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霍令仪刚想把身上的斗篷朝人身上盖去,可她还未曾动作,李怀瑾却已醒了过来…他的面容还沾着几分疲态,只是眼睛却依旧是清亮的。他的手覆在霍令仪的手上,跟着是哑声说道,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穿好,你也想受凉不成?”
“可是…”
霍令仪咬了唇想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他眉宇之间的不容置喙便也不再动作,她重新把斗篷盖好,而后是取过酒袋递给人,跟着是又一句:“那您喝些酒吧。”
李怀瑾这回倒是未说什么,只是接过了酒袋用了一口酒。
洞穴之中一片静谧,便越发能清晰得听出外头的风雪声…风雪较起先前好似小了许多。
霍令仪便这样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生怕错漏了旁人找寻的声音,口中是轻声说道:“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个地方。”这个洞穴太过隐蔽,只怕真到了山崖,找寻起来也得花上不少功夫。
她想到这便又朝李怀瑾那处看了一眼。
李怀瑾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看过来的眼神,他的眉眼泛开几许温和的笑意,口中是跟着温声一句:“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霍令仪闻言刚想说什么,便听到远处传来的几道声音。
那声响虽然被风雪所覆盖着并不算清晰,可霍令仪还是听到了…她朝那洞穴看了许久,等又辨认了一回才朝李怀瑾看去:“他们,是他们来找我们了!”待这话说完,她便又跟着一句:“您先在这,我去外头看看。”
“等下…”
李怀瑾坐起身,他把自己身上盖着的斗篷尽数盖在了霍令仪的身上,而后是低垂着一双眉眼细细替人穿戴后,跟着才开了口:“好了,你去吧,小心些。”
霍令仪看着李怀瑾的动作,一时竟忘记了避开…
她心中知晓李怀瑾这么做的缘故,原先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就罢了,可若是让旁人瞧见,只怕难免要多想几分。可是…霍令仪想着先前他的动作,那样的温柔,哪里还有平日那副冷硬的模样?
她抬了眼帘朝人看去,待瞧见李怀瑾眼中的那一片温和,那颗心还是止不住快速跳动起来。
霍令仪什么都未说,只是轻轻谢了人一声,跟着便快速往外头走去…她怕慢上一步,就当真要沉溺在那一双温柔目中了。
…
大抵是风雪渐停的缘故,众人手中重新握起了火把。
他们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找寻而泛出了几分疲态,步子也迈得越来越慢。
霍令仪出现在洞口的时候,便看到远处的那百余把火把,此时那堆火把所汇成的光亮却要比她平生看过最耀眼的花灯还要好看。在他们的喊声中,她也忙跟着应了几声…那处的人听到声响却是一顿。
没一会功夫,便有人往她这处走了过来。
打头的几人走得最快,只是离得还有些远,霍令仪一时也分辨不出究竟是谁。而在那一堆人中,霍令仪却看到一个身影,那道身影穿过风雪疾步朝她走来,还不等她回过神,便被人紧紧拥在了怀中。
“你没事,真好,你没事。”
霍令仪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却是一怔。霍令章?他怎么会在这处?大抵就是因为这一怔楞的缘故,她一时竟也忘记推开人。
等到霍令仪回过神来,便察觉到霍令章的身子还在轻微颤抖着,像是带着极大的恐惧紧紧拥着她…霍令仪撑在人肩上想要推开人的动作一顿,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我没事。”
她这话一落,众人也都到了跟前。
霍令仪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容,眼眶也是止不住一红,只是在触及到柳予安那张未加掩饰担忧的面上,却还是一顿。她什么都未说,只是轻轻推开霍令章,而后是低垂了一双眉眼朝众人屈膝行了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多谢你们了,李首辅就在里面。”
后话却是与关山和陆机所语。
关山和陆机听到这一句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们也未说什么只是与霍令仪拱手一礼,而后便径直往里头走去。
霍令仪也跟着迈步走了进去。
刚走到洞穴口,李怀瑾便被陆机和关山扶着走了出来…霍令仪看着他这幅模样,眉心还是止不住显露了几分担忧,就连袖下握着的手也跟着攥紧了几分。
李怀瑾看着她这幅模样,苍白的面上倒是又浮现了一抹笑,口中也是跟着温声一句:“别担心,我没事。”
他虽然让她不必担心,可霍令仪又岂能真得放心?她紧咬着唇看着人,眉心却是又紧拧了几分。
洞穴本就小,自然也进来不了多少人。
只是霍令章先前紧跟着霍令仪的脚步,自然是察觉到了两人的互动,他看着霍令仪脸上未加掩饰的担心,低垂了一双眉眼,负在身后的手也跟着一握。
