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羽眉头轻佻：“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人死灯灭，你想想，如果我对你有什么执念，我在你临死之前把你的一缕生魂抽出来保存住，几十年上百年后，我自己也会死，死后转世投胎早不记得你，让你活着记住我有什么意义？只有我自己有未了执念，不想忘记，才需要用这种法术保存灵魂，等到有朝一日还阳，去完成心愿。”

    苏灵：“……”

    虽然这个例子怎么听怎么奇怪，不过倒是浅显易懂。

    苏灵点点头，想到那早已忘记前尘往事的小白，她曾经有过什么执念吗？她想了想道：“照您这么说，只要找到转世，就能解救生魂吗？”

    张云羽道：“没错，三魂六魄缺一魂转世之人，必定体弱命短，容易早夭，如果魂魄不能聚集，生生世世都是如此。”

    虽然觉得缺魂儿像是在骂人，不过听他这么说，倒是不用再像无头苍蝇了。

    张云羽觑了她一眼：“容我再说一句，你要真遇到这种事，我劝你还是郑重考虑，一旦三魂六魄归位，当年那个人也就回来了，执念自然也就回来了。天知道当年的执念是什么？要是情情爱爱倒也罢了，若是什么深仇大恨，可就麻烦了。”

    苏灵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照您说这都是几百年的法术了，就算是深仇大恨，那仇家也早就化为黄土滋养了大地。”

    张云羽耸耸肩：“说得也是，反正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他拿出一面小镜子，整了整发型，转头朝无尘子道，“师侄，你也知道我最讨厌一群牛鼻子老道开什么会，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师侄，我才懒得来，待会儿你们自己开，我就听着。”

    鹤发白须的无尘子恭恭敬敬笑着道：“师叔能来我就很高兴了，要不是因为最近实在是异动太多，我也不会劳烦您出动。”

    苏灵眼珠子在这老师侄少师叔身上扫了扫，忍不住凑到张云羽跟前小声问：“张天师，您到底多大了？”

    其实张云羽再显得年轻，也看得出三十多了，但往无尘子跟前一搁，那就是一个小年轻，不怪苏灵好奇。

    张云羽淡淡扫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她身旁老老实实坐着的风潇，皮笑r不笑道：“反正比你家这位道士年轻。”

    苏灵啐了一口：“你少吹牛，风道长才二十三岁！”

    张云羽目光在风潇身上上下一扫，勾唇一笑：“二十三岁？”

    风潇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听到一般。

    苏灵继续追问：“张天师，你到底多大了？我记得小时候去流云观你就是这样子。”

    张云羽在他脑门敲了一下：“不知道问人年龄是不礼貌的吗？”

    苏灵被敲得龇牙咧嘴：“你一大男人还怕人知道年龄。”

    一旁的张青临小声嘀咕道：“其实我也好奇师叔祖到底多大了？”

    张云羽眉头一挑：“小青临你是不是也皮痒了？”

    张青临想起每次这位师叔祖来观里干的祸害事，赶紧转移话题：“师父，客人应该都得来不多了，我去看看。”

    张云羽挥挥手：“赶紧去，这些各门各派的老东西，个个话多，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张青临点点头，飞快溜走了。

    *

    这次算是长生观举办的大法会，既有全一武当这些正统道门，也有民间玄门世家，总共十几派，不过每一门都至少来了十来人。今日不接待香客的长生观，也是沸反盈天。

    苏灵出来一看，各家各派还真是气派十足，来参会的掌门或者长老坐在长观里准备的圈椅上，旁边围着一众弟子。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独有的打扮，一撮一撮极易分辨。

    苏灵作为苏家的代表，也分了一把椅子，可惜身旁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风潇充数。

    靠她右手边的门派叫龙虎门，来开会的是他们的少掌门，名叫龙啸天，也是唯一一个年轻代表。这龙啸天生得油头粉面，穿一身黑色唐装，脖子戴一根金链子，身后跟着一众身材魁梧的黑衣手下，不像是师兄弟，倒像是保镖。

