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姚老师没看儿子,转向宋招娣:“小宋同志,谢谢你。我,确实没想过把这事告诉他们。既然庆华已经知道,我再瞒着也没什么——”
“等等,姚老师,不会是怪我把这事捅出来了吧?”宋招娣打断她的话。
第25章 我就是我
钱庆华脱口而出:“不可能!我妈不是这样的人。”
宋招娣什么也没说,冲姚老师那边呶呶嘴,示意钱庆华自己看。
钱庆华转过头,看到他妈妈不知何时低下头,心中一凛,不太敢相信,宋招娣为她好,她居然真怪宋招娣:“妈,你想什么呢?我爸他都干出那种事——”
姚老师揉着额角打断他的话:“你别嚷嚷,我听得见。我是资本家的小姐,你爸没说错。”
钱庆华噎了一下:“那你知道一旦我爸跟你撇清关系,坐实你是资本家的小姐,你有可能丢掉性命?”
姚老师整个人僵住。
钱庆华见状,顿时猜到她妈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下意识转向宋招娣。
宋招娣摊摊手,无声地说,那是你妈。潜意思不是她娘,她不方便掺和。
可是钱庆华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身边的人是他妈,不能骂,又不敢大声吼,忍不住瞪着姚老师:“妈,别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你怎么打算的,直接跟我说,这里没外人。
“爸爸有别的想法这件事,是宋老师发现的,除了我爸和咱们几个,没有其他人知道。你不用担心传到司令耳朵里。”
姚老师深吸一口气:“你别说了,咱们回家。”
钱庆华霍然起身,屁股下的小板凳“扑通”倒在地上。
姚老师吓得哆嗦了一下。
宋招娣眉头紧皱:“庆华,坐下。别使性子,吓着你妈妈了。”
“她,她要变成黑七类了,她都不怕,还会怕我?”钱庆华见他妈脸上出现犹豫,以为他妈知道厉害,改变心意了。
万万没想到她冥顽不灵。看到他妈又低下头,钱庆华真想一巴掌扇过去把她妈打醒,“妈,不表态是吧?那你知道宋老师隔壁住的谁?
“我爸的师长,刘师长。我数三声,你再不吭声,我就冲着刘师长家喊,我爸作风不正。我看你怎么跟刘师长解释。”说完,转身就走。
姚老师猛地抬头:“庆华!”
钱庆华并不是吓唬他妈,他爸真给他娶个不安分的后妈,他们家的日子就没法过了。既然这个家早晚都得散,如果他爸名誉扫地能换来后妈没法进家门,他妈妈不用被打成“资本家”,不用挨批斗,这笔买卖挺划算。
“妈,我没跟你开玩笑。”钱庆华停下来,回过头认真地说。
宋招娣颇为意外,看到钱庆华一脸决绝,眼中闪过欣赏,这才像个小男子汉,才像在军区家属院里长大的孩子:“姚老师,庆华以前不知道你一旦被打成黑七类当中的资本家,可能丢掉性命,才同意你们离婚。
“如今知道了,他不同意你们离婚,你也应该尊重他的意见。再过一年,他就十八岁了,不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就得去参军。你总不能让你的儿子带着牵挂走吧?”
姚老师看了看宋招娣,又看了看怒气腾腾的小儿子,眼泪刷一下出来了。
钱庆华傻眼,这又是什么路数?张了张嘴:“宋老师,是不是我……”我说得太过分了。
宋招娣也吓一跳,怎么说哭就哭?这什么毛病啊。
“姚老师,今天的事钱团长不知情,我们家老钟也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告诉他。”宋招娣语重心长道,“我叫庆华把你找来,是你们两口子因为什么离婚,都不能用你是‘资本家的小姐’这个理由。这个头不能开。
“钱团长如果不顾及他人,执意跟你撇清关系。只要你捏着他有外心的把柄,钱团长就不敢跟你离婚。”
钱庆华连连点头:“对!等等,妈,这是那个女人写给我爸的信。”从兜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姚老师,手伸到一半停下来,“宋老师,还是你帮我收着,只有这一个证据。我妈很听我爸的话,我爸说两句软话,证据就被他哄走了。”
宋招娣摆手:“你们家的事,将来传到你爸耳朵里,他肯定会埋怨我家老钟由着我掺和你们家的事。再拿他的信?你爸能恨死老钟。
“这封信还是你藏起来吧。”见姚老师还在哭,倍感头痛,“姚老师,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老钟快回来了,他问起来,我可没法说。”
“宋老师……”姚老师吸吸鼻子,哽咽道,“我,我刚才想说,庆华知道了,我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那我也实话跟你说,无论你怎么劝我,这婚我都得离。”擦擦眼泪,深吸一口气,“不是我故意要连累学校里的老师,我也是没办法,请宋老师理解。”
宋招娣不明白,钱庆华都翻出信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仔细想了想,试探道:“庆华之前跟我说,他爸说你如果不同意离婚,会连累庆华兄妹几个。
“你现在知道自己一旦被打成黑七类,不会有好下场,也知道你们今天离婚,他明天就有可能娶别人,还要离婚不会是为了他们兄妹也几个,牺牲你一个吧?”
