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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有情(高干 婚后) 我的小男友(高甜, 1v1) 我爱的你

第38节

      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的涌起温暖又悲伤的感觉。

    她说,“您有什么话想亲口对他说吗?”

    老人道,“……就是想再见他一面。他十五离家,十五离家啊……二十多年了,都没回来过。莫非我临死前,都不能再见他一面吗?”说着便老泪纵横。

    云秀竟然无一句话可安慰他。

    老人又道,“神仙大人说,愿替人实现生愿,老朽的愿望,神仙大人能否替我实现?”

    云秀愣了一愣。

    不能。

    十八从军,至今未回,恐怕已是战死了。纵使是真神仙,怕也无法让他活着再见儿子一面。

    何况这老人也不剩几日的寿数了。

    她许愿,要承接众生生念,替人实现善念。可原来人的善念,亦能如此沉重。

    她没有作声,只提笔开药。

    缓解忧思,令人安眠的药。

    而后,她握住老人的手,说谎了,“能。好好吃药,放宽心思,便能延年益寿,见到你的儿子。这是神仙的许诺,必定能够实现。”

    这时她忽的听闻外间嘈杂之声,借助袖中潜镜看了一眼外头,便见车马如龙,直向此地而来。

    有绿袍的官吏跨马行在前头,看品服,是知县一级。

    云秀立刻便明白过来华阴县的知县到了。

    她今日弄出的阵仗实在有些太大了,又是草木返春,又是神仙下凡,只怕早有人向县里通风报信,惊动了华阴县官府。

    她便起身进屋借机回到空间里。

    而后再度易容、更衣。

    悄悄的从后门离开,动身向华山上令狐家的别墅去了。

    因替人看病耽误了不少功夫,待她来到山间别墅时,已临近傍晚,红霞满空了。

    第33章 蓬山此去(三)

    云秀送上华阳真人的荐信,不多时便被带到令狐韩氏面前。

    令狐韩氏才长途跋涉回来,看得出略有些疲惫。想是才沐浴过,并没有仔细梳妆,然而依旧闲庭信步。素色的燕居衣裙外套着青天白鹤的大衫,头上简单的挽了个高髻,上鉴着枚镶红宝的金梳背。简简单单,却掩不住优养出的富贵气。

    见一个小道士而已,她松懈得很,正靠着隐囊听人读诗。

    令狐韩氏不怎么喜欢诗词,但因本朝不论男女老幼,都酷爱诗歌,出于应酬需要,她也颇下了一番功夫。从诗经楚辞,到昭明文选玉台新咏,再到本朝历代诗豪的集子,几乎无不涉猎。因其博闻强识,识得的诗词竟比许多知名才女还多。

    云秀见过她读诗的模样只有这种时候她和令狐十七才像是娘俩,都是一副懒散败兴,姑且一听的模样。

    但今日看她的表情,却似是有所触动。

    云秀都进屋了,她竟还没叫停。

    云秀不由就留神一听,恰听丫鬟读到“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云秀没听懂……意思是说,唯有彻夜睡不着觉,才能报答你一辈子不开心吗?真是完全不明白写这些诗人的内心世界啊。

    令狐韩氏却显然听懂了,并且被打动了。垂着眸子又品味了一会儿。

    丫鬟便趁机提醒她客人到了,令狐韩氏才抬眼看了看云秀。

    云秀上前拜见。

    令狐韩氏自然而然的转移了注意力。扶她起来,笑道,“不必拘谨,我和你师父是至交,看你也跟看孩子似的。”细细略一打量,便笑起来,拉着她的手问身旁丫鬟,“适才瞟见身量就觉着眼熟,你们看他像不像咱们家十七郎?”

    丫鬟们纷纷笑道,“还真是像的很,打眼瞧去跟兄弟似的。”

    云秀:……虽说是易容,但也只是在她本来的模样的基础上稍加改动。她和令狐十七本来就是表兄妹,生来就有些像。

    令狐韩氏便吩咐道,“去叫十七郎过来,就说奉安观里来人了。”又回头对云秀道,“你就是浮舟子吗?”

    云秀琢磨着这就是她师父给她取的道号,便点了点头。

    令狐韩氏便笑道,“在长安时便听你师父说起你,今日总算见着了。果然是个神清骨秀的好孩子。”

    “师父曾提起过我?”

