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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何况以他素来的习性,只会拿元宁逗笑,不会拿自己的身世逗笑。

    她从没想过陆行舟的身世背景会有多复杂。

    想来是她想的简单了。

    平白无故的,泓远大师为什么会收一个弟子。皇帝待泓远大师好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给陆行舟出入宫廷的权利,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也不曾有的。

    那天陆行舟当着魏锦和范德祥的面伤了陈瑔,虽然陈瑔该死,但在那种情况下,陆行舟伤了皇子也能毫发无损的离开。

    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元宁微微抬起头:“那些人……包括陛下吗?”

    陆行舟转过头,看着元宁,方才还狠戾的眼中忽而流露出一抹柔情:“别多想了,阿宁,你无需为这些事烦忧。”

    “嗤,”元宁冷哼了一声,重新躺在了秋千上,“谁为你烦忧了?我要烦的事多了去了。”

    “若是中毒的事,大可不必太揪心。泓济若不能办到,以他的性子,不会说要试试。他这人说话向来都是不说满的,说有希望,那就是能行。”

    元宁知道陆行舟是在安慰自己,但他讲出来的话,总是让她莫名的信服。

    她抬起手腕,将手套往下拉了一点,便看到了些许黑斑。

    虽然夕晒落到她身上,却瞬间让她掉入了绝望的深渊。

    她轻轻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脑中却怎么也摒弃不了那些黑斑。

    砰——有人轻声敲门。

    陆行舟站起身,拍了拍手,走过去。

    是服侍他的小沙弥。

    恭恭敬敬道:“公子,常云从京城回来了,带了两辆马车,停在后山门外面,问您怎么处置。”

    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回来了,常云办事,还是很妥帖。

    “阿宁,我要出去见常云,你要跟我一起吗?”

    元宁依旧躺着,紧紧闭着眼睛。

    她不是默认,而是默默的否认。

    “那我去去就回。”

    等陆行舟跨出院子,元宁忽然坐起来,“你走了,我怎么办?”

    陆行舟闻言,顿时回过头,温柔地笑了一下。

    “你别怕,我去去就回。我让石言在门口守着你,你放心,石言在,没人能闯进来。”

    那叫做石言的小沙弥垂下眼,双手合十朝元宁行了一礼,自觉地退到院门外的一边。

    陆行舟将院门关上,飞快地离开了。

    他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元宁一个人。

    元宁死死的抓着秋千椅,紧紧盯着关上的院门,因为陆行舟的离开,这一方自在的小天地,瞬间就变得如牢笼一般,叫她坐立难安。

    回过头,见到灶膛里的火光才稍稍觉得安心。

    好在陆行舟说去去就回,便是真的去去就回。

    从小院到后山门,平时要一炷香才能走个来回,他半柱香的时间就回来了。

    听到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元宁才觉得心头的石头落了地,松开了紧抓的秋千椅。

    等陆行舟进了院子,她仍旧是躺在秋千上,微眯着眼睛,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常云带过来两车东西,药材我已经让人送到寺里去了,另一车是给你备的,用的穿的都有,石言一会儿就会抬进来。若不合适,我让他重新置办。”

    元宁没有吭声,在秋千椅上翻了个身,脸朝着椅子背,那背对着陆行舟。

    “除了常云,你大哥也来了。”

    “不见。”元宁不假思索的说。

    “嗯,我知你不想见他,也与他说了,只是他非常固执,于是我答应了他,将他带了上来。”

    元宁霍地做起来,转过身怒气冲冲地望着陆行舟。

    陆行舟道:“他也答应了我,只在外面跟你说几句话,不进来。”

    元宁不做声,只默默垂了头。

    见她默许,陆行舟这才走回院门口,从里面敲了敲门:“元康,元宁在我身边,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阿宁,阿宁,你在吗?”元康从外面敲了敲门,焦急地喊着元宁的名字。

    元宁听着他的声音,不知不觉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跳下秋千架,缓缓走到院门后面。

    犹豫了许久,终是鼓足勇气开了口:“大哥。”

    第88章 家书

    门口的元康听到她的声音, 顿时狂喜起来:“阿宁, 真的是你吗?阿宁?”

