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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进了偏殿,果然便见到荀澈与家人已经在吃茶,明华月坐在当中,两边是荀滢与明锦柔,另外还有荀淙与明锦城在另一侧相陪。

    两家人乍然相遇,俞家众人都是十分惊讶,一番寒暄见礼之中不免便有些打量的意思。俞菱心站在俞老太太身后,偷偷一眼扫过去心里就有数了,这个所谓的巧遇,显然是不那么巧的!

    尤其是荀淙和荀滢这两个最不会假装作伪的,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松了一口气,而且还齐齐向她望了过来,直到荀澈咳嗽了一声,才各自微微低了头。

    而俞菱心顺着他的声音便偷眼望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那熟悉的面孔和身影,便也低了头,鼻子竟有些微微发堵,强自忍了又忍才垂着眼帘跟着老太太去给明华月见礼,中规中矩地应对了两声。

    这时其实更尴尬的人还是俞伯晟,他原本是想着叫齐珂过来,给老太太和俞菱心看看,这样家中人口简单、人品清白端方的少年学子才是良配,谁想现在齐珂还没到,却在景福寺里直接遇上了荀家人,其中还有那位外间传言纷纷、才名骂名混在一处、黑白难辨的文安侯世子!

    而且听着俞老太太与明华月几句说笑的意思,居然就要两家人坐在一处说话了,那岂不是自家女儿还没见到齐珂,便要先与那位荀世子同席吃茶?

    想到这里,俞伯晟便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氏,使了个眼色。

    苏氏勉强笑笑,又看看眼前的情景,随即直接将头转开,只当没看懂俞伯晟的意思。

    人家文安侯夫人都这样主动示好的喜欢大姑娘了,她一个继母过去建议两家分开坐?放在谁眼里不是继母眼红原配嫡女的好婚事?

    她才不上赶着找死呢!

    而这个时候,眼看明华月与俞老太太都吩咐人去摆设桌椅,两家人坐在一处的时候,外头齐珂终于到了。

    第88章 齐珂

    俞正杉迎出去的时候笑容都有些不那么自然了, 领着齐珂进门之时的赔笑就更尴尬。

    毕竟, 一眼扫过去半个偏殿里满满当当地坐了俞家、荀家、明家几乎算是两家半,长辈就有四位, 而平辈连男带女加在一处已近十人, 齐珂进得门来只是通报姓名再彼此见礼, 就足足用了半盏茶时间。

    相比于俞正杉的略显局促,齐珂自己倒是十分镇定, 从进门一刻开始到见礼完毕落座,进退之间都礼貌周全, 完全没有因为忽然见到这许多人而显出丝毫异色。

    尤其是在座共有四位妙龄少女,俞菱心之外还有俞芸心、明锦柔与荀滢,四个人的性情容貌都不相同, 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且知色而慕少艾乃人之天性, 或是不动声色偷眼打量, 或是目光躲避面红耳赤,都是少年人的正常反应,但齐珂两者皆没有,见礼行动之间谨守分寸又十分大方, 既不局促羞涩, 也不冒犯轻浮,端方之态便让长辈们的印象都很好。

    平辈之中或明或暗投向齐珂的打量神色自然也很多, 不管是俞芸心还是明锦柔与荀滢, 甚至包括荀淙在内, 人人都好奇这位出身不高的齐公子到底是如何的人才,又怎么在俞伯晟心目中成为犹胜文安侯世子的佳婿人选。

    相比于那几个小的,明锦城与荀澈望向齐珂的目光则要自然得多,毕竟年龄身份相当,言谈之间也更名正言顺,甚至在俞伯晟象征性地询问齐珂几句读书之事还能搭上两句。

    而众人之中,唯一一个几乎没有怎么仔细去看齐珂的人,就只有俞菱心了。

    从进门看见荀澈的那一刻起,她所有的心神就完全集中在了荀澈身上。眼前见礼落座,耳边客套对答,她都不过是勉强应付着就罢了。

    此时此刻俞菱心眼中关注的,都是正襟危坐在明锦城身边,正唇边含笑,礼貌谦和地与俞伯晟、俞正杉齐珂等人说话的荀澈。

    他好像也瘦了一点。

    从十月底到现在,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她已经不知道梦到荀澈几回了。前世今生的音容笑貌叠在一处,密密匝匝地让她心乱。

