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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你母亲当时也并没有过世,而是在一个月后才病逝身亡的。这些事情处处透着蹊跷,你母亲早产虽然伤了身子,但过了十几日太医便说已经过了危险期,只需好好调养就能慢慢恢复,可是再过半个多月回到明府后却又突然身亡。还有这封信,好端端的,为何她会给我写这样一封信,还让我带走你?可惜后来我一直未能寻到机会和你母亲细问,她便已身亡。”

    这封信,这些事容正卿本没有打算现在就告诉明珞,只是因为明珞异乎常人的冷静和镇定才让他改了主意。她既然已经有所怀疑,并且开始调查,又足够冷静,知道的越多,总比什么也不知道,却四处乱撞要好。

    这些事明珞真的是第一次听说,从来都没有人跟她说过她母亲生产一事,连她自己是在庄子上生出的她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母亲是难产而亡。

    她听着她舅舅前面的话时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但是一时之间信息太多,而她心神重点都放在了这封信和他最后的话上,便也暂时忽略了那怪异感,毕竟年代久远,舅舅也只说了前因后果,中间细节都忽略了,自己觉得怪异也是正常。

    明珞还在理着这些事,就听容正卿又道:“对不起,阿珞,是我有负你母亲所托,才让你在明家想来你必定受了不少委屈。”

    明珞一愣,抬头看向自己舅舅,原来他说‘对不起’是因为这个。

    明珞摇了摇头,笑道:“我并没有受什么委屈,舅舅不必愧疚,其实当时的情况你怎么可能带走我?而且,若是父亲和母亲身亡别有隐情,”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已慢慢消失,道,“若是他们真的是被害身亡,与其被蒙在鼓里,我更情愿做现在的自己,可以明明白白的去查事实真相,为他们报仇,而不是稀里糊涂看似很幸福的生活着。”

    想想就不甘心。

    就像前世,她嫁的若不是肃王,而是旁的世家公子,或者景世子,她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父亲和母亲可能是被他们最信任的至亲所害?

    不过她还是一点也不想谈自己的事,舅舅的关心和愧疚也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又问道:“那舅舅你受伤一事是意外,还是有人特意而为?有抓到凶手吗?”

    容正卿看着她机敏的样子,笑道:“人为。不过做得很巧妙,江南富庶,我在江南任职地方大员多年,便有人将我携带贪慕巨款取道回京的消息透露了出去,这一路上遇到的大多数还当真多是劫财的。”

    第42章

    “这一路上遇到的大多数还当真是劫财的。”

    明珞皱眉,道:“竟然是遇到数批吗?那就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想借刀杀人。可有查到什么破绽吗?例如这些人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容正卿看着凝着眉的明珞,她的反应又快又准,几乎直接略过感情因素,没有丝毫惊惧担心,直接就去问事情的可疑之处。

    若这是自己的同僚或者师爷谋士,自然没什么特别,可是她只是个十五岁的闺中少女,谈的还是自己遇刺一事。

    容正卿苦笑了一下,他也发现自己和她的谈话竟然慢慢变得像是对等的议事而非是长辈和晚辈的叙情了。这是他之前绝没想过的和自己外甥女的第一次私下谈话。

    他本来以为会是自己主导这场谈话,劝导她,询问她这些年在明家的生活,从她的语气和内容推导现在她和明家以及肃王的状态。

    可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她在一直主导谈话的内容。

    明珞避谈她自己的状态,重点都是试图从和他的对话中得到她想要的信息,容正卿自然注意到了。若是这一点都未发现,他也别去做什么大理寺少卿,他看,外甥女还更合适点。

    他道:“有,他们的消息各有来源,但无一例外,都是从酒肆或赌场处有人高价将这些消息卖给他们的。但是我要赶在年前回京城,一路并没有时间停留查案,后续的事情都交给了肃王爷的人去处理,想来要不了几日他们便会得到消息。”

    肃王?