姚老师没吭声。
宋招娣忍不住翻个白眼,扶额道:“果然如此,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你还真伟大。”
“是挺伟大。”钱庆华咬咬牙,“我一开始也应该想到。”
根子找出来,宋招娣叹了一口气:“姚老师,钱团长跟你说上面对出身这一块查的严,我猜他一定没跟你说,现如今主持工作的那几位曾不止一次强调不准在军队胡搞乱搞。”
姚老师猛地抬起头。
宋招娣扯扯嘴角:“被我说中了?那你好好听着,庆华,你也听着。海军跟陆军、空军比起来不受重视。即便是有人在部队里搞事,也是盯着帝都军区,东北军区,东南军区,西北军区。”
“宋老师怎么知道上面不重视海军?我爸说,上面说过不惜一切代价搞海军。”钱庆华问,“难不成钟团长跟你说的?”
宋招娣:“不是。不用我说你也能看到,到明年就建国二十年了,海军还是要啥没啥,这叫重视?不过,话说回来,海军最费钱,见效最慢,咱们现在又正好没钱,优先发展相对来说不费钱的也正常。
“也因为咱们的海军弱,建国初期什么都没有,就这样还要防着武器比咱们先进不知多少倍的老蒋,根本经不起折腾。日后有人提出身问题,司令也不允许闹大,不允许这边乱起来。
“可是姚老师和钱团长真离了婚,有司令压着,下面的人也会认为事态很严重,催着司令整顿。我才说你们离婚会连累其他人。”顿了顿,“姚老师,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以后发展得多么严重,钱团长都不会被你连累。”
“真的?”姚老师想相信,又不敢相信。
宋招娣点头:“真的!你如果不信,我可以给你写保证书,以后出事了,你可以把我推出去。”
“这,这就不用了。”姚老师是个善良的人,宋招娣这么一说让她很是尴尬,慌的摆手又摇头。
宋招娣:“你的意思不离婚了?”
“不离婚。”钱庆华替姚老师说,“都不会连累我爸,干什么要离婚。再说了,离了婚,我妈就不是军属,她去哪儿?”
宋招娣看向姚老师,心中一动:“无路可去,大不了投海自尽。”
钱庆华眉头紧皱,想说,宋老师,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眼角余光留意到他妈脸色大变,钱庆华身体一晃,险些被他妈给气晕过去:“妈!”
宋招娣连忙抱起绕着她打圈转的三娃:“庆华,小点声,吓着我们家三娃了。”
“我妈,我妈她,她没死,我快要被她给气死了。”钱庆华这会儿是真想打人,但他做过最过分的事就是跟他妈顶嘴。对他妈出手?钱庆华宁愿一头撞死,可他想死也得缓一缓,“宋老师,谢谢你。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我爸。日后我妈告诉我爸,我也说是我来找的你。
“您尽管放心,我不同意,他们甭想离婚。反正我有我爸的证据。真把我惹急了,我就给司令写信。妈,你不是不想过了么?你敢有这种想法,我爸他也甭想好过。”掉头就走。
姚老师下意识起身。
宋招娣:“快去吧。你们家庆华是个挺有脾气的孩子,说的出做得对。”
“那,那我去了。宋老师,对不起。”姚老师很尴尬,冲宋招娣点了点头,就往外面跑。
宋招娣叹了一口气,抱起有些吓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三娃,忍不住说:“我真该听你爸爸的话,不应该多管闲事,险些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可惜你不长记性。”
钟建国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宋招娣抬起头,看到他旁边还站着刘师长和段大嫂,连忙起身:“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小宋放心,我们躲在柱子后面,那娘俩跑得太快,没看见我们。”刘师长道,“小宋,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前些天司令找我们开会,也特别强调,这边不能乱。你没有做错!”
