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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什么?他不是睿宗的儿子?”若不是睿宗的儿子,因何在睿宗做皇帝的时候还把他留在宫中?

    谷夏笑笑,“自然不是睿宗的儿子,他是中宗皇帝的长子,虽不是嫡,却是最受父亲疼爱的儿子,后来中宗皇帝被废为庐陵王,贬到均州,带走了妻妾子女,唯独留下了这个熠王李重汐。”

    “这是为何?”

    “中宗走的时候,武后叫他留下个儿子在宫中给她做个念想,实际上不过是留下一个质子,被贬的皇帝带走了两岁的嫡长子李重润,留下了还是幼儿熠王。”

    “等等。”云棠打断了这话,“那时候的熠王还是幼儿,那垂拱二年,就算长大了一些,岂不还是个孩童?不到十岁的孩童就会切脉医治?”

    “在这宫里头,哪个皇子又有真正的孩提时代?所有的一切都催促着你成长,再加上李氏的人早慧,这也不足为奇。”停顿了一阵,又开口言道,“风疾是皇室延续了爷孙几辈的病患,中宗皇帝也有,李重汐会些医术,大概是为了他父亲或是叔父。”

    云棠啧啧了两声,想起韩王李迥,这李氏皇族果然是早慧,“看来这熠王不仅聪明好学,且还是个孝顺孩子,只可惜成了皇权争夺下的棋子。”

    “如此说也不全对。”谷夏摇了摇头,“中宗走后,武后将熠王放在身边抚养了两年,竟真的有些承欢膝下的意味,武后再如何的强硬,可到底是个女人,天生的母性叫她无法忽视这一份骨肉亲情。”

    “那承香殿?”

    “熠王长到五岁,才不与祖母武后同住,武后赐承香殿,也就是那之后,睿宗才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小皇子的视野中,他这个皇叔对他照料有加,带他玩耍,教他诗书,成了小皇子心中父亲一般的人物,现在想想,那时候的睿宗皇帝也不过是武后的傀儡,他看着熠王,大概也有一丝的感同身受。”

    “哎……”云棠长叹了口气,“多大的权力好处能有骨肉亲情重要呢?为了这么点子利益,却把最重要的给忘了,真真是买椟还珠,不识好歹。”

    谷夏噗嗤一笑,“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不过那纷纷扰扰的皇室纠纷,跟咱们有甚么关系?偏偏还有那档子人想要去搅那趟浑水,要我说,还是离的远远的好。”

    云棠颇为赞同,“不过照你说,那武后还没有流传的那么恶毒不堪。”

    “自然是没有。”谷夏笑笑,“武后,则天皇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皇帝,本就叫那些个迂腐之人所不容,再加上成王败寇,史书上如何记载,不过是胜者说了算。”

    云棠点头,“这我倒是未想过,不过照你这意思,是支持女子当政喽?”

    “女子男子又有何妨?只要开明勤政,心怀天下,谁又不可?诚然,武后也有她的劣迹,可除此之外的其他皇帝,哪个又不是手沾鲜血?哪一个是真真正正清清白白的呢?”

    谷夏总有他自己的道理,这也是云棠最喜欢他的地方,甚或有时候,他们两个的内心所想会不谋而合,这世上最懂她的,唯有一鬼而已。

    ☆、奇门遁甲

    太液池水榭之上,云棠没有直接去找独孤婧,而是先约了天玑、玉衡师兄二人。

    许天玑听了云棠说起关于熠王的猜测,微皱了皱眉头,侧头看了眼玉衡,“此事问问松阳师伯或许有用,看来你我是需要回去一趟了。”

    玉衡也点头,这倒把云棠给弄糊涂了,松阳是谁?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虽觉冒昧,却还是忍不住好奇,“相识了这么许久,竟还不知二位道长师出何门?”