等到李怀瑾一行人离开——
霍令章才上前一步,与人说道:“长姐,我们也回去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无论是面容还是声调都很是平静,仿佛先前那个惊慌失措的人并不是他。
霍令仪闻言倒是回过了神,她朝霍令章看去,待看到他眼下的乌青,她心下却有着说不出的复杂,她不知道霍令章为何来救她…却是又过了好一会,她才开了口说道:“今日辛苦你了。”不管霍令章心中是怎么想的,可先前他那一份担忧却不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人要是知道霍令章抱了令仪,那会是一副怎样的修罗场呢?(望天)
第51章
霍令仪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屋中烛火还未点起,外头的天色却已开始变得渐渐黑沉起来…许是刚刚醒来的缘故, 霍令仪觉得还有些昏沉。她把手枕在额头上, 却是又过了好一会功夫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刚要喊人进来便看到坐在另一边靠着床头小憩的许氏。
霍令仪依着屋中仅剩的几道光亮朝人看去…
先前她到家中的时候早已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得倒是听见祖母和母妃的哭泣声, 可她终归也没有什么精力去答复什么。
如今眼看着母妃侧露的面上是未加掩饰的疲态,就连那双眼下也是遮掩不住的乌青, 霍令仪的心下止不住是幽幽一叹…想来这一夜,母妃和祖母也未曾睡好。她取过一旁的白狐毛毯, 刚要坐起身替人披戴好,便看见许氏立时就坐了起来。
许氏先前睡得并不算好,迷迷糊糊得总怕晏晏出了事,如今听见动静自然忙坐起了身。只是她这一番动作太大,又因为一夜未曾好眠,身子却是趔趄了一会才重新端坐好。
她的手撑在床头上,而后是低垂了一双眉眼朝霍令仪看去, 待瞧见已经醒来的霍令仪, 许氏先是一怔,跟着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哑声说道:“晏晏, 你终于醒了。”她说话的时候,声调也跟着松泛了许多,连带着还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许氏是真的觉得庆幸,庆幸晏晏能平安无事的醒来。
她想起先前霍令章带着晏晏回来的时候, 晏晏往日那张明艳的面容是遮掩不住的苍白,就连那张红唇也泛着铁青,全身上下更是冷冰冰的…若不是还存着那口气,许氏都快以为她是死了。
许氏想到这,忙又握过霍令仪的手,她一面是把那白狐毯子重新盖在锦被上头,一面是把霍令仪的手放进了锦被里头,等替人严严实实得盖好,她才跟着说道:“晏晏,你饿不饿,或者渴不渴,母妃这就让人去给你准备好吃的。”
霍令仪看着许氏这幅紧张的模样,心下是又叹了一口气。
她握过许氏的手,而后是摇了摇头,口中是柔声说道:“母妃,您别去忙活了,我现在不渴也不饿,等过会饿了,我自会让杜若她们去准备的…”想来已经是饿过了头,她现在倒是没有半点饥饿的感觉。
待这话说完,她是又跟着一句,却是安慰起人:“您也别担心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先前在围场的时候,陛下已经着太医给她诊过脉了,只道是风寒侵体,修养几日便是。
先前她晕倒也不过是因为一夜未曾好眠,体力不支罢了。
只是——
不知道那人如今怎么样了?
先前在围场的时候,陛下就差了张太医去给人诊治,后头因为她无事便和霍令章先回来了,却是不知道李怀瑾现在究竟是幅什么样子。
霍令仪想到这,先前平和的眉目却是又紧皱了几分。她半抬了脸朝许氏看去,口中是紧跟着一句:“母妃,您可遣人去李家打听过了,李,李首辅他如今可还好?”待这话说完,她看着许氏眼中的疑惑是稍稍平缓了几分语气,而后才又继续说道:“今次若不是李首辅,只怕女儿当真回不来见您了。”
她这话说完便把昨日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只是掩去了洞穴中两人的接触和话语。
许氏耳听着霍令仪这番说道,先前刚刚恢复的面色却是又惨白了几分…昨儿个宫人来禀报的时候也并未说得太过清楚,先前霍令章回来的时候她倒是问了几句,只是那个时候晏晏还昏迷不醒,他自然也未曾多言,只说了个大概。
可如今听着晏晏这一字一句,即便她掩去了其中不少过程,可许氏还是从她这只言片语之中听出了那其中的凶险万分。
西华山的山脉复杂,形势又极其严峻。
早年间许氏也曾与霍安北一道去过那处,虽然未曾狩猎,可那里是副什么样子她却是知晓的。
许氏想到这心中便又多了几分庆幸,好在有李首辅救了晏晏,若不然就依着晏晏先前所言,想来她如今是当真看不见晏晏了。
而这一份庆幸之外,许氏对李怀瑾却是又多了几分感激…原本她以为晏晏和李首辅是不幸坠入山崖,如今才知晓竟是李首辅为了救晏晏才跟着一道下去。
许氏握着霍令仪的手,口中是跟着说道:“先前我已着人去打听过了,陛下请了身边的张太医在李家照顾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待这话说完,她是又跟着一句:“等明儿个,我便亲自去李家走一趟,李首辅救了你,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李家亲自道一声谢。”
