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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一切结束之后,她连手臂都懒得再动,只伏在他的胸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尖画圈。

    “为什么?”方岚在心里犹豫许久,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她印象中的詹台,并不是这样一个果决的人,对她尊重敬爱有余。平日里,他对她的爱虽然浓烈得一展无遗,可却将欲念藏得极好。

    方岚并没有想到,他会选择在现在,在这里。

    詹台沉默了片刻,攥住她作乱的手指尖,手指虚拢,替她梳顺凌乱的短发。

    “七孔桥大战中,你与我同时落水,被马面罗刹追逐。你有乾坤圈护体,明明可以逃生,却在生死一发之间,选择褪去乾坤圈与我同生死。”

    “我在那一刻,才终于确定了你的心意。”他淡淡地说。

    “既然相爱,何必再压抑和等待?”他的眼波风流,骄傲的语气又像是恢复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英雄。

    方岚微微抬眸,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赞赏油然而生,让她的语气有明显的温柔:“我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詹台轻轻摆手,无所谓地说:“没什么,赤眼虹鳟带着你先浮上水面,我拿着金刚杵砍断马鬃,并没有与那马面罗刹痴缠,很快就从水中上来。”

    “魂网已破,人皮尸蜡和水尸魂经此一役已被一网打尽,就连缅甸方面的爪牙沈姐,也被我们歼灭。老林说,短期时间他们元气大伤,我们应当有一段可以修整的日子。”

    “只是这一战之后,老林算是与缅甸方面撕破脸。以后还得小心为妙。”詹台说。

    方岚立刻担忧起来:“那我们应当返回京城陪伴林愫和宋书明,为什么要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出来玩啊?”

    詹台抿唇微笑,低头看她,手掌划过她滑腻的肩头:“是老林说的,让我们出来避避风头。”

    “你放心,林愫和宋书明在京城根基稳固,黑白两道都有人脉,老林此番回去也会陪伴他们,并不需要你我担忧。”

    他正了神色,严肃地对她说:“反倒是你和我,孤萍两朵,要是在这风口浪尖被有心人利用,才是给他们添乱。”

    “偷来的时光,就当命运仁慈,给你的奖赏吧。”詹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大家期待这一章,已经很久了...

    嗯,只是想证明一下...我写感情戏,也可以很好的。

    第121章 达里诺尔

    偷来的时光这五个字, 真是半点没有用错。

    他们在草原上的这段日子, 大概算是方岚一生之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他们住的蒙古包离达里诺尔湖不远, 只是人烟罕至并未通路。詹台带她过来的时候, 特意搞来一辆加高的越野车, 自省道下到草原上,压草而行,足足开了将近两个小时。

    “车是哪里来的?”方岚又是疑惑又是赞叹,“你才十九岁, 什么时候学的开车?”

    詹台淡淡勾唇, 也不多解释, 只冲她含含糊糊答道:“行走江湖, 谁能没几个朋友?”

    后备箱中被他备足了水和食物, 蒙古包中也有风干的肉干和奶皮饼子。蒙古包并未通电,他找来一只透明的玻璃杯, 把白色的蜡烛放在里面。

    烛光摇曳, 他拥着她躺在羽绒被中,静静听着窗外传来呼啸而过的风声。

    “可惜不是红烛, 不然就真的是洞房花烛了…”詹台轻声惋惜, 惹来方岚翘起嘴角的低笑。

    清晨不到五点,方岚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吵醒,下意识地往身旁一摸, 发现被褥虽然还是温热的,但是詹台却不见踪影。

    门缝微微透光,她借着那一点白光披衣起身, 套了一件薄薄的优衣库羽绒服,才掀开厚重的门帘。

    扑面而来的寒风让她打了个趔趄,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等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时候,大大的眼睛里面很不争气地带了些许泪光。

    “我倒第一次知晓,阿岚醒来不见我,会想念我到了要哭鼻子的地步?”詹台懒洋洋地调侃她。

    方岚顺着他声音的方向抬头,这才发现他高高坐在一匹纯黑色的骏马之上。

    天色仍很昏暗,他背光坐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可整个人仿佛镶了一层银色的光晕,春风得意神采飞扬。

    她一时看得呆住。詹台却灵巧翻身下马,伸出温热的双手捂住她冷冰冰的脸颊。

    “怎么?看得呆住了?”