    玉衡想说,却又生生忍住,瞧了瞧师兄许玉衡,见他点头,这才开说,“之前是师兄不叫我说,其实我俩是松山道长的徒弟,我师父呢,不怎么出名,出名的是我那祖师爷和师伯,我师伯就是刚刚说的那个松阳道长,捉妖捉鬼有些能耐,不过始祖并不待见,说那是旁门左道,至于我师祖呢,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太素真人叶法善,现已仙逝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觉得松阳这名字恁地熟悉,松阳道士,这人在民间尤其是中原还是有些名气的,因着其捉得一手好鬼,帮着老百姓处置了不少的恶鬼邪妖,渐渐地事迹传开了,也就成了个神灵一般的人物,可她们这些岁数小的也只听说过松阳道士当年怎么怎么样,近些年的故事却没有,就有人传着,说这松阳道士已经仙逝了,至于那太素真人叶法善,她还是从谷夏那里第一次听说,只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竟不知这两人倒是师徒关系。

    “果然是名门正派,怪不得二位如此不俗,原来竟是叶真人的师门后代,两位道长的师伯松阳道长不知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也是闻名遐迩,算来他老人家年岁也大了,不知现下身子可好?”

    “好!好着呢!”玉衡乐了,“比我身子骨还好,拎着两大桶水还能跑着上山呢!”

    那为何这些年关于他的事情听说的少了呢?难道是不出山了?云棠也不好多问,只得笑笑,“那是最好……咦?那二位与青云观岂不也是师出同门?”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了许久之前,自己第一次去青云观见到的那个一晃而过的人影,她还觉得甚是熟悉来着,这才焕然大悟,那人影岂不就是玉衡本尊?

    “呸!”玉衡刚表示了不屑,就被许天玑给拦住了。

    许天玑苦涩一笑,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无论如何,我们与那青云观的人却是师承一脉的,当年的国师玄同子……按道理来讲该是我们的师叔,只可惜入了魔道,与我等再不是一路了。”

    “哎……”云棠也叹了口气,那日在青云观见到玉衡的时候,见他行踪鬼鬼祟祟,该是偷偷潜进来的,恐怕是为着什么不能说的缘由,因此也没去提及那日的事,“说来也不能全部怪他,国师大人也是可怜……不提这事也罢,只是不知松阳道长现在何处?去找他又要多少时日?”

    “嘿,且得些时日呢!”玉衡微微一笑,“不过也不一定,那人虽不受祖师爷待见,却把一门捉鬼、一门奇门遁甲的术数学的精通,指不定他算准了咱们找他有事,这就来了呢!”

    谁知就是此时,来了个清宁宫的小公公,脑门子上都是汗珠,估计是找了半晌才找到这个,赶紧上前儿,“两位道长,今日宫里又来了位老道长,说是二位的师伯呢,二位道长还是快快跟小的去一趟罢!”

    “嘿嘿!说曹操曹操就到!”玉衡一拍屁股,先走上前去,虽有些惊喜,却也没那么意外,倒是把云棠骇地呆在原地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她是听说过不少关于松阳道士的传闻,可他竟能这般神了么?这哪还是人?分明是神呐!

    许天玑见她如此,微停停脚步,“师伯他对奇门遁甲之术上颇具天赋,其实并非什么神通,乃是按照自然的规律,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是你我与之无缘,领略不到罢了……”这才跟着玉衡的步伐,一齐朝岸边走去。

    云棠这才回过神来,见那小公公还等在这儿,抿起嘴来微微一笑,“咱们走罢……”

    ***

    三清殿内,一个老者左手扣着右手,负阴而抱阳,恭恭敬敬对着三尊神像拜了又拜,这才回过身来,面上倒是未有什么不妥。

    云棠默默吁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这松阳道长和皇后娘娘是在三清殿等着他们,结果这老道士最喜捉鬼,也不知鬼爷和他那些个兄弟在不在这里,若是被这老道士捉了个现形……

    “师伯!您当真就来了!”玉衡三步化作两步,第一个走了上去,仿若眼珠子都放着光。

    这松阳道长头上利落地束了个太极髻,穿了一身纯黑的道士袍子,须发皆白成了银色,皮肤皱皱巴巴,唯有精气神极好,一双眼睛炯炯发光,说起话来也是声如洪钟,“老夫掐指一算,时代你兄弟二人找我有事,提前一月就出发了!”

