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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詹台哭笑不得地想,这出空城计目前看来还挺成功,虽然不知道她在道上漂了多久,但目前看来起码毫发无伤,也算管用吧。

    方岚走到二人身边,抬眼示意詹台。老白刚想激动的攥住她的手,待一眼瞥见她耳上坠子,伸出去的手赶紧又打了个弯变成拍了拍她的手肘。

    老白亲热地和方岚道别,还邀请她明天一同去茶馆打麻将。她很有礼貌地回绝他,冲他微笑,言情举止端庄又得体。

    方岚到底是哪里人呢?詹台一边骑车一边琢磨,今天的火锅很辣,他一个西北人都觉得有些受不住,她却吃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肯定不是广东人。詹台模模糊糊地下决断,估计也不太会是福建人。爱甜咸不爱酸辣的上海人也要排除掉,听口音也不像东北人。她也不是川渝一带的,因为她听不懂老白的四川话,三人坐在一桌吃饭,要说普通话。

    中国真是大啊,詹台默默地想。

    “河妖到底是什么来头,你现在有想法了吗?”方岚坐在詹台身后,突然出声询问。

    詹台嗯了一声,说:“小的时候也听过些典故。过去黄河改道受灾,总喜欢找些河妖龙王的托辞。现在接到的河妖案子,大多是些不甘枉死的水鬼。我见的最多的,反倒是些长得奇形怪状的鱼,被人吹嘘成龙子河神挂在网上卖高价。都是骗人的。”

    “如果按照老白的说法,山歌的歌词记录了一段很恐怖的往事,正当壮年的男子死于情侣相会的极乐之时,还是被人从身后击杀。”

    “那我猜,这种妖怪,一定叫做单身狗的怨念。”

    第11章 下沙湾

    方岚被他吊儿郎当的玩笑话气到,直到下车都没跟詹台说一句话。

    詹台半点不恼,嘴角噙笑双手插在裤子兜里,气定神闲斜靠在电瓶车上,等方岚准备上楼才出声叫住她。。

    “喏,你也别怪我不信老白。我跟老白认识这几年,还能不知道他吗?”

    “一分的故事能渲染到十分,消息虽灵通却满嘴跑火车。唯一的优点就是人还算老实忠厚,平日为人和善,有贼心没贼胆,也没那个贼能力。”詹台勾勾嘴角。

    “我去年夏天经老白介绍,去康庄一户人家上门捉鬼。他把鬼患说得神乎其神,说什么那女鬼极是可怖,夜半三更的时候穿梭于墙壁当中,吓得整户人家不得安宁。”

    “临出发前还眼含热泪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千万小心,直说得我头皮发麻。我本来也算身经百战,觉得女鬼嘛,小菜一碟手到擒来的事,结果到了小区楼下看着一楼黑黝黝的窗户,想到老白神经兮兮的样子,我这心里还真有点没底。”

    詹台将老白在腹中骂了一千遍,琢磨了一下从背包里掏出黄符褂披上壮胆,这才觉得好些,深吸口气进了房间。

    “后来呢?”方岚被勾起了好奇心,兴致勃勃看着他。

    詹台从鼻子里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啊呸!哪里来的女鬼?!根本就是老房子年久失修闹起了耗子。小耗子在管道里爬来爬去,可不是有声音?”

    “老白这个傻帽,一听说闹鬼就连门都不敢进,屁滚尿流找我搬救兵。哪知道搞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是几只耗子!”

    方岚忍俊不禁。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唇边浅浅的梨涡,整个人沐浴在山城的月光之中,仙子一般。

    詹台两手一摊:“老白说的话,你最多只能听个三成。”

    方岚笑着摇头:“就算是三成,也很值得查探。山歌中的男女情侣相会在吊桥之上,而距离小张失踪的地方不远就是千厮门大桥,而大桥旁边设下黑犬牙镇妖。如果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

    詹台皱起眉头,语气中微微带了几丝委屈:“你宁愿相信满嘴跑火车的老白,也不相信我?”

