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朱询对这女子,不过是当个人摆在那里,能让他一解对姑姑的相思之苦罢了。他闻言淡淡道:“与你何干,好生走路便是。”
那女子应喏,不敢多言。
元瑾仍在水中,还未见人来,这初春的水却是冰冷透骨。这时她突然感觉腿部一阵发紧。顿觉不好,这池中的水太冷,似乎是抽筋的前兆!
她立刻开始往岸边游,但是还没等游到岸边,腿部却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真的抽筋了!
身上的绫袄又湿又重地贴在身上,元瑾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上浮,呛进去好几口水,脸色煞白。这下却是真正的溺水,手脚无力,即将被溺毙的痛苦萦绕着她,完全无法呼吸,拼命呼救:“来人!……救命……”
因为呛进去了水,她呼救的声音更是短短续续。
那女子听得呼救的声音更焦急了,又和朱询说:“殿下,似乎是真的!”
朱询这次也隐约听到了,正要凝神细听,怀里的雪团却不知怎的,突然竖起了耳朵,随后汪地叫了一声,一跃跳下了他的怀里,朝着呼救的方向冲过去。
雪团怎会突然如此!
朱询只能立刻带着人跟过去。绛雪轩不远的清池边,杏花盛开。湖中当真有个人落水了,且还是个女子,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扑水了,就连呼救声都没了,隐隐有下沉的迹象。
雪团看着那人的影子,好似无比焦急。冲到了岸边就要跳下去。
朱询立刻上前,将雪团抱起。敲了一下它的头:“你这蠢狗,不要命了不成!”
他已经隐约认出,湖中那人就是薛元瑾,如今的靖王妃。这靖王妃是死是活他自然是漠不关心的,他不过是在权衡利弊罢了。若靖王妃在宫中出事,对靖王无疑是个很大的刺激,也许可以趁其不备下手。他一直主张快刀斩乱麻,不过是皇帝不同意罢了。但同样的,若靖王妃出事,也有可能会让他恼羞成怒,不计后果对宫中动手。
雪团拼命想挣脱他的怀抱下去救人,身旁的女子也有些焦急:“殿下,咱们快把人救起来吧,妾身看这姑娘好像要不行了!”而朱询身后的太监侍卫,若没有他的吩咐,是半步都不敢向前的。
朱询漠然地看着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救人,正招手让侍卫前去,却看到湖对面走来一群人。
竟是正要前往养性斋用膳的皇帝和靖王朱槙。
朱槙等不远处就听到了呼救,只是声音太远听不清。走到这里发现当真有人落水,皇帝还正想说什么,但朱槙已盯着水面,紧接着脸色一变。突然二话不说解下披风,立刻跳入了水中!
皇帝还正疑惑朱槙怎的突然跳入水中,他身边的太监却脸色发白,指着水道:“陛下您看……落水的是靖王妃,是王妃娘娘!”
皇帝朝水中一看,只见那女子已经下沉。而靖王也迅速下浮,很快将那女子的腰搂住带起来。那女子已经紧闭着眼昏过去了,果然是靖王妃。
幸好朱槙水性极好,带着元瑾也能游上来。他抱着元瑾上了岸,面寒如冰,不顾立刻向他围上来的人,快步向最近的绛雪轩走去,厉声道:“快叫御医!”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第55章
溺水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像她涌来, 将她淹没。元瑾紧闭着眼睛, 挣扎也渐渐的没有了力气。她的意识仍然想摆脱,但是身体已经没有丝毫力气, 仿佛被缚千斤重铁,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挣脱束缚。
池水冰冷刺骨, 光线幽暗, 晃动的波漪也渐渐不见。
她像个断线的木偶一般下沉。在这个意识交界不清的时刻,所有的黑暗都向她淹没而来,而她将永远地沉没入之中,再也无法解脱。
突然,水面哗地破开!似乎是有人跳下了来!
