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鹿小艾坐在陆时川的左边,以教授响亮而缓慢的讲课声为背景,歪着头看陆时川记笔记,松松地握着一支没有将笔帽拿下的笔,在桌面上慢吞吞地模仿着他的字迹。
陆时川注意到她孩子气的举动,勾了勾唇角,抬起左手,将她拿笔的手握住,而后慢慢展开她弯着的手指,然后轻轻摩挲着她手心的纹路,一遍又一遍。
他的另一只手还在记着笔记,好像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上面似的。
只是无论她有什么动作他都能看得清楚。
这让鹿小艾想起以前高中的时候,她每天去在陆时川家写作业,和他离的很近地坐在一张桌子前面,时不时听他讲清楚一些难题。
一点一点地,从小时候把他当做“哥哥”看待,到如今将他放在心里当做“最喜欢的人”。
虽然现在专业不同,鹿小艾不会整天需要陆时川指导她学习了,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他所熟悉的生活,补过这一年离开的空缺。
她又不安分地将手指从陆时川手心抽出来,然后将他的五个手指依次展开,将自己的手紧紧贴上去,然后再分开,将他的手指一个个握起来,接着用手掌包裹住他的拳头。
翻来覆去好多遍,鹿小艾好像感觉很有趣,一下子笑了出来,好在声音很小,除了陆时川之外,没有人注意到她。
小姑娘眼睛眨了眨,眼珠骨碌碌一转,在陆时川垂眸注视之下,将手一点点向他放在另一边桌角的杯子挪过去,指尖刚一碰到杯壁,就抓住他的杯子飞快地收回来,慢慢腾腾地拧开杯盖。
分明鹿小艾的桌角就放着与他同款不同色的杯子,她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偏偏要喝他的,轻轻松松地就给了陆时川说她“幼稚”的理由。
陆时川没有阻止,放下笔,好笑地看她“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而后拧上杯盖,满足地用手背擦擦嘴,淡声问道:“我的好喝?”
鹿小艾“昂”了一声,往他那边蹭了蹭,笑眯眯地伸手,将杯子放回原处,一本正经地说:“你的放了糖呀,你偷偷放的。”
陆时川无奈地轻笑,哄她说:“那明天给你的也放糖。”
“……可是我还想喝你的啊。”鹿小艾低头摆弄着他的手指喃喃自语。
她忽然间想起了什么重要的理由,表情严肃地望向陆时川的水杯,戳了他一下凑过去说:“时时,你看你这个杯子的颜色,很好看的吧,说明里面的水本来就是特别甜的,真的。”
陆时川:“……”
有段时间鹿小艾特别执着于和他用同款的东西,甚至连吃饭都要特意和他吃一样的。
买下这对水杯时,本来就是鹿小艾先挑的,然后将另一个给了陆时川。
现在她倒是喜欢上他的了。
或者说与他有关的,她总是像个孩子一样缠着不放。
喝完水,没过一会儿,听着有些无聊的课程,鹿小艾的瞌睡虫又上来了,加上她根本听不懂陆时川的专业课,小脑袋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忽的侧头看了他一眼,迷迷糊糊中听到熟悉声音说的一句“睡吧”,下一秒立刻趴到了桌子上。
陆时川摸摸她的头,另一只手继续写着笔记。
讲课的声音从前往后传来,仿佛有催眠的作用,但鹿小艾感觉此刻自己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似乎能够听见教授的话,但不能判断是什么意思。
突然有人清了清嗓子,在难懂的话语中夹杂了她能辨别出的一句:“来来来,那个睡觉的同学,醒一醒,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鹿小艾在心里“诶”了一声,极其缓慢地意识到,这可能说的是自己……
下一刻她条件反射一样,没注意到陆时川拉住她的手的力度,倏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猛地抬头,却发现在自己前排已经有一个同学站起来了,正开始回答问题,声音在教室中回荡。
“………………”
原来不是叫的她啊,这真是……太尴尬了。
教授也在一片憋笑的声音中突然愣住,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课上居然有这么多人睡觉。
于是他在鹿小艾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偷偷摸摸坐下的时候,叫住了她:“等等,前面这位同学,你可以坐下了,这位女同学,你接着回答。”
鹿小艾:“…………”
她怎么回答???现在承认自己不是这个专业的学生还来得及吗???