    龙虎门擅长什么，苏灵不清楚，就知道这门派近年来营销忒厉害，到处都是他们的广告，噱头就是壮阳长生之类，吸引了不少名流巨贾，敛财无数，可以说是玄门首富了。

    龙啸天翘着二郎腿，对周遭一切很是不以为意的样子，看到苏灵坐下，眉头一挑，凑过来轻佻问道：“美女，那个门派的？”

    苏灵斜睨了他一眼，淡声道：“苏家。”

    “苏家？没听说过。”龙啸天抖着腿看了眼她旁边孤零零的风潇，摇摇头啧啧道，“要修玄术还是要大门大派才行，我们龙虎门最近在招募女弟子，我也要找人和我双修，让修为更进一步。美女要是有意愿，随时联系我。”

    说着拿出一张烫金名片递给苏灵。

    风潇很有眼力见的替苏灵接过，只不过没递给她，淡淡扫了眼上面龙啸天三个字，摊在手心，化为了灰烬。

    龙啸天脸色大变，狠狠瞪了眼白皙英俊的风潇。风道长面色平静地别过脸，看都懒得看他。

    双修？长得挺丑想得倒是挺美。

    他低头去看苏灵时，恰好对上她仰头看上来的目光，冬日暖阳打在她光洁的脸上，连带着眸子里也覆了一层柔光，他忽然心念一动，许久之前的一些画面涌上心头，脸颊忍不住浮现了一丝红晕。

    苏灵咦了一声：“风道长，你怎么了？”

    风潇：“……太阳有点大。”

    现下已经初冬，今日是个好天气，日头高照，坐在阳光下，很是舒适，哪里会有被炙烤的感觉。苏灵看他那张白净的脸，想他大概是怕太阳，便道：“要不然你去屋内休息，等开完会我再去找你。”

    风潇立马摇头：“不用了，其实还挺暖和的。”

    苏灵轻笑，小声道：“还不知道多久能讲完呢，你要站着累，就去歇会儿去。”

    “不累。”

    苏灵心道也是，昨天在青岩村，张青临他们累得瘫在地上，他抱着个熟睡的孩子，愣是一点汗水都没出。

    这个法会确实比苏灵预计得要漫长，讨论的内容无非似乎最近发生的怪事，各种大妖鬼怪，不仅是苏灵他们遇到过，其他门派也碰过几次，本以为只是鬼怪作祟，但昨日炼妖驱鬼之术一出，才知道作祟的不仅仅是鬼怪，可能还有人。

    这世上其实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鬼怪，而是能够c纵鬼怪的人类。八百年前那场大乱，就是源于鬼怪被c纵。

    昨晚因为苏灵在青岩村见过张青临那位三师弟张青竹，昨日驱鬼炼妖的祸首自然有了目标。不管张青竹是不是被人借尸还魂，各大玄门肯定是要通缉他的。

    几大门派讨论得热火朝天，尤其是几个牛鼻子老道，长篇大论的本事非同一般，苏灵听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加上来得早，这会儿肚子也饿了，想着反正也没人注意她，干脆中途开溜去找吃的。

    长生观门口就是一个便利店，伙同风潇跑到门边，刚刚迈出去一只脚，就差点被人绊了个跟头。

    “干吗呢？”苏灵转头一看，却见是坐在门槛边嗑着瓜子的张天师。

    张云羽道：“去买吃的？给我带罐可乐，吃瓜子吃得嘴干。”

    苏灵嘴角抽了下：“一罐够你喝么？”

    “两罐也行。”

    苏灵木着脸问：“还要什么？”

    “你看着买吧！”

    还真是一点不客气，苏灵转身继续走。张云羽伸脚将她身后的风潇勾住：“风道长不是想跟我学道术吗？现在我正好没事，坐下来教你几招。”

    风潇喜笑颜开地点头。

    苏灵看了他一眼：“那你和张天师坐在这里，我买了东西就来。”