    竟是……一月之前就算出来了么?云棠更是错愕,正巧这时瞧见那道的天尊神像的后面迈出只脚来,随后是一截玄色的衣角,云棠连忙挥手,岂知谷夏倒好似没看见似的,昂首阔步迤迤然走了过来,却不是冲着她的,“道长,真真许久不见了。”

    松阳只看了他一眼,又似自言自语,“老朽今年一百零四岁,再次回得这里,本以为会物是人非,未想到却是出乎意料地收获良多,忆昔日故事,天妒英才,本该是远山青莲,却被栽陷于淆涡之中,真乃可卑可叹呐……”

    “松阳道长曾来过宫里?”听他这番感慨,独孤婧忍不住询问。

    如此一来,这松阳道士又需得把他自己的身份连带着他这两个师侄的身份好好介绍一番,可云棠却是无心听了,她直勾勾地盯着谷夏,这是她再一次强烈地好奇他到底是谁,天妒英才,栽陷于淆涡之中,难道说的竟是他么?

    “只知二位是迥儿找来的民间高士,竟不知是出自太素真人的师门,两位道长行事还真是低调。”独孤婧听完了松阳解释,这才恍然大悟,这下连松阳都来了,更加喜形于色,“真真是极好!我晏儿有救了!”

    “姚大人,还是先把你发现的东西说说,师伯他当年就在长安,对宫里的形形色色也熟悉一些,或许他能知道一二。”一直安静着的许天玑出了声,气氛瞬间宁静下来。

    众人纷纷看向云棠,独孤婧也不知道,她又发现了什么。

    “娘娘,有一事还请娘娘恕罪……”云棠目视着独孤婧,“微臣……偷看了后宫的彤史,实在是想法突至,知道或许能找出一丝线索,为着公主……臣不敢耽搁……”

    她都这么说了,谁还能怪她不成?独孤婧知道事情有了进展,更不去在乎这个,“你也是一片苦心,这个不必在乎,姚大人快说,到底发现了什么?”

    云棠这才微微低头,“臣……在翻看后宫彤史的时候,找到了一位王爷,或许曾住在过承香殿中……且听臣详细说来……”遂把发现熠王的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又瞥了眼一旁坐在供桌上翘着二郎腿的谷夏,“且臣听说……熠王是中宗皇帝的儿子,却在皇帝被贬时候仍留在大内,这其中到底是个什么缘由……还需问问松阳道长了……”

    众人这时候都急着知道答案,也没人去在乎她在哪听说了这些,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转向了松阳,等待着一个答案。

    松阳道士动了动嘴唇,眼神飘离却又触动,仿佛在回忆着极为遥远的故事,“那一年,高宗皇帝病逝,中宗皇帝继皇帝位,还不到两月,就被武后废为了庐陵王,实际是软禁在了均州,武后要留下中宗一子承欢膝下,这一子绝不能普通,因为人人都知道,武后只要留一个筹码在手中,中宗皇帝被逼无奈,留下了最疼爱的长子熠王,带走了嫡长子也就是后来的懿德太子李重润,年仅四岁的熠王被留在那样一个莫测的祖母身边,人人为其怜惜,却未想到武后竟对自己这个孙儿出奇的好,事必躬亲,跟当年对待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完全不同。”

    “那这个熠王可是住在承香殿的?”独孤婧忍不住问了出来。

    “武后将熠王放在身边一直养到了五岁,这才把承香殿赐给了这个孙儿,拨身边最稳妥的侍从过去照看,闲暇的时候,会亲自探望,将熠王抱在自己的膝上,没人知道她为何如此喜爱这个孙儿。不过这熠王确实要比其他的孩童聪慧许多,诗书一学就会,小小年纪就会察言观色,常把武后逗的转怒为笑。”

    云棠想象那场景,也不觉抿起嘴来,果然,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难以割舍这份骨肉亲情,“这熠王还真是个妙人!”又突然噤声,在众人面前这样评价皇室的祖辈儿宗亲不是太好,真是鲁莽了!