那人如游鱼一般向她游来。
元瑾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感觉到一双大手托住了她的腰,从后面抱住她, 她的后背贴上了他坚实的胸膛。他带着她上游。上岸之后他将她打横抱着, 快速向前走。但他的步伐很稳,手臂结实有力,没有丝毫的颠簸。
随后他将她轻柔地放在什么地方,只听到他俯下身, 在她身边声音道:“没事了,元瑾, 我在这里。”
她怕他扔下自己,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四周一片混乱, 元瑾听到了很多人说话, 但这个人的声音却非常熟悉, 给人以安定感。好像她便永远真的不用担心,而他会一直护着她。
元瑾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立刻有婆子们给元瑾按胸口,让她将呛进去的几口水吐了出来,如此一来,她虽然没有醒过来,但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了。
有个婆子说:“殿下,娘娘这衣服得赶紧换了才行,但是您看……”
王妃昏迷中还紧紧抓着靖王殿下的衣袖不松开,殿下也任由王妃抓着。她们想换衣裳都不好换。
元瑾的小脸雪白毫无血色,躺在床上宛如琉璃娃娃。手是抓着自己的衣角不放,好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朱槙看着心中微微地一抽。她想来是骄纵如小老虎一般的,怎的现在这般羸弱可怜。
他一向强势,在朝堂纵横捭阖,年轻狂妄的时候,觉得这天底下自己无所不能,就是到了现在,他也是个绝不容别人挑战他权威的人。竟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害了元瑾,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朱槙先道:“拿把剪子来。”
立刻有人去拿了剪子,朱槙两下就将元瑾捏着的衣袍的一角剪了。她倒也没有闹腾,攥着那快布片继续睡。
朱槙看着元瑾躺在床上,生气全无的样子。他面无表情,眼神阴沉得不像他平日的样子。李凌在旁看得胆战心惊,他是最了解靖王殿下的人,靖王殿下这般神情,分明是已经生气到极致了。也是,新王妃进宫的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殿下怎么会不生气!
王妃娘娘不是不小心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跌落水池,定是有人害王妃。
但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害靖王妃!
朱槙站了起来,淡淡道:“御医可来了?”
李凌立刻道:“已经来了,只待王妃娘娘收拾妥当就进来。”
溺水之人,只要水吐了出来,倒也没有危险,故御医不急着进来。里头还没收拾妥当,御医进来也怕冲撞了。
朱槙点头示意知道了,随后走了出去。李凌也赶紧跟在殿下身后出来。
外面皇后、太后、徐贵妃等人正守着,一看到他出来便围了上来。皇后先问道:“殿下,王妃怎么样了?”
朱槙却仿佛没看到她一般,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面无表情地吩咐守在外面的裴子清:“你派锦衣卫将这御花园封住,一应人等不许进出。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带到绛雪轩来,一一审问。”
皇后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而徐贵妃则是低下头,眼神有些游移。若仔细看,只发现她的手有些轻颤。
淑太后却是冷下了脸:“靖王,你莫要胡闹,这御花园中多少宫女太监,怎审得过来!再者你现在在皇宫中,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还顾不顾及你皇兄?还不如等她醒了,不就是一问便知了么!”
朱槙突然回过头看向淑太后。那眼神极其冷酷,竟让淑太后一时愣住。
但朱槙却没有说任何话,便朝屋中走去。
淑太后还想说什么,郑皇后却拉了淑太后的手:“母后莫急,无论咱们怎么说,靖王殿下都是听不进去的,不如先禀了皇上,叫皇上定夺就是。”
郑皇后心中也是胆寒。
朱槙并不是个脾气和善的好人,这人凶狠起来就是个活阎王,否则他当初怎能斗得过萧太后。他的王妃在宫中出事了,朱槙肯定会把宫里翻个底朝天。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敢对朱槙的王妃下手!
郑皇后心思一转想到了朱询。她没有子嗣,朱询在继位太子前被记为她的养子,故两人关系尚可。若是想和靖王朱槙应对,那还是找他来比较好,他亦是足智多谋之人,有他在稳妥一些。
她便又立刻差人去知会朱询。
而这时候,朱楠和朱询站在养性斋的书房内,正在谈论这事。
朱楠面色变换不定地思索,朱询在一旁看着,并没有打扰他。
“这事你怎么看?”朱楠转向朱询。
他知道自己这儿子是有几分本事的,否则当初他也不会承诺他太子一位。
朱询看皇帝的面色,就知道此事他的确不知。那就怪了,难道薛二姑娘出事当真是意外?
“的确有些蹊跷。”朱询说,“您并不想现在与靖王撕破脸面,更不想这样的事发生。那究竟是谁所为,是人为还是意外,倒是值得深思了。”
朱楠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会不会是靖王自己设的局,想要借此谋划宫变?”
