰杆站在原地。
王佑卿看着满身臭汗的莽汉,心中鄙夷越发浓郁,顺着敞开的大门直接进了屋,走到楚清河面前,轻声道:“家里来客人了,你难道不欢迎?”
辨认出来人的身份,男人鹰眸中划过一丝狞色,身上气势越发瘆人,只可惜王佑卿从来没把楚清河放在眼里,认为他是个瞎眼瘸腿的废物,根本不值一提。
“客人?你也配?”
闻言,王佑卿面皮抖了抖,刚想开口反驳,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折扇在手心里敲打几下,道:“你何必对我恶语相向?今日我之所以过来,是有事想要告诉你一声。”
见楚清河没有接话的意思,王佑卿也不恼,自顾自说:“薛素是个美人不假,但这种女人却不是你一个瞎子配得上的,这段时间我跟她夜夜相会,没想到你们成亲半年,素娘竟然还是处子……”
眼神恶意的往男人脐下三寸瞟去,王佑卿心中暗自猜测,楚瞎子说不准是个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根本碰不得女人,否则像薛素这种娇美可口的人儿,他竟然动都不动一下,跟柳下惠有何差别?
“啧啧,素娘的身子甭提有多美,只是可惜了,楚清河你却没有福气碰。”
男人刚毅深邃的面庞陡然扭曲起来,大掌紧握成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王佑卿比他足足挨了半个头,又是个常年读书紧握笔杆子的儒生,在高壮结实的猎户面前简直没有半点气势可言,对上楚清河狰狞可怖的神情,他不由一阵胆寒,心中升起几分犹豫,不知该不该尽快离开。
就在这档口,楚清河一把揪住了王佑卿的领子,只用了一只手,便将成年男子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这份臂力着实令人惊骇。
读书人也是个识时务的,见势不妙王佑卿赶忙开口讨饶,强挤出一丝笑道:
“方才我都是在开玩笑,楚大哥莫要当真,素娘是你媳妇,所谓朋友妻不可欺,我怎会做出那种不仁义的事?你先将我放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话音刚落,楚清河猛地将王佑卿甩在地上,只见这人手掌面颊从满院子的碎石上划过,留下了一道道清晰可见的伤口,衣裳沾满灰土不说,就连大腿被纱布包扎的伤口,此刻也裂开了,疼的他倒抽冷气。
但王佑卿也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从地上站起来,逃也似的从楚家飞快离开,好像身后有恶鬼在拼命追赶似的。
面色阴沉的猎户眯着眼,注视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即使瞎了眼,他能做的事情依旧不少。
心中燃起的熊熊怒火已经彻底将楚清河的理智焚烧殆尽,他没有急着去追赶王佑卿,反而一步一步往薛素所住的小屋走去。
除非天黑,否则女人根本不会插门,大掌按在薄薄木板上,楚清河直接进了房,而薛素,此刻还没清醒。
站在炕边,楚清河看不见女人莹白透粉的小脸儿,脑海中充斥着王佑卿方才说过的话,“成亲半年,素娘还是处子”。
薛素先前明明说过,跟王佑卿彻底断了,没有丝毫牵扯,哪想到这女人最会撒谎,竟然将自己蒙在鼓里,夜夜跟奸夫厮混在一起,像这种心机颇深的妇人,自己又何必在意她的感受?
第24章 望门寡程三娘
半梦半醒间,薛素只觉得呼吸不畅,身上好像被厚重石板紧紧压住,根本透不过气来,柔嫩唇瓣轻启,喘气的动静就像刚满月的猫儿似的。
耳边听着娇柔的声音,楚清河心中怒意更盛,双手撑在枕头两侧,低头深深吻了下去,只觉得这滋味比抹了蜜还甜。
脑袋嗡的一声,男人鼻前热气翻涌,好悬没滴出鼻血来。
赶忙缓了缓心神,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下,哪想到趁着这档口,薛素竟然醒了,仰面看着近在眼前的楚清河,她不由瞪了瞪眼,面皮忽青忽白,刚想叫喊,又思及莲生还在隔壁,忙压低声音说:
“姓楚的,你赶紧下去!”