其实这“谢”之一字,终究还是虚薄了些。
那可是当朝的李首辅,即便许氏再不通朝政,也知晓他在朝中也算得上是万人之上,且不管他究竟是为何这么做,单只他舍命救了晏晏,这一份感激又岂是一句“谢”字便能抵消的?只是这一时半会,她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霍令仪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口中是道:“明儿个我和母妃一道去吧。”她得亲自走一趟,去看看那人究竟有没有事,若不然她这心下委实有些不安。
“你…”
许氏看着霍令仪,红唇一张一合刚要拒绝,只是看着她眉眼间的执拗,却又轻轻叹了口气。她知晓晏晏的脾气,和她的父王一样,若是决定了的事,不管旁人怎么说都不会回头…她想到这便也未再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跟着是一句:“你好好休息,若是明儿个大夫说你没事了,便和我一道去。”
待这话说完——
许氏似是想到什么便又拧着眉心开口问道:“对了,晏晏你怎么会摔下去的?”晏晏的骑射她是知晓的,何况那西华山她也不是头一回去,好端端得怎么会摔下去,还正好就掉到了那山坡上。
霍令仪闻言一时却未曾说话,她的手仍旧被母妃握在手心中,眉眼却是稍稍低垂了几分恰好掩住了那双桃花目中的暗色。她怎么会摔下去的?这个问题先前她一直都未曾想过,如今想想,那第一箭也许可以用意外来说明,可那第二箭?那支刺激了马儿让它吃痛疯狂起来的箭羽,却是想彻底置她于死地。
整个围场上下,唯一对她有怨恨的便只有周承棠…
霍令仪想起先前回到围场的时候,周承棠朝她看过来的眼神,那双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怨愤和不甘。不甘她没能被掩于大雪之下,怨愤她又活着出现到了她的跟前?利用围场冬狩之名,即便当真出了什么事也可以说道一个“误伤”。
周承棠,她还真是好手段啊。
霍令仪想到这,另一只放在锦被里头的手是又跟着握紧了几分。
许氏一直都未曾听到霍令仪答声便又轻轻喊了她一声,待见到霍令仪回过神,她才又问道:“晏晏,你在想什么?”
霍令仪闻言倒是抬了脸,她敛尽了面上所有的情绪,口中是跟着说道:“没事,不过是雪天路滑,女儿不小心罢了,您别担心。”这些事没必要和母妃说,没得她又要操心。至于周承棠,原本经了上回那事,她也没想过要再与这两人牵扯上什么关系了。
可如今看来——
只怕他们日后的渊源还深着呢。
许氏见她这般答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想到霍令章便又开了口:“说起来,这回你的事,令章也帮了许多。事情传到家中的时候,他二话不说便去了,我听下人说他还是骑马去的…”她说到这是又轻轻叹了口气,跟着是又一句:“这个孩子,以前最怕这些,这次为了你倒是…”
霍令仪闻言却未说话。
她实在不懂,霍令章到底是在想什么?若是今次她死在围场,这岂不是正合了他们的心意?没了她,母妃和令君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她想起先前在围场的时候,霍令章疾步朝她跑来把她拥入怀中,还有在她的耳边呢喃的那一句“你没事,真好,你没事。”
她记得霍令章在说这话的时候,不仅是身子还是声调,都带着未曾遮掩的颤抖。
那样的作态和担忧绝对不可能是作伪的。
就是因为知晓——
霍令仪才越发看不明白霍令章,这个人究竟是在想什么?只是不管如何,今次之事她的确是要好好谢他一回。她想到这便抬了头看着母妃柔声说道:“我知道了,明儿个我自然会去谢他的。”待这话说完,她便又是一句:“您一夜未睡肯定也累了,现在我醒来了,您先回去歇息吧。”
许氏闻言倒也未再多说什么,她也的确是累了,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如今晏晏醒来她总归也能安心几分了…她重新替人掖好了被子,跟着是又说道了几句才往外走去。
没一会功夫,杜若便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是先把屋中的烛火点了几根,等到那光亮覆盖了整个屋子,她才取了一盏温水朝霍令仪走来…等走到跟前,杜若眼看着霍令仪这幅模样,一双眼眶却又止不住红了几分。
霍令仪看着她这幅眼睛红红的模样,却是轻轻笑道:“哭什么?我不是还好好活着吗?”待这话说完,霍令仪便朝人伸出手,等到杜若把她扶着坐起了身…霍令仪便又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慢慢用了几口温水,跟着她才又开口说道:“霍令章现在在什么地方?”
杜若闻言先是一怔,跟着是抹了把微湿的眼眶才轻声回道:“先前二公子把您送回来,等大夫给您诊过脉知晓您没事后便出门了。”她往日不喜林氏,对这一双儿女也提不起欢喜,可经此一事,她心中难免对霍令章还是有了几分感激。
霍令仪闻言倒也未曾说道什么。
这个时候出门,想来是西山庄子里的那位知晓事情后,请人过去一问了。
…
而此时的西山别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