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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顾书尧点了一下头,她也没多说什么,现在她想做的还是帮着殷鹤成更多的取得舆论,现在他是孤军奋战,她只能用舆论声援他。孔熙许是见顾书尧无心和她交谈,在一旁站着看了一会,也到别处去了,“我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

    顾书尧将社论写完后便交给了孔教授,报纸明天便会刊登她的文章,用的是她书尧的笔名,在整个燕北甚至整个北方的文化界,书尧这个名字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她之前翻译的《法国工业生产》在文化界是不亚于《丽媛》畅销书。

    她之前毁坏过他的名声,如今她也有义务替他正名。

    第二天早上,顾书尧的社论发表,孔教授也参与进来,在另一个版面也发表了一篇他的社论。同一天关于同一件事情刊登两篇社论还是第一次,他们的态度也给了其他杂志启示,那天下午,关于盛军与日本明北军交战的正面评价渐渐多了起来。

    乾都那边听说因为这件事开始印发了学生游行,浩浩荡荡,开始向政府施压。

    此外,顾书尧还去了一趟药厂,她记得临走之前他说过会派人与她交涉磺胺药的事情,如今她唯一能替他做的便是替他源源不断供给磺胺。

    第三天的时候,果然有殷鹤成的人来药厂找她,来人是殷鹤成近卫旅底下的一位团长,姓张。

    然而这边的西药新生产还需要时间,顾书尧想起乾都那边或许会更快,于是打了通电话过去,然而令她意外的是,那边药厂的电话始终都没有人接,她又试着拨打何宗文的电话,可依旧没有人接。

    第119章

    顾书尧隐约觉得情况不妙,又去拨布里斯在乾都的电话,然而结果之前那几通电话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

    顾书尧将电话放下,自己安慰自己,或许是他们正忙着药厂的事情,因此没有接到电话。她人在盛州,又因为事关磺胺,也不好胡乱打电话。

    乾都的药厂既然无法供货,便只能靠着盛州药厂经济生产,然而要在短时间内赶出一大批磺胺来,还是有些来不及。张团长原本准备将磺胺药和一批军需一起通过军列运送到鸿西口去,但因为磺胺药供给赶不上进度,只好让军列先开,磺胺药的运输再议。

    然而这几天,鸿西的炮火并没有停过,日本人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拿下鸿西。

    一百公里外的盛州城听不见炮火的声音,闻不到硝烟的气味,顾书尧却觉得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那一边,鸿西口因为连日的交战,不少将领和士兵负伤,先前的那二十箱磺胺药远远不够用。

    三天后的下午,第一批磺胺生产完毕,共计五十箱。只是现在药虽然生产好了,但是需要想办法送过去。现在,张团长已经不在盛州了,他走的太匆忙,没有继续安排人负责这批磺胺药的运输。

    顾书尧没办法,索性去北营行辕去近卫旅找人,张团长走了,只有一位叫王兴的副团长在。好在王兴曾经在殷鹤成身边见过顾书尧,便直接让顾书尧进来了。

    王兴听顾书尧说明来意后,表示可以再派军列运输,但是必须要先请示少帅。

    顾书尧就在一旁等着他给鸿西口的指挥部打电话,然而不知为什么,王兴打了许久都打不通,他原以为是线路出了问题,于是叫来通信兵维修。

    然而通信兵检查了一会后,紧皱着眉头跟王兴汇报:“副团长,应该是鸿西口那边的通信断了。”

    “断了?”顾书尧几乎和王兴同时开口。

    “可能是受两军交火的影响,您知道,战地的信号一向不稳定……”

    “王副团长,现在该怎么办?”顾书尧望向王兴,“信号中断是不是代表双方交火已经到了非常激烈的地步,那应该更加需要西药是不是?所以可不可以尽快将这批药送过去?”