    她迷迷糊糊点了头。他便俯脸下来吻住她的唇。

    蜻蜓点水的亲吻,仿佛带了青草和露珠的干净气息,在她齿间辗转流连。

    詹台慢慢放开她,拽着她的手,来到那匹黑色的高头大马旁边:“走吧,带你去看日出。”

    方岚第一次骑马。马镫柔软,她总是借不上力,被詹台用力托住后腰,才勉强跨坐在马鞍之上。

    詹台示意她放开脚镫,她立刻便急了,摇摇晃晃抓住缰绳,心虚得额汗直冒:“哎,我不会骑…”

    他笑笑,不说话,伸手挪开她的双脚,自己踩着镫子上马,坐在马鞍之后一片光/裸的马背上,伸手环住她的腰肢,紧紧握住她抓缰绳的手。

    她的脚重新回到了马镫之上踩好,而他双腿夹住了身下的马背,劲腰微微使劲,黑色的骏马立刻开始了轻快的小跑。

    “抓好了,踩紧镫子,像在平地上跺脚一样。”詹台沉着地教导她。

    方岚很快冷静下来,顺着自己的感觉慢慢尝试。骑马的诀窍果然如同詹台所说,在于脚和腰。

    她逐渐在马镫上踩实,也渐渐摸到了诀窍。

    心情轻松之后,方岚很快体会到了骑马的快乐。清凉的风擦着她的脸颊飞过,而她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纵情驰骋,狂跳的心脏仿佛要跃出胸膛,人类本能中对速度的追求让她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同时飙升,不由自主的恐惧和无法言喻的快乐同时迸发。

    詹台放开了速度,黑色的骏马疾驰如风,方岚迎着劲风张大嘴巴,凉风顺着她的口唇灌入,仿佛一杯冰水落肚的畅爽。

    “别逞能。”他慢慢缓下速度,“等明天起床,你就知道厉害了。再这样骑,大腿两边都要磨破皮。”

    “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学。”詹台意有所指。

    方岚半点没在意,笑着回头,眨着晶晶亮的眼睛问他:“骑马虽然不算难,但是你不佩马鞍,能骑在裸背的马上,真的很了不得。你怎么会这么多?”

    詹台微笑低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师父受阴山血玉所累不得善终,早年为了延续寿命,四处求神拜佛。我和哥哥小的时候,还在碌曲住过一段时间。”

    碌曲,在海拔超过三千米的甘南草原之上。夏季草长莺飞,天高气爽,藏区的牧民好客又热情,他渡过了一段很是美好的童年时光。

    “后来呢?”方岚见他久久不言,目光中满是缅怀和怅惘,出声问道。

    詹台回过神来,自嘲地笑笑:“后来…师父偷走了冈拉梅朵前供奉的转经筒。”

    “阴山十方嘛…能干什么好事?”他住了口,神色萧索又落寞,还带了自厌自弃的愤懑。

    方岚低下头,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臂,没有说话。

    清晨的达里诺尔湖美得令人窒息。

    秋日里的草原五色皆有,成群的水鸟停泊在水草之中。幽深的湖面反射着橙红色的天空,而在湖水的尽头,隐约能够看见一轮小小的红日缓缓升起。

    水天一色,天空和水面连成一体,两只太阳在空中遥相辉映。

    “我若是后羿,此时也会分不清哪个太阳是真,哪个太阳是假。只怕也会弯弓射箭,将天上的太阳射入水中。” 詹台随口说道。

    绝美的景色之中,连想象力也没有了拘束。

    方岚眯起眼睛看着越来越亮的太阳,说:“你要是后羿射掉了太阳,那我就只能做嫦娥,去月亮上替你祈福。”