宋招娣不担心他们被姚老师发现,也不担心刘师长怪她,而是担心她刚刚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钟建国对她多少有些了解,见她眼珠乱转,便知道宋招娣心中很慌,扯了扯嘴角,转向刘师长:“师长,别夸她,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还想瞒着咱们,以后指不定得闯多大祸。”
“小宋不是故意瞒着你们。”段大嫂连忙说,“这事传出去对小钱影响不好,对姚老师也不好。你们别怪小宋。”随即对宋招娣说,“我正跟小钟解释的时候,你刘叔回来了。”
宋招娣笑道:“婶子,我没怪你。我也打算跟师长说。钱团长执意要离婚,庆华那孩子不见能拦住,最后还得师长出面。”
“小宋说得对。”刘师长道,“小钱虽然才调到我这边两年,但我了解他那个人,在家一言堂,容不得妻儿反驳一句。
“估计会逮住庆华揍一顿。我待会儿就去找小钱,就说副食厂的人都在传,他三天两头去副食厂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段大嫂皱眉:“会不会把小宋扯出来?”
“不会!”刘师长道,“改天我就命他随巡逻舰出去,不给他打听的机会。小宋,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回头跟学校里的老师说,安心上课。”
宋招娣:“是!”
“咱们也回去吧。”刘师长看向段大嫂,“这事你也不能往外说。”
段大嫂嘀咕道:“要不是你逼着我说,我连你都不告诉。”
刘师长噎了一下,张嘴想说话,注意到宋招娣和钟建国,瞪一眼他妻子,转身就走。
钟建国瞧着两人走远,倚着门框,望着宋招娣:“连上面重视陆地权,轻海权都知道,宋招娣,又让我长见识了。”
宋招娣一看钟建国的样子,就已经猜到她失言了:“这是秘密?我认为关注时事,关注我国现有军事力量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你以为我们部队没有女军官?”钟建国冷笑道,“所有人都知道华国海军弱,但能说海军烧钱,见效最慢,现阶段优先发展别的兵种的女军官几乎没有。宋招娣,隐藏的很深啊。”
宋招并不想提军队里的事,只是一提到海军发展,就想到前世看节目时,一位海军将军提到华国海军的发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才没忍住多嘴:“猜出我是哪方势力?”
“你是老天爷派来专门气我的。”钟建国心想,我要是能猜出来,早把你送出去了,还会把你拘在身边近身观察?还会在这儿跟你浪费口水,旁敲侧击?
宋招娣抿嘴笑笑:“领着三娃,我去和面。”
“做什么吃?”钟建国牵着儿子的小手跟进厨房。
宋招娣:“擀面条,用鸡汤下面条。”
“还是你会吃。”钟建国道,“一个鸡能吃三天吗?”
宋招娣:“在炉子上放三天?鸡骨头就化了。你这次买的不是老公鸡,是小公鸡,汤的味道不如过年的时候你买的那只鸡。”
“下次换你去买。”钟建国道。
宋招娣:“是我自己吃吗?”
“每到这个时候就开始分你我?”钟建国无语,“改天大娃闹着要吃鸡肉,你跟他说,想吃肉找你爸去,别找我,我又不是你妈。”
宋招娣哼一声:“别激我。”
“不敢,开个玩笑。”钟建国很怕连钱团长和姚老师要离婚,这么大的事都敢插手的宋招娣乱来,“你放豆面干什么,白面快吃完了?”
宋招娣:“放一点点,每天吃点杂粮对身体好。过些天菠菜和青菜吃完,西边的地收拾出来,我打算种两垄黄瓜和番茄,剩下的全种上豌豆。”
“不种别的菜?”钟建国问。
宋招娣:“东边种的菜够吃了。咱们家就这么几个人,种太多也吃不完。用盐腌上,你经常不在家,小孩子不能经常吃盐腌的东西,我一人吃不了多少。”
每当听宋招娣说起菜园子,看着她给几个孩子做衣服做鞋的时候,钟建国总忍不住把她当成一个围着锅台和孩子转的家庭妇女。
可是,每当钟建国要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宋招娣又能立刻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非常不一般。钟建国很好奇,她在滨海的三年都经历了什么。教她的那些老师,又私下里教过她什么。
可惜,唯一了解宋招娣的男人还偷跑了。滨海师范大学里的几个非常有学问的老师,在张政委抵达之前,已经被下放到农村。至于下放到什么地方,张政委也没查到。
“看我做什么?”宋招娣说完,没听到钟建国接话,很疑惑,扭头发现他盯着自己,挑了挑眉,“终于发现我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