    阿珞终于抓到重点,她刚刚就想问,若是舅舅数次遇到山匪和水匪,还是别人精挑细选挑出来的黑帮,想来那些人的身手不会很弱,舅舅一个文官,身边虽有护卫,也当敌不过数批人的攻击。

    原来是赵铖有插手。

    容正卿看见明珞的表情变化,原本他还想说,这所有的事情也有可能都是肃王所策划。

    可若真是肃王所策划,肃王他图的是什么?

    而且明家那边的确有问题,是显而易见的事,就算肃王有所目的,外甥女已经和肃王定亲,只要他没有对不起外甥女,自己就不该再往明珞身上增加负担,她承受的已经够多的了。

    所以他还是没有把这个可能性和明珞说 - 其实他要是说了,估计明珞还会劝导一下他,让他很长一段时间心思没那么沉重。

    容正卿在想着肃王的忠奸,明珞也在想着赵铖,她想的是,赵铖为何会派大量人手去护送舅舅回京,他是猜到了什么,还是他和舅舅做了什么,故意诱人上网的?

    明珞心里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她道:“舅舅,你们是不是很清楚谁是凶手,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诱他们出手的?”

    明珞其实也猜到是谁,不过猜测和肯定毕竟还是有差别的。

    容正卿没有直接回到她,而是道:“当年你母亲身边有一位名唤兰鹃的小丫鬟,后来她嫁给了明大夫人一个陪房的儿子。我在回京之前先派人回京劫了她,逼问当年你母亲病逝前之事,我使用了一种叫引魂散的秘药,可以诱人说出真话而不自知,不过这个小丫鬟知道的东西并不多,我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我故意留下了线索,让明家人知道劫她之人是江南口音,若当年之事的确有异,想来你大伯父大伯母会很容易猜到是我派人在追查。”

    明珞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大伯父和大伯母最近特别狂躁,看人阴森森的。

    明珞回到自己庄子上,将所有的事情串了一串,便大致就将她母亲这边所有的事情都捋了清楚。

    当年她母亲应该是不仅得知了父亲战死的消息,还可能知道了父亲的死是有问题的,不愿让自己留在这样的明家和杀人凶手之手,这才会请舅舅想法子带走自己,说不定她得知了父亲的死有问题,后来在大伯父他们面前没有忍住,露出了什么行迹,这才会引致大伯父对她也下了毒手。

    父母已经身亡,这段时间明珞若有似无的试探,她感觉当年的事情,自己祖父祖母还有姑母应该并没有参与暗杀自己父亲这事当中,因为他们在自己提到父亲和母亲之时,除了难过,缅怀和对自己的怜惜之外,并没有愧疚或任何不自然,明珞虽从不说自己聪明,但她现在在感知别人的表情和情绪方面还是越来越敏锐的。

    尤其是她本来就对他们特别熟悉。

    她无意识的摸着手上的蚕丝腕带,心想,也不知赵铖那边查的怎么样,年关将近,所有人都很忙,他更不例外,这个时候她还是别要求见他了,反正他查到什么,也肯定会过来告诉自己的。

    所以自容正卿入京之后,一直就等着明珞给自己传消息的赵铖又失望了。

    想见她一次可真难,当初就该把婚期再提前一些的。

    赵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念着她想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些,而且想着念着之余,还总想见一见,哪怕什么也不做,就是能看得见也很好。

    明珞在和自己舅舅谈话后的第二日,明府就派了管家过来接她回明府。

    本来年关将至,她也该回明府过年。另外,明珞的大堂兄,明府的嫡长子明绍棣和其妻车氏带着一双儿女回京了。

    车氏,就是那位因为谋逆而被诛灭满门的,前辅政大臣车禄的幼女。

    承恩公府。

    “阿珞,快过来,到祖母这边过来。”明珞一入到明老夫人的荣寿堂,明老夫人就乐呵呵地招呼她。

    此时的荣寿堂大厅里,挤的满满都是人,其实也没多多少人,都是明府的几位女眷,和刚刚回京的明绍棣,车氏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但大约是只要有孩子在,就会显得格外热闹,此时的荣寿堂便是如此。