男人本就是心狠手辣之徒,此刻王佑卿说过的话一遍遍浮现在脑海中,他面庞扭曲,阴森狠戾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般,甭提有多狰狞了。
人都懂得趋利避害,薛素也不例外。
柳眉紧拧,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咱们有话好说……”
余光扫了眼自己散乱的领口,女人不由暗自磨牙,心中将眼前这瞎子骂了千次万次。
楚清河眯了眯眼,阵阵桃木香气涌动,让他浑身异常燥热。
薛素并不清楚自己身上的香气究竟有何功效,不过她看到男人鹰眸中爬满密密麻麻的血丝时,也知道情况不对,急的满头大汗。
沉默半晌,楚清河终于开口:“刚才王佑卿来了。”
一听到王佑卿的名字,薛素心里咯噔一声,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她老早就知道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昨日自己在他腿上刺了下,王秀才怕是已经将她记恨上了,这种人满肚子坏水,做出挑拨离间的事情也不稀奇。
杏眼微微闪烁,薛素道:“早先就跟你说过了,我跟王佑卿没有半点瓜葛,下回他再来,直接挡在门外便是。”
“真的?”楚清河狞笑一声,让女人的心肝不由颤了颤,点头如捣蒜。
“自然是真的。”
薛素细心,擅长察言观色,见楚清河面上怒色不止没和缓,反而更为浓郁,脑袋转的飞快,心中暗暗猜测那人究竟说了什么,才将楚清河气成这副德行。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赶忙说道:“这段时日王佑卿夜夜跟薛月厮混在一起,那人不会是拿此事编排我吧?”
“薛月?”
“对,就是她。”
脑门出了一层细汗,薛素一边擦一边说:“薛月早就对王佑卿动了心思,他二人怕是已经成了好事,没想到为了激怒你,竟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
说话时女人脸上带着明显的厌恶之色,仿佛那两个人是臭不可闻的脏物似的。
楚清河脸色稍缓,却仍没有全信。
扫了一眼左手腕上那颗艳丽的红痣,薛素心里犹豫要不要再用守宫砂骗过这一回,不过她转念一想,薛月本性贪婪眼界狭小,肯定不会让王佑卿白白占了便宜,说不准这几日就会闹出风声,也不必再撒谎。
“我知道你疑心我,只要再等几日,事情自有分晓。”
听出女人话语中带着浓浓笃定,不知怎的,楚清河胸臆中的怒火好像冬雪遇上滚油般,霎时间融化殆尽。
手掌稍微一扭,他反客为主,制住了薛素的胳膊,让她不能乱动,积着厚茧的指腹如同最粗糙的砂纸,捻着那粒红痣。
“既然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放手?”
楚清河不答反问:“这颗粉痣是天生的?”
“是不是天生的又与你有何干系?只是一颗痣而已。”薛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一般守宫砂都是正红的色泽,但你身上的这颗粉痣却并非如此,要不是先前陈山提了一嘴,你还要骗我多久?”
闻言,薛素心中庆幸,万幸她刚才没有撒谎,否则楚清河这人就像暴怒的狮子,自己细胳膊细腿儿的,哪里能从他手下讨到好?