    王兴任副职任久了,很少自己拿主意,他望着眼前的燕北地图出了会神,还是摇了摇头:“顾小姐,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少帅之前没有跟我吩咐过运输西药这件事,何况鸿西口那边的战况现在不清楚,盛鸿铁路的战况也不清楚,军列现在不能贸然开过去,要不再等等,等鸿西口那边信号恢复再说。”

    指挥部这边信号中断,然而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有士兵进来汇报:“报告副团长,刚刚得到消息,日本又有往鸿西口增兵的动向。”

    听着士兵跟王兴汇报,顾书尧如坐针毡,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鸿西那边已经连着打了好几天仗,那二十箱磺胺药是远远不够的。现在日本增兵,鸿西口的战况只会愈发激烈。

    她突然想起一年前陪殷鹤成在林北看到的场景,因为缺乏麻醉药和抗生素,连殷鹤成都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甚至会因为感染丢到性命。

    她想了想,对王兴说:“王副团长,要不这样。如果不能走铁路,我们就通过公路将这批药运过去,五十箱西药两辆军需卡车就够了。”

    可王兴还是犹豫,他并没有收到少帅派他往前线运药的命令,何况顾小姐只是一个女人,她哪里懂这些,“信号中断应该只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我也不好擅做主张,毕竟那是前线,您要不再等等?”

    顾书尧坐在王兴的办公室又坐了一刻钟,可还是没有消息,一分一秒在流逝。

    顾书尧明白战场上的每一秒都会有人负伤,她实在坐不下去了,直接站起来对王兴说:“王副团长,我也不为难您,这样吧,我药厂还有卡车,我自己带几个人走公路送过去吧,就不麻烦王副团长了。”

    王兴连忙也跟着站起来,他原本还想劝顾书尧,但她去意已决不是他能拦住的。王兴以为顾书尧只是说说而已,也没有放在心上,就由她去了。

    顾书尧一回到药房便开始安排往鸿西口送药的事情,然而谁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没理由白白上前线做这种有送命风险的事。最后只有两位司机主动答应,顾书尧也不勉强他们,索性带上枪亲自去鸿西送药。

    许长洲知道这件事后,匆忙从医院赶过来,“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可顾书尧已经做好决定了,只要下定决心的事情并不是其他人能够能够改变的。此时的鸿西口于她而言,就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无形牵引着她争分夺秒地赶过去!或许在上一回,她就应该在鸿西口站下车的。

    顾书尧走之前,去医院看了一眼姨妈,然后和两位司机一起开着卡车往鸿西口的方向赶去了,她害怕姨妈担心,没有道出实情,只说乾都临时有事,她要再回去一趟,然后便将姨妈托付给许长洲了。

    从盛州通往鸿西口的公路陡峭险峻,并不比铁路好走。从盛州开车到鸿西口至少要十个钟头,她出发的时候是下午五点,一轮夕阳正好从天边缓缓沉下,消失在崇山的另一侧。

    还好最近几天没有下雪,路面上并没有结冰,也没耽误夜间行车。按这个速度,十个钟头应该可以到鸿西口。两辆卡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着,天边是一轮皓月。

    时值隆冬,燕北的夜冷的出奇,顾书尧过了一件羊绒大衣,可冷气还是无孔不入地从她衣袖、领口往里钻。这几个钟头,她虽然被盘旋的公路弄得想吐,但一点睡眠都没有,她握紧了手中的枪,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谁也不知道前面会遇见什么。

    凌晨三点钟的时候,鸿西口这边被炮弹炸毁的线路才恢复。在外面炮火连天的炮火声中,殷鹤成在前线指挥部里接到盛州北营行辕打来的电话。

    是王兴打过来的,他向殷鹤成汇报:“顾小姐到前线给您送要来了,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出发的。”王兴原以为顾小姐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后来得到消息,居然是真的去了。

    殷鹤成听王兴汇报完后,拿着听筒出了片刻的神。任子延在一旁,疑惑问道:“雁亭,怎么了?”