好在她低头求助时,陆时川已经给她指出了课本上的答案,将书推到了她这边。
鹿小艾松了一口气,磕磕巴巴地照着书念完,谁知教授仍不放过她,居然让她念完之后,接着分析一下前面屏幕上的案子。
“…………”
这个课本上没有了啊。
“呃……这、这个啊……”鹿小艾拽拽头发,看着前面,早知道这样,她今天绝对绝对不会来的,还不如在宿舍里睡大觉。
“这位同学,这么简单的问题不会可不行啊,你学号多少?”教授严肃地问道。
“学……学……”鹿小艾结结巴巴地往后退了退,紧贴着椅子站好,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被班主任发现错误的时候。
她用一秒钟的时间飞快地想了想,把自己的学号报上去肯定会暴露,而说陆时川的学号就更不行了,那随便说一个……随便说一个也会被发现的吧。
还没等她纠结出一个结果,身边的人突然站起来,紧邻着她,拉住她柔软的手指,在众人的目光中,不紧不慢而十分笃定地说:“老师,我下课替她补习,保证她期末上九十。”
“保证上九十?”教授话音一顿,眯了眯眼。
他一向对陆时川非常赞赏,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也可以暂时……嗯?这其实是他女朋友吧。
教授忽然全都明白了,不然他这个学生哪会管这些事。
“好好,那很好。”教授听到细小的议论声,用手示意了一下安静,笑了一声,“你们两个坐下吧。”
鹿小艾终于获得了“赦免”,坐下呼了一口气,随即警惕地睁大眼睛,在教授转过身去时,观察了一下,对陆时川说:“哇时时,你不会真的要给我补课吧?”
“你想吗?”陆时川微微挑眉。
“不、不不想。”鹿小艾赶快连连摇头,她一点也不想学两个专业,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又是另一种情形,“我记得以前你总要学费。”
陆时川笑了笑,小姑娘现在还没忘记当初逗她的话。
于是他轻咳了一声,目光落在她的周身,慢条斯理地说:“这次不要学费。”
“我不信。”鹿小艾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看起来她已经完全被陆时川绕进这个话题中了。
她万分肯定地点点头说:“那你肯定也有别的条件的。”
“说对了,条件是有一个。”陆时川轻笑了一声,“只你永远都这么甜。”
“嗯……不会的啊。”鹿小艾摇摇头,十分认真地说,“我每天都会更甜一点的,而且我对时时的喜欢,也会每天都多一点。”
鹿小艾用手比划着,指尖在桌面上画了个圆,然后在外围一圈圈扩大。
她以自己的方式,简单而真实地,勾画出了自始至终的愿望。
直到陆时川将小姑娘的手握住,用她微凉的指尖,在自己的手心一笔一划写下她的名字,最后相视而笑。
愿我们的一生,都将在彼此的心上度过。
第66章 六十六颗糖
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 覆盖在地面之上, 松松散散的表层的雪又在寒风中被吹起来,将天地之间都染成了雪白的颜色。
鹿小艾刚一起床, 眯着眼往窗外一看, 立刻激动得不得了。
虽然每年都会下雪,但每年下雪的日子都能令她兴奋好久, 直到天气再次晴朗起来,才又平静下来, 开开心心地翻着雪天拍的照片看。
她穿着厚厚的棉衣, 从楼梯上蹦跶下去,边牵着陆时川的手,边将悄咪咪地从旁边的灌木丛的积雪上团了个小小的雪球, 往他侧脸上轻轻一贴, 又飞快地拿开, 在他转过头来时眨巴了几下眼睛,嘿嘿笑了笑。
陆时川注意到她冻得发红的鼻尖, 轻叹一声,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来, 动作轻柔地绕在她的脖子上,最后将边缘塞进去。
感受到围巾上带来的他颈部的温度,她的小脑袋倏地往下一缩, 试图将自己整个藏进一片温暖的保护之中, 只留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外面, 一眨一眨。
直到陆时川将手中的热牛奶贴近鹿小艾的脸颊,而后一点一点上移,她“诶”了一声,仰起头来,仿佛被更暖和的物品“引诱”,在他抬手的同时踮起脚尖,小脑袋也从围巾中钻了出来。
陆时川被她逗得轻笑了一声,打破了雪花落下时的宁静,鹿小艾这才嘟嘟嘴,将他刚递过来的热牛奶用双手捧着,然后突然眼睛亮了亮,戳了戳陆时川的胳膊,转了个话题:“诶时时,要不然我给你织个围巾吧,非常非常暖和的那种。”
她跳了跳,绕到陆时川前面仰头望着他:“哎,你要不要啊?”