    松阳却没觉得如何,“谁不说是个妙人?这熠王小时候聪慧可爱,长大后更是凤表龙姿,温其如玉,机巧若神……不知有多少少女想要做熠王的王妃,只可惜他谁也不爱,只爱……”忽地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扯的远了,“天授元年,武后称帝,迁都洛阳,并带走了十岁的熠王,长安宫城成为武周的别宫,圣历元年,武后听取狄臣意见,将中宗接到神都,欲重立为太子,熠王得知之后欲回长安,多次上表,武后无法,只得准许,并准其继续住在承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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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手一搏

    “熠王对自己的父亲,估计也是恨的罢……”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李迥,这时候忽然说了话,“是中宗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又怎样?还不是被抛弃给了现实的残酷?”

    除了李迥,没人再说话,气氛凝重而静谧,谷夏在一旁坐着听,此时也是异常的安静,眼神悠远无波,也不知是陷在了回忆里还是根本就什么也没想。

    “吾儿勿要胡言,先祖的圣意岂是可以随便揣测的?中宗祖上带走了懿德太子留下了熠王殿下,必是有其深思熟虑,怎能以儿女情长度之?”独孤婧知他这样说不妥,忙训斥几句,又故意地茬开了话题,“那熠王回了长安,自是不比在神都的好,只是不知后来又如何了呢?”

    松阳皱了皱眉头,额间的褶皱更深了几分,“熠王不喜明争暗斗,他能回长安本也是件好事,而那一年一心想要去长安的人,除了他,还有我,我一直听师父说,长安是世界上最最繁华之处,有最恢宏的宫殿、最奢丽的酒肆、最漂亮的姑娘,那里繁花似锦,车水马龙……我呢,也就是在那一年认识了这妙人……那时候的长安已不是都城,却经历了世世代代的积累,仍旧倾尽人间热闹……那一年我二十八岁,却仍旧像个毛头小子,我一个人来到长安,以捉鬼看命为生,虽然师父说过,鬼也分好坏,命越看越薄,这都不是积德的好事,可能仍旧不听,谁给我钱我就为谁效力,好鬼坏鬼又怎样?死了就该早早的去投胎,我不过是维持着这生死轮回的秩序,而师父说,泄露天机会打破规律,规律?他怎知什么是规律?或许叫那些人遇见我,叫我点破未来,这才是规律,我只知肆无忌惮地活着,因为大道赋予我的本性,是自由自在……我坚信,自由才是规律。”

    “我渐渐的在长安有了些名气,有活儿便做,无活儿便去饮酒作乐,旗亭上的诗人是我的友人,曲江池边的名伶是我的知己,我以为这就是我的人生……谁知有一日我见了个那么个讨厌的人……那日我与姑娘在水榭上饮酒,他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那么的风华绝代,卓尔不群,可惜太过嘴碎了些。”

    松阳道士说到这,竟是忍不住噗嗤一笑,“我说,白云苍狗,莫若放歌纵酒,他说世事无常,多少安乐者亡,我说成事在天,他说谋事在人,我说浮生若梦,譬如朝露,他说万法相对,无死就无生……真真没有人再比他更叫人厌恶,我俩锱铢必较据理力争了大半个时辰,我竟突然发觉我有些喜欢这人,我俩全然不同,却把对方骂的爽快,我莫名的觉得,我与他是一路人。”

    “这人就是当年的熠王么?”独孤婧听到了这,忍不住确认了一句。

    “那时候我还不知,不过管他是王爷还是天王老子,跟我有甚么关系,我视他为友,那是我自个儿的事,还要先看看他是什么身份?”