    “我算卦问爻不会出错,小张现在还活着。如果按照老白的说法他是遇到了河妖,他又不是唐僧,怎么会到现在还有命在?”

    夜色愈深,一层层厚重的黑云压来,像是很快就要下雨。浓云遮住月光,方岚皎洁的脸霎时暗了一片,羽睫如扇遮住她眸中神色,再一抬头,却又换了一副神色忧虑的表情。

    “难道我们忙活了这么多天都是白用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她若有若无地循循善诱,“你在江湖这么多年见多识广,人又一贯聪明机警,遇到这种情况难道也只能束手无策吗?”

    詹台被她一激,脱口而出:“办法当然是有的,只是并不适用啊。”

    “如果真的怀疑千厮门大桥上有河妖出没,我们拔去了镇在河边的黑犬牙,河妖便有机会趁着夜色出来作乱。”

    “如果真的是老白说的那样,那我们找一对青年小情侣当做诱饵,到大桥上试验一下不就行了?”

    詹台眉头紧锁,继续说:“但是现在情况未明,是否有妖,妖又是什么来头,我们根本就说不清楚,我也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对付未知的妖怪。如果贸然试验,很有可能伤到无辜的旁人。”

    方岚低下头,语气温柔和缓:“你说的对,想的也很周到。确实不能这么激进,只能徐徐图之,慢慢探查。”

    她冲他点头示意,轻声说了句晚安,准备转身回家。

    詹台轻轻松一口气,目送她的背影。她刚刚走到楼道口,却突然回过头,又走回他的身边。

    “上次找到的黑犬牙,你还拿着吗?可以借我看看吗?”她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写着恳求,满脸求知欲渴的好奇神情。

    詹台自来不擅拒绝,更何况对方还是这样漂亮的小姑娘。

    可他今天却有些莫名的抗拒,就是不愿将黑犬牙给她,便坚决地摇了摇头。

    方岚长长叹气,似哀怨又似伤情,犹豫半响才吞吞吐吐:“其实,我今晚听了老白的故事之后有些害怕。黑犬牙辟邪,所以才想借来放在床边。”

    “我想,能安心些。”

    詹台尴尬万分,“哦”了一声,还是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方岚抬起头:“可我现在想,黑犬牙再能辟邪驱魔,也只是死物而已。”

    “你年纪虽小,懂的会的能做到的,可比黑犬牙多多了。”

    “詹台,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心慌,总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我租住的房间有个客厅,沙发虽小却软和舒适,足够你睡。”

    “你愿不愿意,陪我一晚上?”

    詹台从来没有听过方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温柔和煦轻声细语,像母亲在哄年幼的子女,又像妻子安抚焦虑的丈夫。

    他隐隐约约觉得她态度变化必然事出有异,摇了摇头仍不愿答应她。

    却见她抬起眼睛,盈盈如水似有点滴晶莹挂在腮边,轻声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装作阴山十方的传人吗?”

    这个诱惑太大了。

    詹台只犹豫了一秒就跟她上了楼。

    说到底,方岚的本事他很清楚,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跟她上楼,她又能把他怎样?倒不如跟着她上楼,且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狂风猎猎,雷声轰隆作响。半扇没有关上的窗户被狂风砸到墙上,窗框和墙壁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雨水顺着没有关上的窗户砸在他的脸上,夹杂着小块的冰雹,砸得他半张脸疼痛不已。

    詹台在疼痛的刺激之下渐渐醒转。他强撑着沙发半坐起身,才发现自己头痛欲裂,眩晕恶心。

    整个房间漆黑一片。方岚,早已不知所踪。

    詹台深呼吸站起身,走到客厅门口打开了灯。

    茶几之上还摆着他们刚才喝过的水杯和方岚切开的苹果,而原本放在茶几旁边的詹台的背包,却不翼而飞了!