“当然要,只是——”说到一半,陆时川突然向她勾勾手指,引得她踮起脚凑过来,才含着笑意问,“我毕业前能戴上吗?”
就凭她这种散漫的性子,还真不一定。
“肯定能……啊??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啊!”鹿小艾忽然听出了他的心思,磨了磨牙,打了他一下,“我不管了,你冷就冷吧。”
“可是我不想冷这么久。”他笑着说。
“我就不管。”
“但你抢了我的围巾。”他继续逗她。
“不,它现在是我的啦!诶?明明是你给我围上的呀?”
“……”
笑声顺着道路渐渐远去,伴随的是从枝头簌簌落下的雪花。
元旦假期紧接着就到了,三天的时间,鹿小艾计划着回家一次。她认识的其他同学除去回家的以外,还有一些出去旅游的,以及留在学校复习准备期末考试的。
鹿小艾并不是不担心期末考试,她只是感觉自己就算留校三天也不会好好学习……而出去玩又太挤,所以还不如缓解一下自己的“思乡之情”,陆时川也会陪她一同回去。
其实期末考试的几门,她最不担心的居然是平时特别不擅长的体育。
原因当然也很简单,因为体测成绩在总成绩中占很大的比重,而她偷偷地、神情郑重的将自己的校园卡交给了陆时川。
所以有很多项目都是他帮她测完打的卡,自然不用担心成绩。
剩下的那些考试就等回校再说吧,她转眼间就将这些事情抛在了脑后。
很快地收拾好行李,经过长远的车程,他们回到家时已经到了晚上,星空映着地面上点点的路灯光芒,一同洒在暗色的熟悉的道路上。
其实鹿小艾带的东西大部分都是陆时川帮她拿着,但她因为有些晕车,还是累的不得了,整个人软软的一直拉着陆时川的衣角。
导致陆时川感觉一路上除了拖着行李,更为重要的是拖着这些行李的主人。
鹿小艾眯着眼睛,踩着陆时川脚步走过的地方,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踏过去,好几次险些踩到他的鞋子。
直到门锁转动的轻微声响传入耳中,她才眨眨眼睛,如同一棵失水已久的小植物遇到雨水,蔫巴巴的叶子渐渐变得饱满而有精神起来,“诶”了一声,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终于到家了呀”。
爸爸妈妈趁着元旦的假期去乡下看望外公外婆了,今天太晚了,所以鹿小艾打算明天去,也可以在外婆家玩一两天,她觉得肯定非常有趣。
如果是以前,妈妈大概不会放心把鹿小艾一个人扔在家里,可是自从有了个令她怎么看都很满意的女婿,她就万分安心地将女儿“交了出去”。
鹿小艾拽着陆时川的衣角,蹦跶了一下,恰好蹦进了家门里,连他去房间放下行李的短促的间隙都不肯放过,黏着他一步也不离地慢吞吞走路。
然后坐在椅子上,踢荡着小腿,看他把一些东西从箱子中拿出来,过了几秒钟,她又慢慢腾腾地挪到床上趴着,将下巴搁在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面,视线转移到手机上,和一个关系很好的舍友聊天,不时笑几声。
舍友问过她好多次,从哪儿找的对她这么好的男朋友,她一开始说是“国家分配的”,见她们不肯相信,又神情严肃地说是“在校外奶茶店办会员卡送的”,被打了一顿后又躲闪着笑嘻嘻地改口“小学放学在回家路上捡的”。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用几句话概括出自己和陆时川这么多年的经历,而且这种一说起来就会脸颊发烫的话题,她还是选择好好珍藏在心底。
于是只好用开玩笑的方式将问题揭过。
不过经她这样胡乱说了一通,舍友们也抓住了最后一句的关键词,推测这两个人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过看鹿小艾这小迷糊的样子,是谁把谁捡回家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