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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他自幼熟读四书五经,骨子里便是守礼重道之人,然而这个李四娘的行为一天比一天没羞臊,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蔺伯钦甚至怀疑,她之前那三任丈夫,会不会都是被她气死的!

    胡裕牵着马早已在蔺家门外等候,见到楚姮跟来,忙嘴角一弯,露出一口大白牙:“蔺夫人也要去?正好,我牵的这匹马脚程快、力气大,你和蔺大人共乘一骑也不会……”

    他话没说完,就被蔺伯钦打断:“她不去。”

    “谁说我不去?”

    楚姮自然不想跟蔺伯钦骑一匹马。

    她靠近蔺伯钦耳边,低声道:“你若不想跟我共乘一骑,那就雇马车。”

    “休想。”蔺伯钦脸色很不好。

    楚姮哼了哼,语气恶劣的威胁:“你不让我去,我就当着胡裕的面让你难堪。”

    “你这像是什么话?”

    楚姮已经扯嗓子嚎起来:“哎呀,夫君你好坏,昨晚已经折腾了一宿,还要……”

    “胡裕!”蔺伯钦实在听不下去了,脸色微烫,转身便喊,“快去雇辆马车!”

    胡裕隐隐约约听到几个旖旎的字眼,看了看自家县令大人,又看了看一脸娇羞的楚姮,顿时了然。忙去牛子口牵了马车来,请楚姮上去。

    蔺伯钦咬牙,尴尬地对胡裕道:“你莫乱想。”

    “卑职明白,明白。”

    蔺伯钦看他样子,就知他误会了,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这胡裕又是个出了名的嘴巴松,他只好沉声叮嘱:“更不许与杨腊等人乱讲。”

    胡裕继续点头:“卑职明白,明白。”

    “……算了。”

    楚姮坐在马车上为蔺伯钦掬一把同情泪。

    她不是故意缠着蔺伯钦,而是在蔺家实在无聊,就连下人奴仆,也都跟主子一个德行,沉闷得紧。溪暮濯碧虽然说得上话,可到底是两个小丫头,聊着聊着也就没了话。如今温兰心去世,楚姮唯一的乐子,便是逗蔺伯钦生气,只有看着他生气,自己心情才会好些。

    此去郊外还有好一段路。

    楚姮撩开车帘,这才发现驾车的竟然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

    他一身葛布短衣,用布包头,但长相眉清目秀。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挥鞭子,看起来甚是熟练。

    “小小年纪就会驾车?谁教你的?”

    楚姮干脆坐在车辕上,与其攀谈。

    那小孩儿见是个仙子似得漂亮人物,脸蛋有些发红,他咬了咬嘴唇,答道:“回夫人话,我五岁就在牛子口看人驾车,后来跟人学会了,娘亲便把家中两头牛卖掉,给我买马做生意。”楚姮见他脑后支出来一缕啾啾,甚是好玩,下意识就问:“你爹呢?家里不务农了吗?”

    小孩语气有些低落:“我爹老早就去世了,娘亲与我相依为命。娘亲身体不好,对家中两亩薄田有心无力,便打给大户人家,现在偶尔做点绢花卖钱……”

    楚姮不禁感慨。

    她的九皇弟跟这个小孩儿一般年纪,却是同人不同命。因为思念弟弟,连带着对面前的小孩儿,爱屋及乌,愈发心疼。

    两人有搭没搭的聊了一路,待到目的地,她也将这小孩儿身世摸了清楚。

    楚姮从马车下来,便立刻上前与蔺伯钦说:“刚才那个驾车的小车夫名叫苏钰,才十岁呢!他刚出生就死了爹,身世好不可怜。像这些贫苦人家,你们县衙应该多多帮扶才对。”

    蔺伯钦正弯腰与几个果农谈话,听到楚姮所言,不禁斜她一眼:“每年中秋腊八,县衙都会开粥棚三日,发米发面。”

    楚姮点了点头:“这倒是好。”

    “天下贫苦人数之不尽,做这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蔺伯钦抬手掰下桃树上枯死的枝叶,沉声道,“皇亲贵族一日用度,便可抵平常人一生所需。若当今圣上节俭吃穿,多体恤民生,苏钰这般的孩童又怎会出来驾车?”

    楚姮没想到他竟然扯到了自家。

    然而她们皇家的确奢侈,比如父皇最爱吃的那道“四云争辉”,要用麂、鹿、獐、熊掌与莲藕同烩,且莲藕必须是当塘第一支成熟的新藕,四野味不能嫩,不能肥,做工极其麻烦。有时候吃不完就直接倒掉,如今想来,着实浪费。

    对于蔺伯钦的话,楚姮无法反驳。

    就在这时,前方马蹄声踏踏,楚姮和蔺伯钦抬头看去,却是方双平打马而来。他神色倦怠,胡子拉碴,一身灰白色衣袍穿得松松垮垮,看起来像很久都没有睡过好觉。

    “大人。”方双平翻身下马,看到立在一侧的楚姮,点了点头,“夫人。”

    楚姮颔首,想起温兰心,目光黯然:“兰心的丧事还没开办吗?”

    方双平垂下眼帘:“已经和家人商议过了,明日便回鄞州下葬。那儿是她自幼生长的地方,想必在九泉之下,也能找个相熟之人,不会凄凉。”

    大元朝讲究落叶归根,即便是已经外嫁的妇人,只要夫方同意,皆可回老家安葬。

    说到此处,方双平抬起头看向楚姮:“蔺夫人与舍妹相识一场,感情甚笃,若不介意,明日可否前来送灵出城?”

    楚姮答道:“我正有此意。”

    方双平走到蔺伯钦跟前,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件:“蔺大人,属下准备挂冠回乡,这是辞呈。”

    蔺伯钦蹙额道:“双平,你这是何必?”

    方双平突然就红了眼眶,喃喃道:“律法云,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采花大盗一案,属下疏忽,才会害舍妹含冤而死,实在愧对清远县百姓,更愧对自己……还望大人体谅!”

    “此事本就不怪你,引咎辞官怕是陈知府都不会答应。”

    方双平苦笑道:“大人,你不必说了,属下去意已决。你我皆明白陈知府不爱管这些小事,只要递上辞呈,他自会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