长而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还没等薛素想好该如何解释,带着惊人热度的薄唇便覆住了她的嘴,女人想要挣扎,但螳臂怎能挡车?因皮肉雪白,胳膊上竟出现了一道道青紫淤痕。
薛素疼的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楚清河听见了,意犹未尽的放开她,抬起细细手腕,绵密轻柔的吻落在上面。
“好让你长个教训,知道自己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若你日后再撒谎……”
话没说完,但其中的威胁之意却不容忽视。
脑海昏涨一片,薛素不由怒意翻涌,就算她上一世对不住楚家叔侄,这辈子好好弥补也就是了,此刻用这种法子还债,将来她还怎么嫁人?这瞎子就是存心折腾她,见不得别人好……
翻身下炕,楚清河后脑又是一阵抽疼。
每次在跟薛素亲密接触过后,这种疼痛都会出现,女人就好像长在花圃中带着刺的玫瑰,想要将这朵柔嫩鲜花采摘下来,必须得被花刺扎的鲜血淋漓。
不过楚清河也不在乎,面上露出一丝放肆的笑,大阔步从小屋离开。
刚一推开房门,他突然发现眼前有朦胧光晕,拧眉细看时,光晕又消失了。
男人自嘲一笑,他早就成了一个瞎眼瘸腿的废人,大虞朝医术最高的太医给他诊过脉,说他颅内有血块,根本无法消除,因为瞎了眼就再也不能领兵打仗,腿上的伤口没有及时医治,落下病根儿,才成了现在这副德行。
与此同时,一个年轻女人坐着驴车,从泾阳城来到安宁村。
这女人名叫程三娘,相貌清秀,五官与王佑卿有些相似,是他的亲表姐,前几年定下过一门亲事,但男方命不好,身子骨也虚弱的很,成亲之前两腿一蹬,直接没了命,让程三娘成了望门寡,折腾到十九还没成亲。
程家在泾阳也不算大户人家,开了间杂货铺,日子还过得去。
原本程三娘在家里忙活着,并不打算来这里,但最近她总做着一个梦,梦里有一样宝贝在王家,只要拿到了那物,不止能赚来金山银山,她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嫁入到高门大户中,彻底飞上枝头。
想到梦中出现的场景,女人满脸激动之色,恨不得立刻就将宝贝拿到手。
只可惜梦境被白雾糊着,看不真切,那宝贝究竟是什么程三娘也不知道,只记得是在表弟的书房里找见的。
驴车吱嘎吱嘎,很快就进了村子。
程三娘以前来王员外家住过好几回,很快就找到了地方,门口的小厮也认出了她,赶忙将人请了进去。
程氏一听自己侄女来了,瘦长的脸露出笑容,让丫鬟收拾了厢房,拉着程三娘进了卧房,笑着道:“三娘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想姑母跟表弟了,跟爹娘说了一嘴,便过来了。”
所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程氏是看着程三娘长大的,只觉得这个侄女千好万好,可惜被那个短命鬼给拖累了,别人都说三娘八字硬儿,不敢将她娶过门。
“你爹娘可给你说亲了?”
“此事不急。”程三娘拉着姑母的手,轻拍着道:“我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模样身段都不差,总不能随便找个男人嫁出去,还得仔细挑挑。”
梦里的场景就如同罂粟一般,程三娘根本舍不得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哪里会轻易嫁人?
“的确是这个道理,婚姻大事不能马虎,姑母也帮你相看相看……”
从程氏房里出来,程三娘没急着回厢房歇息,反而去了王佑卿的书房。
抬手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道嘶哑的男声:“进来。”
王佑卿原本以为是丫鬟在门外,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亲表姐,他腿上受伤,一瘸一拐迎了出来,笑着说:
“哪阵风把表姐吹过来了?”
程三娘看男子行动不便,腿上也缠着厚厚一层白布,皱眉问道:“佑卿,你怎么受伤了?”
受伤的原因不光彩,王佑卿也没准备说实话,眼神微微闪烁,撒谎道:“走路时不经心,摔在道边,刚好被木棍刺了进去。”
“那你还真是不小心。”
坐在圆凳上,女人一双狐狸眼在房中缓缓滑过,思索着那宝物究竟放在哪里,她记得那东西散着装在布包中,散着淡淡的桃木香气,但王佑卿书房中却没有这股味,难道是她记错了?
心中不免有些焦躁,不过程三娘也是个心思深沉之人,想法不会轻易表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