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过去，在他都已经忘了妈妈长什么样子的时候，有人告诉他，妈妈回来了。

    妈妈竟然回来了。

    还说她是怕自己跟着她吃苦，这才把自己扔下的。

    好吧，席云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是……

    他的目光落到严宝珍身上，女人穿着崭新的羽绒服，手上戴着金镯子和金戒指，皮肤也白白嫩嫩的，头发也烫成了时下流行的发型。

    怎么看都不像是食不果腹的人。

    如果是一般的小孩子，可能就接受了严宝珍的说辞，但是席云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他从小在最恶劣的环境中长大，早已习惯了质疑一切。

    严宝珍的话，他第一反应不是相信，而是在心里去找漏洞。

    而这个漏洞，还真的让他找到了。

    苏田默默的叹口气，拉着何青婉站起来，“阿姨，你和小云先聊，我和妈妈出去买点东西。”

    严宝珍脸上一片红，不知道是尴尬还是窘迫，忙不迭的点头道谢。

    苏田和何青婉出去，把房门带上，给母子两个留下单独的空间。

    何青婉被严宝珍弄得连季劭恒都忘了，一出门就拉着苏田问：“甜甜，我担心小云。”

    苏田笑：“担心什么呀，他妈妈回来了，以后只会多一个疼他的人。”

    何青婉摇头，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自己当初面对严宝珍的情况，因为怕甜甜跟着自己受苦，她也会把甜甜留下，但是只要等她稳定下来，能养活自己，一秒钟都等不了，绝对会立刻回去把甜甜接走。

    但是严宝珍八年都没有回来过。

    不是八天，不是八个月，而是整整八年，她对席云不闻不问。

    就算来不了，打个电话也是好的。但是连电话都没有。

    苏田：“或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妈妈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严宝珍流着泪道：“小云，妈妈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身份证，户口本，找不到工作……后来看到饭店里招洗碗工，不要身份证，我才找到了工作。”

    “饭店老板人很好，对我也很好，但是我不敢告诉他我是偷跑出来的，只能说我是进城打工的。后来……后来我办了个假证，我们结婚，我一直想回来找你的，但是后来我又怀孕，对了，小云……”

    她兴奋起来，拉着席云道：“妈妈给你生了个弟弟，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想要个弟弟吗？你开不开心？”

    随着她的话，席云的眼神更凉。

    他淡淡道：“开心。”

    严宝珍个更高兴了，听到席云说开心，她就觉得儿子已经原谅她了，拉着他絮絮叨叨的说：

    “你弟弟今年五岁了，哎，一点都没有你小时候听话，简直是个小霸王，一言不合就摔东西就哭……”

    席云冷眼听着。

    严宝珍摸着小少年的头柔声道：“小云这么听话，跟我回去之后要好好教教弟弟，好不好？”

    席云抿着唇没有回答，只是嘴角翘了一下，像是在笑。

    严宝珍：“弟弟和新爸爸就在酒店里，这就跟妈妈去新家好不好？”

    席云抬眸看着她，“我要和姐姐商量。”

    严宝珍有些接受不了，“商量什么？我是你妈妈，席志强坐牢了，你当然得跟我走。”

    席云固执得很：“我要和姐姐商量。”

    严宝珍拗不过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凉，自己记挂了那么久的孩子，似乎和自己并不是那么亲。

    “好吧，等她们回来你和她们商量一下，我要先回酒店了，你弟弟要人哄才肯睡。”

    第108章 送走

    过了个年，不知道是席云终于意识到自己个是个大男孩了，还是刘楷言对他说了什么，他不再动不动就往苏田怀里扑。

    苏田和何青婉买了些新鲜的蔬菜水果回来，看到屋子里只剩下席云一个人，严宝珍已经走了。

    何青婉问：“小云，你妈妈呢？”

    席云过来帮忙拿菜，淡淡回答：“回酒店了。”