    詹台一窒,隐隐约约觉得这话逆耳不吉。

    可是转过头来,又发现她笑得云淡风轻,仿佛半点也没有在意。

    他心情蓦地落到了低处,连看风景的心情都不复以往,只牵了她的手翻身上马,说:“走,带你去看样东西。”

    方岚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草原狼。

    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七八只灰白色的庞然大物,在远方的长草之中极速奔跑,身姿矫健,流星闪电一般。

    对生物本能的野性和力量的崇拜渐渐浮上她的心间。方岚目视着它们远去的身影,情不自禁地赞叹:“真美。”

    詹台抱住她,轻轻吻着她的发顶,呢喃道:“是很美,对不对?阿岚,你开心吗?你看到这些,有没有多崇拜我一点?”

    “你有没有多爱我一点?有没有?”詹台固执地问她,语气有着少见的脆弱和伤感,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不厌其烦连连点头才终于停下。

    “我只想让你记住今天。记住我的好。一直一直记住。”他轻轻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2章 锡林郭勒

    漫长的午睡之中, 方岚做了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和幼卿站在白色的校门前, 依稀还是十八岁时刚进大学的样子。

    方岚穿了一条火红色的连衣裙, 剪裁流畅合体, 衬得她腰身细长曲线玲珑, 和幼卿并肩走在校园里,惹来无数人艳羡的目光。

    骑自行车的男孩子速度极快,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掀起一阵风,吹起了她的一片裙角。那人漫不经心地回头对她说抱歉, 却在看见她的脸的那一刻瞪大了双眼, 情不自禁地刹住了车。

    方岚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装扮, 在酒店房间里就和来送他们读大学的母亲吵了起来。

    她的性格一贯爆碳一般, 越是硬拗越是倔强, 被母亲绵里藏针的性格激得口不择言,气头上说了一句:“我又不想做第二个你, 我可不想靠姿色和男人过活。”

    话一出口, 她就后悔了。可是母亲惨白着脸坐在床上抹起眼泪,方岚又觉得无比厌烦, 道歉的话噎在口边, 转身摔了门就出去。

    陆叔叔安慰母亲,幼卿追到了她的身边安慰她。

    “何必呢?”他无奈又感慨,“你忍过今天, 春节前都不用见她,何必选在这个时候和她口角?”

    她心口堵了一块大石一样又沉又酸,素着一张脸, 许久之后才慢慢说:“我就是,宁愿她站起来和我吵一架,也不愿意她哭哭啼啼地在你爸面前,把我从小到大所有做过的倔事犯过的错误一桩桩一件件拿出来说,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母亲,而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劣的孩子。”

    性格不合,南辕北辙。

    方岚可以和任何相处得完美,唯独除了她的母亲。

    幼卿轻轻叹气,目光深邃看着她,缓缓道:“可我很喜欢阿姨挑的那条裙子…你皮肤白,穿红色一定很好看。”

    方岚换上了那条裙子。

    果然好看,也果然招摇。

    幼卿迎着周围投来的殷切或者可惜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来这志愿,我是填对了。”

    “不替阿姨好好看着你一点,还不知道你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说得坦荡,她却心弦微动。晚夏的暖风扑面,吹得双颊发烫。

    方岚始终觉得,幼卿对她有情。花前月下也曾耳鬓厮磨,若说只是亲人之间的照拂和爱护,又怎会有甜如蜜糖的亲吻?

    直到,那场车祸之后。

    迷迷蒙蒙之中,方岚仿佛仍能听到母亲隔着厚厚的木门小声地啜泣,声音悲切哀戚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感到心生厌烦,又满载着深切的哀痛和伤心。每一分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又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