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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颜近澜动作一顿。

    凤缜抓准机会,笑道:“人间说国不可一日无主,你们离开万年,万妖界便也混乱了万年,难道你们不想打破此界,早日归去吗?据我所知,万妖界五境万年混战,天道亦将崩陨,你帮了莲华,却累得自己故土不复存……值得吗?”

    他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到这个时候说,就是为了计划着逼她们五龙入魔,即使他们有归元印,可是一旦用了归元印,她们也不再构成威胁。

    然而颜近澜握紧海渊刀,湛蓝的妖瞳对上长孙仪目光。

    “陛下,我们从无后悔。”

    长孙仪笑了:“我知道你们不曾后悔,可是……你们已不该继续耽误了。”

    旁人可以飞升离去,或者如“饲”族一般,通过伽蓝秘境离开,可是五龙不行,她们受此界天道庇护重生,天道不死,她们便永远无法离开。

    长孙仪环视一周,依旧从容:“不劳烦诸位动手,只是即使赴死,我也该为自己,挣个公道。”

    随着她话语一落,南境海域之上,东方瑶华宫地界,同时华光冲霄,天地震荡,雷劫降临!

    道合诧然道:“那是……”

    “有人飞升。”长孙仪回答他:“你看,即使我在,亦有人可飞升啊。”

    所以她阻碍莲华界之人飞升的说法,如何成立呢?

    第91章 结局(完)

    堑渊海上,酒翁抱着他的酒葫芦, 哈哈直笑:“秦羽, 你交代的老头子给你做完了!老头子……不留啦!”

    这笑里, 似含悲怆, 似乎亦是叹息。

    贺惜花看着无畏迎接雷劫的酒翁, 也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他抚了抚身边花妖少女柔软的头发,轻轻一叹。

    即使是仙, 也不能够让修士死而复生。

    秦羽本可飞升的, 只是承诺在前, 为了长孙仪的托付,她宁可硬生生放弃了飞升的机会。

    “怎么会!长孙仪没死, 怎么会有人飞升?”狼狈倒地的秦寻望着南境的方向,不可思议道:“我才是莲华界第一人!飞升的应该是我!是我才对!秦羽——你偏心,你偏心……”

    一腔怨恨尚未吐完, 身躯已被一枪穿透, 神魂具散。

    从夜冷冷拔出长枪, 面无表情道:“吵死老子了,废话真多。”

    他踹了清歌一脚:“还不赶紧起来,找你主人去。”

    而东方瑶华宫,刚刚结束了沐簪雨性命的柳梳风, 也迎来了飞升雷劫。

    郑长老躬身在旁, 含泪听柳梳风将一切托付给她。

    简单嘱咐之后, 柳梳风仰望长天……万年了, 原来她与沐簪雨纠缠了这么久。

    昔日应天界万法宗丹峰,其实剩下了两个小药童。

    莲华寻到的,是沐簪雨。

    彼时她将这孩子安顿好,便舍身合道,此举对一个孩子来说,何等壮烈!沐簪雨亲眼目睹,从此心心念念,一意追求莲华之道。

    初时,他尚且记得光复丹峰,与柳梳风彼此扶持,相依为命,互生情愫,共同创立了瑶华宫。

    可惜后来,他发觉柳梳风无论各种道法天赋,皆高于他,渐渐失去本心,甚至研究出一种邪法,夺取了柳梳风修为,彻底堕入魔道,二人就此决裂,瑶华宫也被柳梳风抹去了关于他一切。

    “如今,我与师兄的孽缘已结,心结已解,又晴……也有自己的路要走,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雷劫已至。

    郑长老率领着瑶华宫弟子,共同目送柳梳风,渡劫飞升!

    西境,正与萧秋水交手的易又晴目光有一瞬间的怅然。

    无法见师尊飞升前的最后一面,没去送送她,实在遗憾……不过,只要她们都好好活着,那便终有再相逢之时。

    萧秋水冷冷道:“你既不取我性命,为何不让我离开?”