    殷鹤成没有回答,皱了下眉即刻将听筒放下,直接带了人从指挥部快步走了出去。

    任子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去劝,“两边都正在开炮,你刚刚已经到每个团巡视过了,现在还出去干什么!外头不安全!”

    那一边,开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听到了远处的炮火声,此起彼伏的,夜晚的天空时不时因为爆炸而如同白昼。

    司机连忙看了一眼顾书尧,“顾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虽然是两军交战,但是他们是从盛州过来,靠这侧的定是盛军。顾书尧看了眼战况,说:“不要开过了,就在这边。”

    不一会儿,炮声终于停下了,卡车往盛军指挥所的位置又开了一会,保持了一段距离后便先下车。她是要找到一个盛军的士兵便可以让他带她去见殷鹤成。

    正好趁着现在双方临时停火,顾书尧跳下车,带着司机沿着盛军这边修好的壕沟走,枪炮无眼,挨着走便要安全得多。

    她原本是想找盛军士兵的,哪知没走几步便看见不远处一个穿着藏蓝戎装的熟悉身影正朝这边走过来。

    不知是一种什么感觉,她从来没有觉得他有这么亲近过。然而就在她走向他的前一瞬,他却已经朝她扑过来了。

    “砰”地一声巨响,耳膜都要被震碎,一颗炮弹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爆炸。

    这是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情,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残酷,顾舒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感觉到那一个瞬间她突然被人推到壕沟的上,而那一个推她的人紧紧护在她身前,用自己的身体给她筑起一道防护。

    好在殷鹤成也没有什么事,他甚至比他先反应过来。他们依旧紧紧挨着,只是他眉头紧锁,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怒气。他沉声问她,“你怎么来了?不要命了么?”

    夜很黑,远处的火光倒映在他的眸中,映出晶莹的亮光。

    他的戎装大衣上落了满身的土,额头上还有新鲜的擦伤。她望着他的眼睛,突然有些哽咽,“我来给你送磺胺,之前说好的。”

    第120章

    她虽然说的只是兑现承诺,但从盛州连夜赶到鸿西,在炮火连天中替他送抗菌药,能这样做的人或许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了。

    他突然想起上次在专列上,史密斯医生不小心说漏了嘴,提起他当初在林北负伤时,是她每天在他身边照顾他,也是她不知从哪找来了磺胺,在他感染时替他捡回了半条命。

    他不由去打量他身前的那个人,她的眼角此刻泛着晶莹的水光,是不是眼泪他不敢确定。她不常哭,他以前从来没见她哭过。

    他没忍住,伸手去碰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替她擦去那团水痕。炮火声还在继续,他往南面望了一眼,“我们先回去,跟着我走,别怕。”

    轰炸声不断,她其实听不清他说什么,却没有犹豫,点了下头。

    他也没有多想,一把紧紧揽过她的肩,一边将她的身子压低,一边将她护在怀中带着她往指挥部走。

    耳边的枪炮声一刻都没有停歇,壕沟里硝烟滚滚,似乎还能听到流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在战场上,生死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再计较什么,都显得分外多余。

    还没有到指挥部,便可以看到梁师长他们已经在门口了。刚才殷鹤成走得急,只简单交代了几句,并没有说太多,他们都在担心他的安危。

    梁师长看到殷鹤成身边的顾书尧后意外不已,殷鹤成却只跟梁师长点了下头,便直接带着顾书尧先进去了。

    指挥部都是在战场上临时搭建的,里面摆着几张桌子,桌上放着地图觉一些通讯设备。环境虽然简陋,但有不少盛军将领在里面,此刻也十分忙碌。

    他其实也忙,一进指挥部便将手从她身上松开,然后与她交代:“你就待在这,哪都别去,等天亮停战了我就让人送你回去。”说着,让黄维忠时刻跟在顾书尧身边。

    她在这也帮不了他别的,她不想耽误他时间,直接应了声“好”,然后提醒他,“磺胺药还在车上,你记得让勤卫兵去取。”