    黑犬牙、白骨梨埙、黄符褂、明火小鼎都在包里。

    詹台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间,怒极反笑:“方岚,你可以啊。”

    第12章 聚贤岩

    詹台咬牙切齿地在房间里面四处翻看,万万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竟然在阴沟里翻船,着了这么一个女妖精的道。

    下药!她竟然给他下药!

    詹台恨不得捶胸顿足骂自己猪油蒙了心,当初是从哪里看出来她漂亮聪明读书好有家教的?连下药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了出来,真真是人不可貌相,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詹台心下发了狠,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整间屋子抽屉橱柜挨个翻个底朝天,非要找出她下在他水杯里的到底是什么药。

    还真被他翻了出来。

    卧室床头柜抽屉里整整齐齐摆了一排的白色药瓶。詹台心里烦乱憋闷,一股脑将抽屉里的药全扫到了床上,随手拿起一个药瓶看。

    劳拉西泮片,氢溴酸普兰西酞,舍曲林,欧兰宁,丙戎酸镁。

    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皱着眉头草草扫了眼说明书,发现大多是治疗抑郁症焦虑症的精神类药物。

    精神药物管制很严,都是严格处方才能拿到的。詹台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方岚这一抽屉里竟然有这么多瓶药,显然不是只开了一次两次。

    他们相处这几天,他并没有意识到她有任何精神上的问题啊。

    詹台渐渐冷静,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方岚租住了一间老破小一室一厅,卧室中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简易的衣柜。他走到衣柜前,清一色的裤子短袖衬衫毛衣,没有看见一条颜色鲜艳的裙子,就连床上的床单被褥也是深灰色,朴素冷清至极。

    客厅除了茶几和沙发之外再无旁物,没有电视,一台机型很老的笔记本电脑被压在了卧室的枕头底下。

    詹台翻开方岚的笔记本电脑,待机状态的电脑跳出了密码页面,背景却是一张森系照片。

    绿意葱茏的森林里,穿着白衣白裙的一对情侣携手走在一段铁轨之上。照片照到的只是背影,看不出脸,也判断不了到底是网上找的图片还是方岚自己的照片。

    詹台关上了电脑,最初的怒意平息之后又开始思索,方岚偷走了他满是法器的背包,到底要逃去哪里?

    他应该报警吗?她会留在山城中,还是会连夜搭车前往别的城市?白骨梨埙在她手中,那他的身份又有没有暴露的风险?

    詹台的脑袋仍隐隐作痛,那扇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窗户仍在发出刺耳的碰撞声。詹台伸手关上窗户,窗外雨声雷动天空暗黑,丝毫不见他们回来时候还曾看见的月亮。

    他不经意间想到月亮,又自然而然想到月牙形状的黑犬牙。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窜入脑中。

    方岚突然诡异地邀请他上楼,就是在他拒绝了她要看黑犬牙的要求之后。

    而他昨晚之所以不愿将黑犬牙给她,正是因为脱口说出“亲身试验”的除妖方法之后隐隐的后悔。

    詹台一瞬间知道方岚带着他一背包的法器去了哪里。

    他几乎是半摔半跳跌跌撞撞飞奔下了楼。

    等下了楼,詹台看向楼道前方,脚步一顿一摸裤兜,狠狠骂了句娘。

    方岚把他的电瓶车骑走了。

    詹台辗转赶到的时候已经将近四点。

    雨势已经小了许多,黑黝黝的江水之上红色的千厮门大桥显得格外静谧。

    没有行人,也没有车经过。

    詹台深吸一口气,走在千厮门大桥上。

    桥不算长,步行走完全程不过十分钟。

    两岸的灯火在雨幕之中格外朦胧。视线被遮挡,耳畔尽皆雨声坠落在桥面之上,五感被阻,恐惧感就不能自抑地迎面袭来。

    詹台抿了双唇,只想尽快找回法器握在手中,也好心中能更有底气。

    他迎着风雨快走到桥中央,远远瞥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摇摇欲坠地挂在桥侧的栏杆上!

    “方岚!”詹台心中大骇,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