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慕容叡说完,还真的叫人收拾。哪里真的能让人住到那里去。那地方偏僻又潮,慕容叡若是在那儿住出个好歹,回头不好交代。
吴氏马上给慕容叡另外安排住处。
慕容叡没有走的意思,东西叫家仆们搬过去,他坐在外面,岿然不动,没有半点走的意思。
吴氏也不好就这么一走了之,她派人过去和韩永传话,免得傻傻在那儿等。
想了想,她还是留了下来。
“五娘这性情,向来是不好相处的,在平城,没有给刘夫人添麻烦吧?”
“没有,阿娘很喜欢嫂嫂,嫂嫂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我也受过嫂嫂的几次照顾。”慕容叡答道。
吴氏啊了声,知道明姝竟然在婆家过得不错,心下暗暗恼怒。
慕容叡见到她眼底的恼怒,目光森然。
他看到药熬好,让侍女送了进去。一会儿银杏出来禀报,说人已经把药喝下去,睡着了。
“我在这儿等嫂嫂醒来吧,嫂嫂不醒来,我也不心安。”说完,在吴氏的目瞪口呆中,慕容叡往靠着屏风的床上一坐,摆出就是不走的架势。
第36章 爬窗
慕容叡往那里一坐, 吴氏傻了眼。
也是, 和她打交道的那几家郎君都是客客气气, 秉承男女有别的礼节,在女客面前,最多说几句话,不会多留。只会留下自己的母亲或者是正妻代为好好招待。哪怕是到别人家里做客, 面对主人家主母也是一样的。哪里见过慕容叡这种的!
“吴娘子恐怕也是担忧嫂嫂,要不和我一块守在这里?”慕容叡满脸诚恳。
“……”吴氏已经不知道该有甚么话语来面对这个不知道说守规矩还是不守规矩的郎君。
吴氏又不好把人丢这儿不管,试着劝说几句, 全部以失败告终。慕容叡打定了主意不走,天皇老子过来也别想把他说动。
可自己就这么直喇喇的和他对着,也是相当尴尬。
她咬了咬牙,“慕容郎君先出去一会,等五娘醒了, 派人过来和郎君说一声, 郎君再过来,要不然话传出去了, 会对家里的小娘子们名声不好。”
慕容叡不为所动。
名声这东西, 虚虚实实的。看不见摸不着。再说了,北朝风气奔放,鲜卑风俗融入汉人里,男人们娶妻都不在乎女方是不是处子,看她父兄官居几品,相貌如何。名声这东西还比不得家里父兄官位, 和家产多少重要。
慕容叡油盐不进,吴氏头疼不已。她总不能干出把慕容叡赶出去的事。
只好自己拿把团扇,把脸给遮了,坐在离他远点的位置。
慕容叡见吴氏年纪一把,还拿把团扇遮遮掩掩,简直多此一举。
等人清醒很需要耐心,慕容叡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吴氏过了一会就着急起来,几次派人进去看看人醒过来没有,若不是慕容叡还在,早就走了。
“吴娘子若是有急事,可以先走。”哪怕隔着一段距离,慕容叡都能察觉到吴氏身上的着急。
吴氏不放心的看他。慕容叡施施然起身,“嫂嫂这么久没有醒来,恐怕还要休息一会。不如我先行离开一会?”说罢,他又看向银杏,“等嫂嫂醒来,一定要来向我禀告。”说罢,他当面走了。
吴氏见他真的走了,松了一口气。慕容叡年纪不大,但是为人深沉,坐在那儿不怒而威,浑身上下的气势像久居上位的人似得,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之前有夫君还有女儿在,人多的时候还不觉得,可是私下和他相处,就不由得缩手缩脚,远远躲开。
她竟然还有些怕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出来的郎君都是这样的通体气派。
吴氏见着慕容叡走了,她也整理一下心情,离开明姝这儿。
银杏到房内,房内有几个侍女,都是从平城里带来的。韩家的奴婢在银杏看来,全都是势利眼,还不如用原来的。
银杏在明姝榻前坐下来,仔细听她呼吸声,辨别明姝现在睡的是不是很好。
守了会,窗户那儿传来咚咚咚三声,然后过了一下又是三下。显得极其有节奏。
银杏呆了下,她看了屋内的其他人,其他侍女也是一脸惊讶。有个侍女小心的把紧闭的窗户打开一点,偷偷往外看,看到外面的人,压低了嗓子惊呼,然后把窗板打开。
银杏目瞪口呆见着慕容叡变戏法似得从窗户外头爬起来。
他他他什么时候过来了?!
慕容叡从窗口爬起来,原地跳了两跳,活动一下筋骨。径直往明姝这边过来,侍女们不敢再留,低头纷纷退到外头等候吩咐。
银杏也想跟着一走了之,被慕容叡叫住,“你留下来,有话要问你。”
银杏怕慕容叡怕的两腿发抖。慕容叡才走到面前,就噗通一声跪下来。
慕容叡坐在明姝身边,明姝喝药已经睡过去了,现在睡的很沉,没几个时辰恐怕醒不了。
“我问你,怎么好端端的,嫂嫂发病了?”
平城的气候远远要比翼州恶劣。在那种天气里头,他都没有见到明姝有什么病痛,到了信都,反而发病起来。他自己都不信这个是巧合。
慕容叡见银杏嘴唇嗫嚅了两下,还是没开口说话,不禁有些不耐烦,“说!”