    “后来他带我进了大明宫,那里面留下的唯有老弱的宫娥、无所事事的太监,满地的梧桐……可当我看见那丹凤门的东西墩台,层层的门道与马道,我想象着宗室们从这里出入过往,看到那高耸挺括的含元殿,想象着一代又一代的皇帝在这里主持国家大典,我看到太液池旁龙纹的石栏、莲花座的蹲狮石望柱,那池上的白莲即将枯萎,我想象着这一切的一切在其最美好的时候,那该是怎样的光景?朝歌夜弦?钟鸣鼎食?武后是个恶人,她大错特错,却不是错在了她的野心,而是她实在不该在得到这一切之后,却反而让这样的热闹归于陨灭……”

    松阳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说的多了,轻咳了一下,“算来……熠王从那时候回了大明宫,又再这里住了四年,平平静静的四年,或许对他来说已是最好的时光。”

    “那后来呢?”不知为何,从他的语气中,云棠听出了一丝丝的伤感,她知道,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后来啊,熠王死了,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二岁。”松阳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却莫名地带着丝苦涩。

    “怎么会死了呢?”云棠禁不住问了一句。

    松阳动了动嘴唇,“为了护送个女孩儿,那女孩儿的父亲是国子监的博士,中宗党裴粹,跟中宗皇帝的私交也是甚好,懿德太子李重润与裴家女儿裴秀的生年相仿,甚是那太子妃的位子,也是留给裴氏女的……若是没有武后的政变中宗被贬,估么着那裴秀就是懿德太子的太子妃了。”

    “熠王也喜欢这裴家的姑娘?”不知道为何,在得知了这么些熠王的事后,她突然有些了解了这人,她知道,能叫他豁出性命去护送的,唯有他自己心爱的女孩。

    松阳乐了,“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熠王李重汐,那人平日里伶牙俐齿,毒舌不饶人,真个遇到了自己心坎子上的事儿,反而是个闷葫芦,他真正想的什么,谁也不会知道……不过不管那熠王心里头对裴家女儿是何种的感情,可那裴秀一心嫁给懿德太子李重润却是一定的,武后登基之后,把一众大臣带去了神都洛阳,估么着也就是那时候,熠王才与她相识的。”

    “那这裴秀又是何以如此恋上懿德太子?按道理讲,两人接触的机会不多,再者说来,既是爱恋懿德太子,又何以由熠王护送?何以叫熠王丢了性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云棠有些讨厌这裴秀,更有些怜悯这素未谋面的熠王,难道只因着他对她的特殊感情,就能肆无忌惮地加以利用?这般说着,连拳头也不知不觉攥了起来,莫名的怒火在内心中燃烧。

    “她与懿德太子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因何对他如此痴恋,贫道也是不知,至于熠王如何死的……据说是武后下令,被毒箭穿了心,我不知道为何武后会对自己一向中意的熠王下了毒手,也不知道那幕后之人到底是否真的是武后……不过我知道,那熠王没什么可怜,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此生的知己,他死了我伤心欲绝,可我知道,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不需要谁怜悯,更讨厌谁怜悯,只要他随了心他选择了此路,他问心无愧……就好过其他……”

    他能如此豁达,云棠却没那么乐观,这故事听的她心里头有些发闷,一时不知如何疏解,这样的结局对宫中之人来说已是平常,可为何,唯独这个熠王,这般叫人心疼呢?

    正巧这时候李连忽至,先向独孤婧行了个礼,“儿臣拜见母后,我现下来……是有急事要与姚大人讲,怕是要打搅了娘娘的正事,实在是万般抱歉,还请母后见谅……”一边说着,一边却往殿中走来,看来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给带走了。

    云棠这才从刚才的感触中解脱出来,瞪眼盯着李连,这冤家,现下又是怎么了?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她与他的关系,恐怕事情要麻烦,思索的时候,李连已是凑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拉着她腰间的系带,也不知是什么事忙成了这样。

    却见独孤婧停顿了一阵,后才弯起嘴角牵强一笑,“既然是要事,那姚大人就跟他去罢……忙完了早些回来,只别忘了本职就好……”

    这话已是带了些不耐,可这头李连又拉着她衣带不放,云棠也只得和众人告了个辞,跟着这混人出了殿去,一直走了许远,确定了那些人听不见了,这才甩开李连手掌,怒目而视,“李连!我不似你!在这宫里头走错一步都会落人口实,怎能跟你一般如此胡闹?”