    “我本来便不是为了取你的命,”易又晴道:“萧姑娘,何必执迷不悟?回头吧,令尊一定在等你。”

    “要我回头……”萧秋水喃喃道:“已经晚了!”

    这厢,司韶白拔掉了凤呈身上的箭矢,继续哼唱:“伸手摸姐冒毛湾,分散外面冒中宽……”

    嗯哼,当年就是这混蛋偷袭,她才不小心中了他的道,这回也让他尝尝偷袭的滋味儿——可惜,他没办法再像她一样,报复回来啦。

    飞升雷劫很快散去,两人亦飞升而去,天降甘霖,却不过一瞬就停止,不知何时起,自北方天际燃起了一道紫色的火焰。

    最初的紫炎是只占据了一片天空,然而很快,火势便蔓延越烈,抬头望去,似乎已不是天,而是海。

    火海。

    北域雪山之上,神慧禅师手结佛印,收起金钵,默诵佛偈。

    “菩提本自性,起心即是妄……世人若修道,一切尽不妨。常自见己过,与道即相当。”

    “离道别觅道,终生不见道……欲得见真道,行正即是道。”

    随着念诵声,慈悲者渐渐远去。

    “自若无道心,闇行不见道……若见他人非,自非却是左。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过。”

    火势蔓延迅速,眨眼至西境,凤无惜拼命敲打着屏障,可惜令主旗的压制和保护因为主人的坚定意志,没有丝毫动摇,旗帜笼罩的范围内,庞大的力量不断搅碎凤无惜的经脉血肉,又一次次地替她洗骨换髓,要她脱胎换骨。

    “长孙仪!”

    道合元君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炽烈的火焰似乎要将天地笼罩其中,焚煮一切。

    “这是……”素来城府深厚的道合忍不住声音颤抖:“焚天紫火!”

    所谓焚天,并非虚言,待焚天紫火历经万万年而长成,确实能吞噬一界天地,莲华身系天道,也唯有焚天紫火能将她杀灭。

    要使焚天紫火成长到能吞噬一界的威力,不知要经过多少千万年的等待,因而一旦有焚天紫火诞生,就预示着一界天道将在久远之后崩塌。

    但紫火一旦长成,众人必将有所感应,这正在燃烧天道的焚天紫火,竟像是突然出现一般——道合绝对不会认为它是突然出现的,这必是以禁术喂养长大的焚天紫火……应当是莲华的手笔。

    可是为什么呢?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她真的不想活着吗?

    长孙仪仰头看去,似乎听到了紫火不受控制的哀鸣,她长长一叹,歉疚地探出神识安抚它,却任由它将属于自己的痕迹吞噬。

    九天之上,规则已现出缝隙,金龙飞于其上,口中衔着镇天石,悲亢高鸣!

    她回头,金色的竖瞳凝视着已被重重紫色火焰覆盖的莲华界,有晶莹的水光,自大大的眼瞳中划过。

    “你们该回去看看了,这是你们身为王者的责任。”

    长孙仪的话回荡在耳畔,她将镇天石交给了自己,也就是将万妖界的安稳交给了自己,沈信月不再留恋,灿烂夺目的金色龙身穿过规则裂缝,盘旋而去!

    紫火所在,将一切灵气吸纳,失却了灵气的修士,也不比凡人厉害到哪儿去,他们只能跑,慌不择路地奔跑。

    火越来越大,且不时有紫色的火焰落下,片刻就将周遭数里吞噬殆尽,此时此刻,已无人敢再分心交战,他们忙着逃跑,一面绝望地想,难道长孙仪是怨恨他们的逼迫,想要拖着整个莲华界一同陪葬吗!