    “大哥,是我。”

    “阿宁,阿宁, 你还活着。”元康激动得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你真的还活着,真好, 你活着真好。”

    虽然只是三五日没见,但元宁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的确还活着,可又觉得还不如不活了。

    “阿宁, 你知不知道, 你一出事,家里人都乱成一团了。二婶婶前两天还一直强打精神,昨儿直接晕倒了, 听常云来报信说你没事, 家里人都想马上过来, 可是二婶那里需要人,所以只能我先过来了。”

    听到母亲晕倒,元宁心中何尝能忍。

    可若是母亲见到自己如今这番模样, 不知会伤心绝望到哪种地步。

    “大哥, 你回去告诉娘,千万保重身体,我没事, 能吃能睡。”

    “既然能吃能睡,你为什么不跟我一块回家呢?”

    元宁语塞,无法回答。

    元康忽然恍然大悟道:“阿宁,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坏人?所以你觉得你如今不够清白不能见人了?”

    他没等到元宁的回应,急急忙忙说道,“你千万别这么想,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冰清玉洁的,不敢见人的该是那些狗东西,而不是你。你没有做错事,你坦坦荡荡,没有人敢看不起你。就算旁人这么想,我绝不会这么想,元慈、元祯还有二叔二婶也绝不会这么想!”

    “大哥,如今的我,也无所谓清白不清白。”

    连陈瑔见了,都当场吓吐了!

    她知道她不给一个解释,盛元康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元宁清楚,这位大哥,看似整天哈哈笑着,其实是最倔的人,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大哥,我并不那么在乎清白。我不愿意见你,不愿意见家里人,只是因为我害怕你们看到现在的我。”

    元康闻言,顿时在门外愣住了。

    隔了一会儿,才道:“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毁容了。”

    “毁容?”元康一时失神。

    元宁是多么漂亮也多爱漂亮的小姑娘啊,在湖边玩着,裙角沾一点水渍都要回屋里换过才行。

    她竟然……毁容了?

    “可是阿宁……”

    “大哥,我知道你不介意,我也知道爹娘不介意,可是我的真的不想……”元宁失声哭起来。

    这几日来,她一直都是默默的流泪,直到此时才大哭起来。

    陆行舟伸手,将元宁的脑袋摁到自己肩膀上,轻轻的揉了揉。

    元康原本是很坚定要劝说元宁回家,此时听到她哭得如此伤心,也真正的乱了心绪。

    “大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留在这里,不是为了躲避你们,泓济大师医术高明,他已经帮我诊过了,说能治好的。等我治好了,你再来接我,让我漂漂亮亮的回家,可以吗?”

    元康原以为,元宁被歹人掳走,应当是失了身子,在来时的路上,他想了一大堆话来鼓励元宁来安慰元宁,可他没想到元宁遭遇的竟然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本不是巧舌如簧的人,更不擅长论辩,元宁哭得更加令他心碎。

    “阿宁,既如此,我不逼你了。你若喜欢这里,多住一阵子也无妨。”

    “多谢大哥。”

    “谢什么?你口口声声叫我大哥,我却保护不了你,算什么大哥,我真是个废物……”元康满是后悔和懊恼,只觉得自己无用。

    听到他如此自责,元宁倒止住了伤心,反倒安慰起他来:“大哥,你方才不是说,只要我活着就好吗?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你回家,帮我把消息告诉爹娘,请他们放心。”

    “嗯。”

    “你等我一下,我回屋给爹娘写一封信。”

    “好。”

    陆行舟拥着元宁回屋,替她铺纸、研墨。

    元宁提笔写了一封家书,并未提及毁容一说,只说自己一切安好,请双亲安心静养。

    写好了信,本想交给陆行舟,想了想,还是自己拿着走到院门背后,将门拉开了一条缝,将信封塞出去。

    外面的人却似乎没有接。

    “大哥?”

    “我还在。”

    可他仍是没有接信。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说,“我想让你亲手交给我。”

    元宁愣了愣,知他还是想见一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