    本是气急,却见李连一脸的颓丧,只幽幽地望着自己,又不由分说地将自己往怀里带,云棠也有些怕了,声音也不由放的柔和,“你……怎么了?”

    李连在亲吻着她的头发,声音在她头顶上呜呜地响起,“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曾来找你,却不是因为别个,我现已十七,按照别的皇子早就该娶妻,这些日子,父皇又催了我的婚事,还是那兵部曹大人家的女儿……”说到这里苦笑一声,“那曹家女上次见了我那般,曹家竟仍愿将女儿嫁我,恐怕都是为着个利字罢了……”

    终于把云棠放开,轻轻捧起那细嫩的小脸,心尖倏地一疼,“怎么了?别哭……”手掌笨拙地朝那脸上碰去,想要抹掉那叫人心碎的泪珠儿。

    却被云棠一把拍掉,她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该作何感想,那不是他的错,她明白,可她还是委屈的厉害,她想象不到,自己要看着他穿着喜服,去迎娶别的姑娘!错了错了,还是怪他,若是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能力,何必又来招惹了她?!

    “李连,我们该怎么办啊……我……我们开始就不该开始,从来就不该认识……我就知道,这才是最好的……都怪我,怪当初的我不能铁石心肠,早知会如此,却偏偏抱着一丝侥幸……”那时候的她以为她能接受任何的结果,她要的只有眼前……却不知,心都给了他,却如何能收的回来?

    李连拍了拍她后背,嘴角勾起一丝苦笑的弧度,“真是个小傻子,曾经那么傻,现下也是傻的可以,我又怎会抛弃了你与她人偕老?那样的日子我李连不要,你也太小看了你男人,我是那等始乱终弃之人?你放心……唐与南诏的战事已是持续了二十余载,双方相持不下,现下的南诏有土蕃加持,更对我西南边境虎视眈眈,我已与父皇说了,要替大唐宗室去往西南,士气一鼓,定百战百胜!”

    “什么?!”云棠蓦地抬起头来,眼睛瞪地更大,“相持了二十余载,你去了就会有个结果?不是说那南诏的王子恁地厉害,你又怎地打得过他?”

    却被李连刮了下鼻子,“你怎地这般没志气了?尽说些长别人志气、煞自己威风的话!我李连能文能舞,懂兵法精策略,还不如那么个小白脸去?云棠,我这么做也有我的打算,我现下十七,那曹家姑娘却与我同岁,我再去个两载三载,那姑娘也必是等不得就嫁了人,你却不同,你是宫中女官,即便久不嫁人也不会有人诟病,若是我能打得胜仗凯旋归来,收复我边境国土,父皇必会问赏……到时候我再与他要你……这么下来,我俩就可名正言顺地偕老终生了……”

    这都是何事发生的事情?他又是怎么自己一人把这所有都想通透了的?云棠哭地更是厉害,指尖轻轻地碰触他的脸颊,她从未觉得这般地不舍,不去犯险就要娶别的姑娘,可她又怎么舍得?她到宁愿他平平安安,这样的话,她远远地看着他也成……“陛下他……可答应了?”

    李连捉住了她的手,更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没……不过此行我非去不可,我想做的事,就没人阻挡的了,父皇若是不准,我便亲在朝堂上启奏,在满朝文武的面前,他却舍不得一个儿子,岂不是要为后人所诟病!”

    见云棠仍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又把她轻轻搂在怀中,指尖勾勒着她的身形,“莫怕,云棠,等我两年……我李连回来娶你……”

    下巴放在他的肩上,云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泪水止也止不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她不想叫他为着自己去犯险,她只想他平平安安,可他已如此的努力,她又如何那般的残忍,不和他一起去放手一搏呢?

    云棠啊云棠,你到底是做了什么?要把这样的一个少年连累至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