    但很快,这个念头便消失了,面对着恐怖且吞噬一切的火焰,负手站在缀天峰最高处的长孙仪没有袖手旁观,她手一扬,无相扇顿时化作遮天蔽日的扇影,护住了一界生灵。

    慌忙逃路的修士们发觉不再受到紫炎的威胁,忍不住抬头望去,巨大的扇影替他们撑住了坍塌的天,牢牢护住一界。

    一瞬间,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现泪光。

    苏曼卿喃喃道:“这……”然而后半句话似乎怎么也吐不出来,咽的喉咙生疼,眼睛发烫。

    叶谭明替她接上了,声音也带了些颤抖:“传说中的……莲华圣尊呐。”

    商逸灵在一旁跳脚,气得眼泪差点留下来:“这个傻子!傻子!别人都这么对她了,她还在为别人考虑,你说她是圣母转世吗?”

    就连死,也不肯牵扯无辜,焚天紫火吞天噬地,她若是心狠一些,扯着所有人一起陪葬又如何?

    “这就是俗话说的‘就算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吗?”

    一个昆山弟子扯着嘴角,想要舒缓一下紧张的心情,却在同门眼中看见了自己泪痕斑驳的一张脸。

    那是长孙师姐啊,她离开昆山时还教导他,剑不是刀那么用的,剑是双面刃……伤人,亦伤己。

    易又晴已经停手,没有了阻碍,可萧秋水已不再打算前行了。

    “为什么?”萧秋水问:“你们不是都重视在乎她吗?为什么她要送死,你不拦她呢?”

    易又晴看着上方的火海,目光温柔而怜惜:“因为陛下累了,她不要做莲华了。”

    凤无惜半跪在幢帆前,眼角划下一条细细的水迹,她知道长孙仪是为什么,因为长孙仪本来就不打算一界同葬,她这么做,是为了让五龙回归故乡,平定万妖之乱;是为了不牵扯莲华界无辜生灵;是为了她们这些她在乎的人,能够平安。

    这是长孙仪啊!

    她从来不负任何人,只除了……

    除了,蔺如霜。

    一声惨笑近在咫尺,响在身后,长孙仪背影一僵,一时间不敢回头,但她嗅到了浓郁的血气,忍不住转身看他。

    “长孙仪。”

    蔺如霜凝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澄透明净,这种颜色,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底,可是……

    “你又骗了我一回。”

    “我不在意你骗我了,”蔺如霜伸出手,将她的手牢牢握紧:“可是你能不能好好活着?”

    男人苍白的脸上,依稀可见昔日的清逸无双,此刻却悉数染上了浓浓的悲凉,长孙仪触摸到他掌心的湿腻,低头看去,鲜红的血迹几乎刺痛双眼。

    “我以为我能算得到你在想什么,我以为你说不定可以为我留下,可是你的眼中是不是只有你的道,你总要舍身求道……那,我呢?”

    明明这个人就在眼前,可他总觉得,她是抓不住的,即使此刻握紧了她的手,她也总有一日会松开。

    “对不起,我……”

    “没有对不起!”蔺如霜手掌用力,将她拥入怀里,长孙仪还来不及反应,却已感受到他的身体的温度,比冰还要冷,瘦的可怕——若不是宽大的黑袍掩盖,只怕一眼便能看出,这已是凡人病入膏肓的模样。

    “那是你的紫火,你可以让它停下来的,一切都还来得及,长孙仪——”

    可是比这还要震撼她的,却是他埋在她肩头,洒下的湿润。

    “就当是我求你!”他话里隐带泣音:“我求你好好活着,我求你。”

    “蔺如霜,”长孙仪扶住他的肩膀,指尖缓缓擦去他眼角的泪痕:“有一件事,我之前就想做了。”

    话毕,她不曾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吻了上去。

    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这个吻隔着万年前的血与火,终于在今日得到昭彰,两唇相触,她感知到的是血的味道,苦涩,又惋惜。

    蔺如霜彻底僵住,却又忍不住在这突如其来的、幻梦般的一吻中迷茫缭乱,长孙仪伸手,掩住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