这一声低喝,把银杏的胆子给骇破了。她马上老老实实跪在那儿,“五娘子一路上车马颠簸,身体有些不适,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头……屋子里头没有生火盆的,冷的很。还是奴婢和下头那些仆妇们吵了几句才把火盆给拿了来,或许就是那会空档,五娘子受凉了。”
“就算是受凉了,也不至于这样。肯定还有甚么,说。”慕容叡盯她一眼,把银杏剩下来的那些胆气也给磨的半点都不剩下了。
慕容叡竟然都能猜到,要是还不说,回头就真可以去死一死了。
她马上把明姝生母已经病亡,而且最后连个棺木都没落着的事说了。千里迢迢回来就是为了见生母一面,结果到了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慕容叡沉默了许久,他看了明姝一眼,“你阿娘没了,我阿娘有和没有几乎一样。咱们两个还真是同病相怜。”
说完,他从腰下的荷包里掏出一小块的金子丢给银杏,“你拿着金子去打听打听,问问她生母到底葬在哪儿了。”
银杏捡起金子应了声,悄悄退到外头去了。
明姝只觉得自己浑身热,伸手想要把盖在身上的沉重东西给掀开,可手腕上压着一股力道,让她不能轻举妄动,难受的很。
过了好久,那股炙热感终于慢慢下去了些。眼皮也没有之前那么重了,她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慕容叡在一边聚精会神的看她,见她睁开眼睛了,马上凑过来,“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水……”她睡了有一会了,喉咙干渴,除了水,她就没想别的。
慕容叡马上给她拿来一壶温水,小心倒在杯子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小心喂她喝下去。
明姝渴的厉害了,不等慕容叡把水送到她嘴边,径自抓过杯子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你小心点,别呛着。”慕容叡见她喝完,呛得直咳嗽,给她拍拍背。
“好点了没有?”慕容叡小心觑她脸色,她脸色也不知道是因为风寒发热,还是因为睡的太久,两靥红扑扑的。
他小心用指尖碰碰她,热度比刚才好了些,但还是没有回复正常人的体温。
“难受的话再躺会。”
明姝摇摇头。
慕容叡干脆塞了个隐囊在她身后,方便她靠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明姝稍稍缓过劲,察觉出不对了,这里又不是驿站,他怎么堂而皇之到她这儿来的?她迷迷糊糊打量一下四周,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她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慕容叡摸摸鼻子,他不是从门那边进来的,爬窗来的。吴氏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不过这里好歹也是别人家里,容不得他为所欲为。
他刚刚到这个院子的时候,就把这儿和附近给摸查了一遍,知道地形。他明面上和吴氏告辞了,实际上穿过一条小道,直接翻上屋顶,跳过来爬窗。
当然这个是不能告诉她的,她那个脾性,知道说不定又气的半死。
她看起来柔柔软软的,也不知道生气是什么。可真生气起来,他也有那么点儿心疼。
“你阿娘没了?”慕容叡问。
果然明姝不说话了,她沉默了下去,背靠在隐囊上。
“你都知道了?”明姝淡淡问。
慕容叡点点头,“还是来晚了,若是再早一点……”或许再早一点,她就能见到生母,也就没有遗憾了吧?
“再早也是一样的。”明姝肃道。
慕容叡皱了下眉头。
“我生母就是个妾侍,随便主母要打要杀,有时候叫人领出去发卖了,倒是仁慈了。”她浑身上下去了劲头,“她活的时候受了一段时间的宠,年纪大了,没有年轻时候貌美了,就被夫主丢到脑后。我嫡母你也看到了,你觉得她会好心好意给我生母请大夫抓药看病?”
慕容叡在这种事上还没傻到真的以为正妻和下头的妾侍和亲一团,吴氏没有在妾侍还没死的时候,就抬出去叫人活埋,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看病想都不要想。
她靠在那里一会,生出了点疲倦。
“我已经叫银杏去打听你生母埋在哪里了。”
慕容叡一句话叫她抬起眼来。
“看样子吴娘子是不会在她身后事上费点心思的,找到之后再给体面一点的下葬。”
风光大葬是不可能了,除非明姝生母有儿子,而且那个儿子有了大出息,不然也只能先这么来了。
“嗯。”明姝应了声。
“其实我很奇怪,”慕容叡突然道。
明姝抬眼,“你家阿爷,对我也未免太热络了点。”
明姝嗤笑,“这又有甚么不好想的,家公那个位置可是三品刺史,到时候你又可以做官。阿爷当然要巴结你了。”
慕容叡摇摇头,就算是巴结也不是这么个巴结法,又是洗尘又是设宴,主母还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劲的往上头贴。他家现在在恒州,就算他以后做了刺史,也不一定会到翼州做官,适可而止就行了,用力过猛反而显得太难看。
“……”明姝想到明娆含情脉脉望着慕容叡,她心下猜到点什么。
“我阿爷做官最多也只是做到五品上就停了,或许是为了以后多条路吧。”
明姝说的模模糊糊,慕容叡哼笑两声,“真这样,我也不一定能管到他那儿去。”
“小叔看着办吧。”
她没有同母兄弟,反正也照顾不到她头上,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明姝说完,捂住鼻子,神色惊慌,眼睛往下四处搜寻帕子。
慕容叡奇怪,“你在找甚么?”
“你出去啦,叫银杏进来。”
风寒之后,不管是咽喉还是鼻子都会有点毛病。她给他看自己擦鼻子干嘛!
“回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