    令狐韩氏笑道,“可不是?在长安时你师父便知道你。说你天生比旁人多一脉慧根,她一直想点化你,可惜缘分未到如今看来是到了。”

    “那您定然是弄错人了,我师父总说我痴。”还嫌弃她没慧根呢。

    令狐韩氏见她实诚得天真无邪,不由失笑,“你师父信上写着呢,这还有错?何况,你是出家人,如何不知?痴和慧乃阴阳两面,相生相化。痴极而慧,慧极而痴。”

    云秀便愣了一愣她总听令狐韩氏要她上进,没想到她也会说这么玄妙有哲理的话。

    “原来如此……”

    见她就连恍然大悟里也透着实诚,令狐韩氏再度失笑。

    便又问她师父好,略寒暄近况。听说她师父云游去了,便问起奉安观的情形。

    云秀知道她是想问自己,便只道她并不住在观里,不知观中情形。

    令狐韩氏含笑听着显然这些她师父的信里都提到过了。

    令狐韩氏其人颜控,重度颜控。越看云秀的模样,就越喜欢,终于说起来,“我家里恰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近来也在修道就是适才所说的十七郎。你难得来一次,便多住几日,和他切磋切磋如何?”

    云秀:……

    她知道,她二姨这是在抓壮丁。令狐十七那个熊孩子挑剔得很,最喜欢漂亮珍稀难到手的东西,故而等闲遇不到趁他的意的玩伴。偏偏又不和云秀似的能自得其乐,反而跟只小狗似的,最容易寂寞,又最害怕寂寞。来到华阴县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怕是过得十分寂寥寡欢。

    切磋是假,令狐韩氏这是指望她能陪令狐十七打发无聊时光呢。

    她正打算拒绝,令狐韩氏又笑道,“你师父信上也说,可以留你多住几日。我见了你,实在是喜欢得紧。多住几日吧。”

    云秀:……

    她便含糊着转移了话题,“小公子生来富贵,见多了文雅有趣的人,未必愿意同我们这些清修无趣的修道人玩耍。”

    事实上云秀认为,令狐十七只怕觉得那些为了成仙而修道的人脑子都有毛病。而他是如何对待他看不上眼的人的,只要看看云岚的遭遇便知道了。

    云岚至少还占了一份憨萌可爱,云秀自认为她比云岚无趣多了天生就不可爱,又不爱花心思应付人只不过是令狐十七的亲表兄妹,又自幼丧母,故而令狐十七才待她格外亲近容让些罢了。时日久了,才自然而然的生出兄妹之情来。

    如今她易了容,令狐十七不认得她,还不知道会如何轻视、戏弄她呢。她才不要受他的气。

    令狐韩氏却笑道,“何必妄自菲薄?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他见了定然也喜欢。”一面说着,便令丫鬟去准备客房,又道,“何况山庄也大得很,等闲逛一遍,就要小半日。华山又是洞天福地,山上随处都有高人的洞府。再往上去,还有当年金仙公主驾鹤成仙处。你也定然喜欢。”

    ……令狐韩氏一向都善于控场。

    云秀听她说“洞天福地”时,便有所动摇,再想想令狐十七信里所说灵珠子,已十分动心。

    但想起山下村老人的愿望临死前见一见他的儿子,到底还是摇头拒绝了。

    ……朝廷征兵都有征兵令,是有文策可查的。云秀并非毫无线索。只是卷帙浩繁,查找起来势必要花费许多功夫。查到线索之后,若其人活者,又要打探他的行迹;若其人去世,还要查出他战死何方,从几十年前的遗迹里翻找出遗物都要花费时日。

    当然她有空间,她是修道人,肯定能想出省时省力的好办法。

    只是也需得抓紧时间,才有可能赶在老人的有生之年,给他一个交代。

    便道,“承蒙盛情,然而确实还有旁的要紧事得去做,不能久留。下次再来山庄,一定会多住几日。”

    令狐韩氏见他确实不肯,只能笑叹惋惜。

    令狐十七总不来,云秀便岔开话题,道,“适才进屋时听见有人读诗,不知是谁的新作?”