    大约是因为见到嫡长孙嫡长孙女,此时的明老夫人气色也格外的好。

    她唤了明珞上前,就对坐在她身边一粉雕玉琢,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孩和另一个虎头虎脑六七岁的小男孩道:“舒哥儿,妤姐儿,过去,去给你们姑姑请安。”

    这便是明绍棣和车氏的嫡子明载舒和嫡女明幼妤了。

    两人被教得很好,听言便起身规规矩矩的给明珞行了礼。

    明珞早就让人备好了礼物,回头看了冬芙一眼,冬芙便分别拿了两个装了金锞子上前,明珞伸手取了过来送给了两人。

    明珞这才往下面去看,便见到了立在下面的明绍棣和车氏。

    明珞给两人行礼,明绍棣看她的眼神温和,车氏虽也在笑着,但笑意却不达眼底。车氏也是个美人,但也不知是不是赶路的缘故,此时的她虽然涂了厚厚的脂粉,但仍可以看出眼底的青影和满面的疲惫之色,这是脂粉和笑容也遮挡不住的。

    明珞立即察觉到车氏对自己的冷淡,甚至隐隐的厌恶,虽然她努力隐藏,却瞒不了现在的明珞。

    其实车氏前世就不怎么喜欢明珞。

    因为车禄是被肃王赵铖下令诛杀的,车家也是赵铖下令抄家灭族的,其实应该是皇帝下的旨,但众人都把这个仇记在了肃王赵铖身上,而明珞是未来的肃王妃,所以她厌恨明珞也是理所当然。

    但前世她也没有不喜欢多久,因为她回京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那时明珞没有太往心里去,但现在回想,依大房的品性,想来这“病逝”也该不是真正的病逝了。

    都是可悲的人,明珞也不会计较这小小的厌恶和冷淡。

    只是明珞再也没有想到,到了第二日,车氏对着她的眼神就已经不是小小的厌恶和冷淡,而是掩都掩不住的怨毒之色了。

    这在前世是没有的。

    因为这一日的晚上,明绍棣就面色艰难地跟正在卸妆的车氏道:“阿蕴,父亲和我商量,想将舒哥儿过继到二叔的名下为孙,承继二房的香火。”

    车氏手一抖,手上的珠钗就“叮”一声掉到了地上,玉色碎开,断成了两截。

    她面色惨白道:“大公子,舒哥儿,他是我们的嫡长子,我们唯一的儿子啊。”就算将来府上未必还有承恩公的爵位,但载舒也是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就算她不在乎家业,可那也是她唯一的儿子,怎么能过继给别人?

    明绍棣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他不是没拒绝。

    可他父亲说:“车氏她是车禄的女儿。我让你在江西就让她身染恶疾病逝,可你偏偏妇人之仁,带了她回京,若是你当初就让她去了,别人可能还会忘记你的嫡长子嫡长女身上还流着反贼的血,可你偏偏把她带了回来,你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你的嫡长子嫡长女是反贼的外孙外孙女吗?”

    “你知道太后和皇帝有多厌恶车禄,舒哥儿这样的出身,将来能有什么前程?你想要保住车氏,保住舒哥儿的前程,还不若就让舒哥儿过继到二房,你二叔战死,父亲和太后娘娘都对二房多有恩恤,这样也就抹去了舒哥儿的出身,对他反而更好。至于车氏,你想留着她就留着她,不过待过上一段时间,就让你母亲给你择一良家女子为二房,车氏就让她留在后院好了。”

    他没得选择,相较让妻子去死,他宁愿将儿子过继出去。反正二房无人,儿子还是自己养着。

    可是此时看着妻子绝望痛苦的样子,明绍棣也仍是十分难受,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道:“阿蕴,二叔战死,二房总需要一个孩子承继香火,我们明家现在只有舒哥儿一个孩子,父亲的意思,是想在三妹妹嫁出去之前给二房过继过去,也好和三妹妹培养培养感情。孩子,将来我们还可以再生。”

    第43章

    反贼,反贼。

    车氏眼中尽是泪,她低声道:“我父亲不是反贼,反贼是周昌,我父亲只是信错了人,用错了人,如果他跟周昌里应外合,京城根本就等不到肃王来救援。是肃王入京之后为了夺权这才借机污蔑,屠我满门!”