    他兴致不高的模样，何青婉心里酸酸的，有些心疼，没敢多问，笑着叫他去叫刘楷言过来晚饭。

    席云脸上这才又亮了起来。

    何阿姨和甜甜姐姐不在的这几天，他和刘楷言可惨了，吃惯了何阿姨做的好菜，再吃自己的做的，简直像是猪食。

    苏田在家里给何青婉帮忙。

    等刘楷言和席云回来，饭菜刚刚做好，一大一小两个少年跑过来帮忙盛饭拿碗筷，都是一脸馋相。

    没人提严宝珍的事情，刘楷言和苏田交代鱼宝宝的孵化情况，他还按照郁采给的指南，帮鱼宝宝准备了以后吃的食物，连育婴盆都准备好了。

    吃完饭，刘楷言和席云一个起洗完一个收拾桌子，苏田拉着何青婉去看鱼宝宝。

    鱼卵中已经能看到小鱼的眼睛了，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一天或者两天，鱼宝宝就要出生了。

    苏田心中充满了期待。

    席云收拾得快，也过来和母女两个趴在一起看鱼缸。

    因为快要孵化了，鱼爸爸和鱼妈妈都很紧张，围着鱼卵不停的煽水。

    “鱼妈妈肯定很爱她的宝宝。”

    席云盯着鱼缸出神，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何青婉张了张嘴，知道他是联想到了自己，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苏田笑了一下：“你没看资料哦，等鱼宝宝孵化出来之后，鱼妈妈就不管他们了，而且如果继续养在一起还会起冲突。”

    席云扭头去看苏田。

    苏田却没有看他，对着鱼缸道：“而且鱼妈妈生过第一窝鱼宝宝之后，如果营养跟得上，很快就会生第二窝，第三窝……”

    苏田：“这就是自然界的规律。”

    何青婉在心里叹了口气，甜甜告诉他这些，对一个刚找到妈妈的小孩子来说，真的太残忍了。

    但是，何青婉又不得不承认，这或许就是现实。

    与其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抱希望，这样至少失望的时候不会太痛。

    席云盯着鱼缸，久久没有再说话。

    到了晚上，刘楷言回去睡觉，他本来想把席云也带走的。

    毕竟席云过了年就十三了，很快就要开始二次发育，男孩子和母女两个住，总是有些不太方便。

    但是不等刘楷言开口，席云就道：“我今天想住在阿姨和姐姐家里，就今天，可以吗？”

    小男孩仰着头，眼里满是希冀，别说苏田和何青婉根本就没打算拒绝，就算打算了，此刻也不忍心。

    何青婉：“好好好，小云今天和我们睡。”

    苏田默默的去给小屁孩铺床。

    刘楷言：“……”

    他辛辛苦苦的给席云洗了一个年的脑，真是白洗了。

    于是，他默默去给苏田帮忙去了。

    两人离得近，刘楷言用气音对苏田道：“席云十三了，还是男生……”

    苏田也用气音回：“我知道，今天情况特殊。”

    刘楷言看了席云一眼，闭嘴。

    算了，看在今天小屁孩心情脆弱的份儿上……

    为什么他认识田田的时候都十七八了！

    到了晚上，席云拉着苏田不让走。

    苏田干脆和他一起躺到床上，不过因为是冬天，两人都穿得厚厚的，也没什么。

    席云小声道：“姐姐，她让我跟她去新家。”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严宝珍。

    苏田：“新家？”

    席云抿着唇点头，嗓音微紧：“她再婚了，还给我生了个弟弟。”

    苏田：“……！”

    哪怕她早已想过结果不会太好，但是没想到会如此不好。

    后爸，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个新家对席云太不友好了。

    但是苏田什么都没说，只问他：“你想去吗？”

    席云眼里闪过委屈，哑声道：“姐姐……”

    苏田明白了。

    她伸出手摸着小少年的头，道：“想去的话就去吧，住不习惯咱们再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席云眼眶一热，连忙扭头把脸埋进枕头里。

    他闷闷的点头，“嗯。”

    苏田在心里叹了口气，希望严宝珍是真的爱小云，希望严宝珍的丈夫和儿子也都能真心接纳小云。

    她希望小云能过得开心。

    哪怕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可能性不会太大，但是苏田不会阻止他。

    席云对母爱的向往太强烈，他心心念念了妈妈那么多年，不去让他努力试一试，他是不会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