朱询心中冷笑,面上却和缓地说:“父皇所想自然是有可能的,只是若真如此,恐怕靖王就不会选择查,而是会直接起兵了。拖延时间也对他不利。”
朱楠点点头,朱询说的也有道理。他又道:“那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朱询思索片刻后道:“父皇,儿子觉得此事就让靖王查吧,否则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虽说有些退让,但您以后加倍讨回就是了。”说到这里,朱询的声音一缓道,“再者……锦衣卫还是他的人,他想查您恐怕也阻止不了。”
听到这里朱楠就脸色一沉。
历朝历代,锦衣卫都是听由皇上指挥的。但萧太后在世时,锦衣卫听命于她。萧太后死后却由朱槙完全接手。他已不满多年,但无法将锦衣卫收归,他也无法对裴子清下手。只能将锦衣卫架空,扶持金吾卫与锦衣卫平分秋色。
朱槙的权势之盛,已经到了他都要退让的地步。
朱楠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思索了许久,只能点点头。
很快绛雪轩就接到了太监的传话,说陛下对于靖王妃出事也非常震惊,勒令宫中一切人员听由靖王调配。若是有人害王妃,严惩不贷。
已是天黑的光景。宫中点上了灯笼。
御花园中伺候的宫女太监人数众多,一应的审问下来,却未发现脸生或者形迹可疑的人物。
朱槙听到来人禀报时,面无表情,嘴唇紧闭。禀报的人声音越来越小,几乎不敢再说下去。
“殿下,不然属下先领人带王妃回去吧。”李凌轻声道,“再过一会儿,宫门该下钥了。”
朱槙喝了口茶,淡淡道:“今天宫门不下钥。”
他这话一出,李凌心中暗惊,知道殿下是绝不会罢休的。
对于殿下来说,恐怕心里还在揣测,是有人指使害了王妃吧!
若说是谁指使,在这皇宫之中,还能是谁呢。
王妃到现在都还没有醒,御医虽是立刻开了药,但王妃在昏迷之中,连水都喂不进去,更遑论是药了。越看王妃这样可怜的样子,殿下就越是不会放过害王妃的那人。
“裴子清可过来了?”朱槙问道。
李凌道:“尚还没有,不过小的估摸应该快过来了。”
裴子清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朱槙要守着元瑾不能走开,只能派他去元瑾落水的那水池边勘察,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将今日见到元瑾的人,从小丫头到惠嫔等人一一审问过。
其实裴子清刚从那水池边回来。
知道元瑾落水的事,他亦非常愤怒。元瑾于他而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容不得别人伤害她分毫。他无力阻止她嫁给靖王,便只能希望她能过得让自己开心。却不想这些人竟然还不放过她。他便想把这事查清楚,看究竟是谁想害她。
他正好在绛雪轩外遇到了惠嫔,她是元瑾落水前见到过的最后一个人,因此裴子清就询问了一番。
惠嫔已经轮番被太后、皇后等询问过了几遍了,她也被吓傻了。她虽是皇帝的妃子,却只是个新受宠的嫔罢了,若真的是和王妃落水一事牵连,那她哪里还会有翻身之日。因此她说话的语气带着惶恐和惧怕:“……其实我只是想同王妃去赏花的,但路上她推说有事,叫我先走着不必等她,我便离开。王妃究竟是怎么落的水,我也真的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带着两个丫头,她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裴子清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从惠嫔这里,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见惠嫔一副惊悸的样子,他便不再问,让她先回去。
而裴子清一抬头就看到,太子朱询正站在不远处,同他的属下低声说话。
他提步向朱询走过去,并拱手行礼道:“殿下。”
朱询转过头,笑道:“原是裴大人。”
裴子清嘴角一扯道:“下官有些事想问殿下,是关于王妃娘娘落水一事的,不知殿下可有空闲?”
朱询停顿片刻后颔首道:“自然,你问吧。”
裴子清才开口说:“请太子殿下先恕微臣大不敬之罪。据说太子殿下是最先看见靖王妃落水的人,却迟迟没有对娘娘施救,那殿下能否告知下官一声,当时是怎样个情景呢?”
朱询听到他的话眼睛微眯,语气却淡了下来:“怎的,裴大人难道还怀疑本宫不成?”
“太子殿下言重,下官不敢。”裴子清立刻笑了笑,直直地看向朱询的眼睛,“下官只是想知道,为何太子殿下,没有立刻就救起王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