    明绍棣眼中闪过疲惫和无奈,他低声斥道:“阿蕴,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些话再不许说吗?那时你远在江西,京中形势半点不知,只因为你信你父亲,就不信陛下,不信满朝的文武大臣,不信三司的会审。可是若这是支持你的信念,你放在心底也就罢了,摆到面上拿到嘴上来说,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可是这话一出口,他看到车氏猛然就变了神色,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叹了口气,上前搂了她,劝道:“阿蕴,事已至此,你总要往前看,不为自己,也要为我们的孩子想想。父亲说这只是他的提议,也并不是就决定了,这事情若你真是不想,也并不是没有转机,只要祖父祖母或者三妹妹不同意,这事也成不了。只是阿蕴,”

    他的手搂着车氏,声音痛苦,道,“感情上我自然也万分不愿把舒哥儿过继到二房,可是理智上来说,舒哥儿过继到二房,的确对他的前程更为有利。不说祖父祖母还有太后会念在二叔的份上,再不会计较舒哥儿的出身,就是肃王那边,看在二叔和三妹妹的份上,也不会为难舒哥儿,还有对妤姐儿的前程,也是有利的。”

    他知道他这么说会刺痛自己的妻子,但妻子并非是无理智之人,这话虽痛却现实,她不能一直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之中不往前走。

    明绍棣又道,“阿蕴,其实不是舒哥儿,将来我们也要过继别的孩子给二叔的。祖父以前,甚至还动过将绍桉过继过去的念头,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却作罢了。阿蕴,我的功夫和箭法都是二叔手把手教我的,没有二叔,就没有现在的我,二叔对我来说,也是如同父亲一般的,我本来也是想等我们有了第二个孩子,也要过继给二叔的。其实若是这样想,是过继次子还是长子又有什么所谓?”

    车氏伏在他的怀中,听着他寻着各种话来安慰劝诫自己,可是她的心却犹如在冰水里过上了一遍,原先乍闻此事的悲痛和愤怒也慢慢熄了下去,只觉得心里凉得一阵一阵刺痛,像是碎冰一般,只要一触就会碎掉。

    长子,次子,她还会有次子吗?

    车氏的泪流下来,落到口中,满嘴都是又咸又苦又涩的滋味。

    车氏从来都不是个蠢人。

    她的丈夫不知道,明大老爷命他杀死自己一事,其实她在江西的时候就一早知道了。

    她公爹和公婆不仅送了信给自己丈夫,让他让自己“病逝”,大概也猜到自己丈夫可能不会动手,所以还另外送了密信给他们身边的嬷嬷周嬷嬷,若是丈夫不动手,就让她毒杀自己,还要做出自己是因娘家之事,自杀身亡的假相。

    可她想到的是,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是个不简单的,那个丫鬟本就是她父亲安插在她身边监探明家情况的。

    所以周嬷嬷毒杀自己没成,结果反而被杀了。

    只是周嬷嬷临终之前对自己道:“这是大老爷和大夫人的命令,少夫人,您杀了老奴也没有用,您现在不肯死,回到京中,也仍然是活不成,反而拖累大公子被大老爷迁怒,拖累大公子和小公子还有姑娘的前程。您若是为了他们好,就该在回京之前自我了断,免得给大公子,小公子还有姑娘蒙污。”

    其实娘家惨变,父母兄弟姐妹皆惨死,车氏本来也已经没有生志,死了也没所谓,周嬷嬷说的好,她死了,可能舒哥儿和妤姐儿是没有了一个拖累他们的娘,可他们同样也会失去为他们着想的娘,明家这样势利,她娘家一倒,就要杀了她,难道她还能指望他们以后会好好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吗?

    所以她忍着心里的煎熬,在自己丈夫面前也扮作不知,只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熬到回京,安排好舒哥儿和妤姐儿才能去死。

    把舒哥儿过继给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