    令狐韩氏道,“是元微之的悼亡诗,也不是什么新作。”便询问身旁给她读诗的丫鬟,丫鬟忙道,“元和四年韦夫人去世时所做。”令狐韩氏便笑道,“那就是八年前的东西了。你们小孩子未必喜欢,我听了却心有戚戚焉。”

    云秀问是哪句。

    令狐韩氏便笑道,“‘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云秀疑惑道,“夫人荣华富贵,为何偏偏被这句打动?’”

    令狐韩氏想了想,笑道,“……大概是年少时穷怕了吧。”

    云秀只越发疑惑她出生时外祖父就已经去世了,舅舅们虽不是宰相王爷大将军这类权倾天下的人物,但也都是有名有姓的武将。就算令狐韩氏年少时家里穷,想来也穷不到哪里去啊。有什么好“穷怕了的”?

    便没接话。

    只道,“难怪他又说‘报答平生未展眉’,原来是没让妻子生前跟他过上好日子,心里难过。”

    令狐韩氏不由又笑出声来,道,“人真的难过起来,话都说不条理,提都不愿深提,哪里还能能写成平仄合律,对仗整齐的哀悼诗?写成诗的哀悼,都不是真哀悼,全是给人看的。写得好看了,心里说不定还觉着得意欣喜呢。所以这些书生大张旗鼓写悲哀,写报答,都只是矫情罢了。实在令人听了发笑。元微之五首悼亡诗,坊间传唱最多者,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句。殊不知写到这一句时,已连半分对亡妻的哀伤都无了,通篇都是一个大男人在故作平淡的自伤自哀。一听就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便该另结新欢了。唯独‘贫贱夫妻百事哀’一句,还略有些对往的真诚。然而亦不过是感激妻子在他贫贱时下嫁罢了。这种男人,一辈子都要女人去成全、奉献。偏偏锦心绣口,能说这样动情的实话来。”

    云秀有些懵她就说元微之三个字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那个元微之啊!

    正说着,一旁读诗的丫鬟失笑了。

    令狐韩氏问怎么了,丫鬟便道,“适才夫人说元大人薄情,我忽的想起件事来。”

    令狐韩氏问,“什么事?”

    丫鬟便道,“早年元大人在长安时,风流年少,韵事不断,颇有一些红颜知己。他的诗在闺房中也常无胫而走。夫人命我找元大人的诗集,我便去向姊妹们打探。这才听说,元大人又娶妻了。似乎是山南西道节度使保媒,娶了涪州刺史的女儿。姊妹们都不信,还在争论,说能写出曾经沧海这种诗的男人怎么可能续娶。适才我听夫人一说,豁然开朗。觉得她们争论得无益,故而失笑。”

    令狐韩氏反而很平常,“他已鳏居了七八年,如今也才三十六七岁。续弦是很自然的事。”

    丫鬟笑道,“只是再读他当年写的诗,未免让人觉着他巧言令色,动摇善变。”

    云秀忍不住就替大诗人争辩了一句,“善变也许,巧言令色却未必。也许他当年说曾经沧海是真,觉得自己不会再喜欢上旁的女人也是真。只不过时移事变,如今没那么哀伤怀念了罢了。和朋友八年没有互通音讯,也许就连模样都记不真切了。和妻子阴阳两隔八年,怎么可能还和八年前一样恩爱思念?”

    令狐韩氏也笑道,“可不是嘛。人最健忘,倒不怪人心善变。”

    正说话间,去给令狐十七送信的丫鬟回来了。

    令狐十七没有跟来。

    令狐韩氏问道,“十七郎呢?”

    丫鬟无奈笑道,“小郎君不肯来。”

    “你没告诉他是替奉安观华阳真人来的?”

    丫鬟笑道,“不说还好,一说是奉安观来的,小郎君更矜贵了。只说,‘哦,让他先等着吧,我读书修道,得稍晚些才能过去。’”

    云秀立刻就听明白了。

    她十七哥会错意了,丫鬟只说是奉安观的人,令狐韩氏的意思是这是华阳真人的徒弟来做客,令狐十七却以为是云秀派来送信的,故意晾着她。

    她知道自己得罪了令狐十七,但都这么多日子了,他居然还在生气。真是够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