    外头的流言蜚语,家里的大事小事,她看似平平静静地都应付得很好。该问的问,不该说的不说,店铺的账本,家里的杂事,一丝纰漏也没出。

    但俞菱心自己知道,旁人看来她安静悠闲地休息这一个月多,其实她每一样事情都要在心头过个两三遍才敢开口,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分神,又去思念那个连消息也不传回一个的某人。

    此刻当真见到,她什么旁人也不想多看了。

    齐珂到底有几分书生傲骨,几分清俊端正,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仔细看了看荀澈的发髻,发冠戴得端端正正,但鬓角其实有些紧贴着头皮,他一定是刚刚回京,便是有重新更衣的时间,却未必有沐浴的时间。

    他俊秀的面孔上还有一点点的微红,两颊比先前消瘦些许之外,多少也有点发干,不知这些日子在外头吹了多少寒风。可是他不是出入都有马车的吗?如何会这样冷着?

    荀澈腰间的荷包,仍旧是上次她做的那个竹叶纹样的,其实当时做的有点着急,绦子打的不太严整,果然用了这些日子就有点磨损了,还是给他换个好丝线才成。以他惯常的作风,也不知是实在忙得狠的顾不上,还是因着那是她这辈子给他做的头一件针线便不舍得换了。

    俞菱心又抿了一口茶,垂下的目光扫过荀澈的靴子,这个家伙还是穿了轻便的单靴,也不怕寒。先前太医们说过多少次,他少年时太仗着年轻不留神,所以到后头出事的时候就格外显出问题来。以后她必须得管他紧紧的,哪怕就换一双中靴呢,哪里能这样。

    “菱儿,你是不是也喜欢赵派的字画?”俞菱心正在想着荀澈从前的脉案,忽然就听自己被父亲直接点到了,心里小小地惊了一下,才强自定神,做出平静的样子缓缓将茶盏放了。

    而这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了,上至俞老太太与明华月,下至荀滢荀淙明锦柔,人人都在看着她,等她接这句话。

    因为俞伯晟刚刚盛赞了一番齐珂的书画功力,尤其赵派画技简直精妙绝伦,称赞夸奖之意,连俞正杉都忍不住多看了自家伯父两眼,随即又不自觉地朝明锦城和荀澈那边扫了扫。

    而下一刻,俞伯晟就直接点了俞菱心来问。

    “赵派——”俞菱心怔怔地环视了众人一回,目光掠过齐珂时就好像完全没看见那边坐着一个人,最终目光在荀澈处顿了顿,又转向了荀滢,“赵派还有画?”

    “嗯——”

    直到很久之后,众人再回想起这十一月三十的景福寺之行,都会笑称这句话是在是点睛之笔。

    只不过在此刻,偏殿中还是尴尬地飘荡着极其轻微,然而又颇为清晰的半干咳与真气结的喉音。

    俞伯晟简直一口气缓不上来,明锦柔则是险些笑崩,俞芸心扶额,俞正杉转脸,明华月大大方方的满怀欣慰,而荀澈与齐珂皆是面上八风不动,好像完全没听出什么异常。

    几息的微妙之后,还是荀滢柔声细语地应道:“是,赵派的行书与楷书皆熠丽精美,亦传画技之道,重工笔写实,用色考究,赵派名家里又以赵振杰,杜舒两位最为后世所学。”

    “原来如此。”俞菱心微笑颔首,又低了头,只当看不见父亲那边的脸色变化。

    这时便听齐珂接口道:“虽前朝皆以赵杜两位为赵派画技代表,但在下所学,更偏于燕之敏、萧然两位,亦带写意,不敢妄称如何精于赵派。”

    “燕之敏格局虽偏写意,用色还是赵派。”荀澈轻咳一声,也主动接了话,顺着将后头的话题就彻底留在了书画之事。

    然而在场众人之中,若是谈论书画之事的皮毛还算是人人都能稍稍说一说,可要是真往深处说到书画的精髓之事,俞正杉与荀淙都要靠后,俞伯晟的造诣与理解也未必能跟上齐珂与荀澈,相对而言,反倒是荀滢能够多说几句。

    于是在一盏茶之后,明华月主动开口:“今日景福寺的景色甚好,这样的小雪之中又不甚冷,你们几个要不要到后头去走走?”

    “要的!”明锦柔早就不想听什么赵派用色、柳派架构之类的书画言语,虽然整个人没跳起来也差不多了,又望向俞菱心,“姐姐也跟我们一起散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