    他点了下头,转过身与一旁的军官吩咐了几句,然后便听他的部下跟他汇报战况去了。

    他的时间既不属于他自己,也不可能属于哪一个人,他身为军官有他的使命与责任。

    他去接她前后只用了一刻钟,并没有耽误太多。虽然指挥部里突然多了一个女人,可少帅都没有分心,别的人也就当没看见了。

    倒是任子延往她这边看了好几次,似乎是在辨认她到底是不是他熟悉的那一位。

    任子延意外其实也不意外,意外是因为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位顾小姐,没记错的话他有一年没见着她了,不意外则是因为方才他看到殷鹤成接到电话后那样急切后,便知道一定是他极其在乎的事或人,只是他确实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她。

    不一会儿,殷鹤成便带着人去前线去视察了,虽然用不着他亲自拿枪上阵,但是他去前线自然是会鼓舞士气的。

    顾书尧站在角落看着殷鹤成走出指挥部,指挥部里其他的人都各司其职,也没有谁在意她。不过,过了一会儿,任子延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后,踢了个炭盆过来,“不冷么?”

    顾书尧道了声,“谢谢”。

    “你这个时候来鸿西口做什么?”他开门见山直接问她,上一次她去林北,殷鹤成就因为她负了伤,这一回又到了鸿西口,他实在不知道她来这的目的。

    她很平静,也很坦诚,如实回答他:“殷鹤成没有跟你说么?我是来给他送磺胺药的,现在我有朋友可以生产磺胺。”

    “磺胺!”任子延挑着眉复述了一遍,点了点头,“不错啊,顾小姐!抗菌药可不是一般人有的卖的,居然生意都做到我们盛军头上来了!”

    顾书尧只笑了一下,没有和他说太多,她以前虽然经常遇见他,但其实并不熟悉,更多的她能感觉到他对她的防备。

    任子延换了个话题问她,语气像是在和她叙旧:“什么时候回国的?”

    “回国快两个月了,之前一直在乾都,这几天才回的盛州。”

    他打量了她一眼,笑着问道:“之前何总理的那位公子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么?我可记得你们是一起去的法国。”

    顾书尧没想到任子延会提何宗文,也疑惑地瞧了眼他,才说:“他现在还在乾都,跟他父亲在一块。”一提起何宗文顾书尧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她其实是有男友的。

    “乾都?”任子延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那他父亲下野了,你知不知道?”

    她从乾都离开的时候,何昌任还是副总理,也没有任何风声,她不由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下午。”任子延才记起已经零点,又纠正道:“不对,已经是昨天下午了。前几天乾都的学生在国务院的门口游行示威,抗议长河政府不对日出兵。结果警察署的人不小心开枪走火,打死了两个学生。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各界纷纷要求穆明庚下台。”他顿了一下,俯下身去炭盆烤了下火,不紧不慢道:“穆明庚自然是不会愿意下台的,就找了何昌任替他担了责任。你也别觉得意外,现在长河政府的那些总统也好总理也罢,能任满两年不被赶下台便已经很不错了,何况何昌任手上一直都没有什么兵权。”

    听任子延这么说,顾书尧突然想起前几天给何宗文打电话都一直没人接,难不成是他也跟着出什么事了么?

    那一夜的炮火声就没有停过,顾书尧心事重重,一颗心也跟着枪炮声上下起伏。好在快天亮的时候传来好消息,三个师的日军最终被盛军打得撤退了。

    殷鹤成是将近天亮才回来的,顾书尧在指挥室里等了他一夜,他回来时已经非常疲惫了,看见她却仍对着她笑了一下。

    他趴在指挥部的桌子临时休息了一下,过了一会就睡着了。她记得他的病还没康复多久,如今又劳力又劳心,整宿整宿的不休息。

    然而没过多久,前线又传来消息,日本又派了五个师的兵力过来支援,他们似乎是不拿下鸿西口不准备善罢甘休。殷鹤成刚睡了不到一刻钟,便又起来和几位将领分析如何排兵布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