    等苏灵走开，张天师将一包瓜子壳包好，准确无误地丢进几米开外的垃圾桶，拍拍手，斜眼看向身旁端坐的风潇：“多大了？”

    “二十三！”

    “要点脸好吗？”

    风潇梗着脖子道：“那你说我多大？”

    “反正比我大。”

    风潇：“你多大？”

    张云羽在他脑门敲了一下：“谁让你问我年龄的，懂不懂事了？”

    风潇小声嘀咕：“那你还问我呢。”

    张云羽歪头上下打量他一番，嘴角微微弯起，直到风潇被他看得不太自在了，才慢悠悠开口：“还真看不出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第45章

    风潇有些心虚地支支吾吾：“我……我不是什么玩意儿。”

    张云羽道：“我看也是。”他斜睨着看他，“不管你是什么，我看得出你身上功德很厚，大概是不会包藏祸心的。眼下两界异动，我都没卜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里面那波乌合之众估摸着也就听风是雨。如今玄风不古，有真本事的不多，苏家丫头算一个。不过真有大乱，不知道能不能挑起大梁？”

    说完又看向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抱着一大包战利品，正一边吃一边往这边走的苏灵。然后自顾地摇摇头：“我看是不行的。”

    风潇大声道：“灵灵肯定行的。”

    张云羽白痴一样斜了他一眼，然后朝苏灵招手：“苏家丫头，快点！”

    苏灵吭哧吭哧跑过来，将两瓶可乐丢在他手中，又给了一包辣条和牛r干，见他毫不犹豫先打开牛r干，笑道：“张天师，长生观是吃斋的，你作为观主的师叔，在大门口吃牛r干，不怕造孽啊！”

    张云羽塞了口牛r干，往身旁的汉白玉石狮子懒懒散散一靠：“得了吧，咱们道家不讲造孽，再说我修得道本就是百无禁忌，跟你家风道长一样。”

    苏灵道：“风道是散居道士，跟你住观道士能一样么？”

    张云羽道：“别，我一年也顶多在观里待俩月。”说着又轻飘飘扫了眼风潇，“不过我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士，你家这风道长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了？”

    苏灵道：“风道长还是家传道士呢！”

    “他这么跟你说的？”张云羽嗤了一声，继续吃牛r干，又懒洋洋道，“你们赶紧进去吧，看到小青临，让他给我拿个垫子出来，我在这里睡会儿。”

    苏灵吃了点东西勉强塞肚子，拍拍手站起来：“道观里有床榻不睡，睡大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叫花子呢？待会儿指不定有人给你跟前丢俩钢镚儿。”

    张云羽半阖上眼睛：“你懂什么？我这叫高人？”

    “高人从来不说自己是高人。”

    “我说身高。”

    “……”

    苏灵算是服了这位不着调的“高人”，想尊重一下前辈都做不到，往他嘴里狠狠塞了一把小饼干，拉着风潇往里跑了。

    张云羽掀开眼皮，将饼干卷进口中，看了眼这对小年轻的背影。

    小年轻？啊呸！

    回到观内，会议已经结束，各大门派正在院中搞社交聊天，苏灵随便听了几句，又看到旁边的牌子，原来是缉拿张青竹的赏金出来了，悬赏一千万，也不知是长生观掏钱，还是哪个土豪门派赞助，或者几大门派集资。

    反正苏灵看到那数字，双眼就直冒光了。

    “苏姑娘，准备吃午饭了，可别走了啊。”张青临看到她，走过来道。

    苏灵环顾了下这大院，乌泱泱少说也两百人，惊讶道：“你们长生观厨房这么厉害？能做几百人的饭？”

    张青临笑：“怎么可能？订得香满楼的斋饭，正等着送来呢！”

    原来道观也是要依靠外卖的。

    张青临又问：“你见着我师叔祖了吗？”

    苏灵指指身后：“在门口睡大觉呢？让你给他送个靠垫去！”

    张青临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师叔祖哦！”说着摆摆手，“那苏姑娘自便，我去找师叔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