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梓看病程录看得浑然忘我，连他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去注意，茶杯上还急急冒着烟她就伸手拿去，检易怕她烫着，把杯子移开了一些，她够不着所以看过去，转眼就看见他了。

    而且还看见他手里拿着她的咖啡……

    倪梓感觉莫名其妙，最近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所以眼下她也有些没好气地看着他。

    检易无语到想发笑，把那杯茶推过去，“喝茶比咖啡健康。”

    倪梓瞟了一眼，不领情。

    最近检易总是受她冷眼，他已经自我调节到了适当的承受能力，脸皮也跟着厚起来，他靠在她办公桌旁没走，拿着她的咖啡未经同意就喝了一口。

    那样一副执迷不悟要发展办公室恋情的可耻姿态，看得倪梓差点儿要内分泌紊乱……

    他忽然说：“小词今天过来。”

    倪梓稍微分了神，眼前的字都不认识了，她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只说：“她没跟我说。”

    “今晚一起吃饭，”检易把那杯茶慢慢推向她，“小词的意思。”

    “我改天再……”

    “把茶给喝了，”他忽然开口打断她，“李主任给的茶叶。”

    “我改天再跟她吃一顿。”她坚持把话说完，然后才把茶拿过来喝了一口，刚咽下就皱起了眉头，茶叶下太多，泡得久，进嘴一阵苦涩。

    确实提神醒脑。

    检易看着她皱起的两道眉，偷着笑了下，说：“你自己打电话跟她说。”

    “……”

    不知道是不是他禁欲多年的缘故，看见她被茶水侵润过的双唇，那一层水光让他有一种想要吻干净的冲动。

    检易的长指在桌子边沿狠狠擦过……

    忽然，办公室的门开了。

    童医生走进来看见检易站在倪梓办公桌前，气氛还有些怪异，不禁愣了一下。

    检易不慌不忙地看过去，正经笑了一下，说：“童医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童医生捂着小心脏笑着说：“你别这么对我笑，怪让人心慌的，我都是有老公的人了……检医生你该早两年过来的……”

    检易：“……”

    “对了，今天急诊那边跟赶集似的。”童医生忙了一上午，过去接了杯水。

    “怎么了？”倪梓问。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送急诊的病人跟赶旺季似的，”童医生说完惊觉这话说的不妥，拍了拍嘴巴，继续说：“总之就是比平时要忙上几倍，今天有个出了车祸的病人，拍片确诊是胫腓骨骨折，但是那当口送急诊的病人太多，手术室都满了，所以就先给他把内固定做了，安排时间手术，但那病人家属不乐意，吵着闹着要马上手术，赵医生给家属解释了好几遍不碍事，家属愣是不听，说要把咱医院告到省里去，当时那盛况，你是没见着。”

    “后来怎么样了？”倪梓抱着那杯茶不小心又喝了一口，又被涩了一嘴，立马皱眉，涩到想把舌头给吐出来。

    “差点儿连急诊科主任都要跑过去，后来那病人女儿过来了，比较说得通，帮着劝了两句才完事。”童医生说完口干舌燥的，坐回办公桌去歇口气。

    下午倪梓也在急诊那边忙了一通，一直到了天黑下来，形势终于有所见缓。

    ……

    何牧阳今天请了休假，前段时间他也忙的晕头转向的，接洽客户，改稿子，连着一个月没休息，所以今天他开口说休息，老板手一挥，大方放人。

    下午六点多，检词从通道口出来，看见何牧阳挺拔的身躯歪歪斜斜靠在栏杆上，一副懒散的模样，她卯足了劲往他那边跑过去，手伸到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何牧阳回过神来，看见一张白皙隽秀的脸，眉眼弯弯的冲着自己笑，他立马就心花怒放了：“哎哟！来，牧阳哥抱抱。”

    检词后退了两步，有点嫌弃，不想抱。

    何牧阳保持双臂大开的动作数秒，说：“怎么着不想抱啊？以前你趴我肩上睡着流口水的事儿你还记得么？那时候哥都没嫌弃你，现在长大了反倒嫌弃起我来了，翅膀硬了啊？把你给厉害的！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检词受不了他的絮絮叨叨，不情不愿地蹭过去，抱了一下。

    何牧阳笑嘿嘿地摸摸她的脑袋，“走，带你吃饭去。”

    检词觍着脸笑着说：“我吃烤肉可以么？”

    “别说烤肉了，”何牧阳拍拍她的脑袋，“烤星星烤月亮我都给你烤下来。”

    “嘁——”检词噘嘴，“我哥说的对，你就爱溜嘴皮子，年纪大了就是个老不正经的！”

    “说什么呢？”何牧阳板起脸，“什么年纪大了？我明明是风华正茂！还有，你哥看着就是假正经，居然在背后嚼舌根！”

    检词“哼”一声，扭头就走。

    何牧阳嗤地一笑，“小丫头片子，脾气挺大，都是惯的！”他喊道：“你作业做完了么？”

    检词大步流星继续往前走……

    上了车，何牧阳给检易打电话，起初没接他就不打了，估计正在上手术，手术结束他会回电话过来的。

    何牧阳没开车过来，怕待会儿要喝酒，不能开车。

    他先带着检词去商场逛了逛，带她去买点生活必需品，半个小时后，检易就回电话了。

    何牧阳：“我在香荔阁定了桌，你们下班了直接过去，过去了说我名字就行了。”

    检易：“嗯，现在过去。”

    检词凑过去问：“妮子姐去么？”

    何牧阳只好问电话那头的人，“妮子去么？”

    检易看了一眼正在收拾东西的倪梓，笃定道：“她去。”

    倪梓能听见他电话里的声音，而听检易这么说，她也没反驳，默默收拾完东西就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到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她直接往医院门口走，然后就在门口的石檐下看见他了，他背对着里面，浅蓝色的衬衣，西装裤，背影她熟悉，所以远远的一眼，也能认出来。

    倪梓走过去，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直直从他身边经过。

    幸好检易眼神不错，余光瞥见她，立马跟上去。

    她横冲直撞的往前，其实根本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于是到了路边就停下了，等着身后的人为她指条明路……

    检易实在是，想笑……

    他拦了辆车，打开车门让她上车，倪梓也不扭捏，不过上了车之后也是默不吭声，难为他这么尽心尽力，她依然没有好脸色。

    其实，如果他不这么殷勤，她说不定还能对他客气点。

    因为越殷勤，就越显得他居心不良。

    到了香荔阁，检易直接说了何牧阳的名字，服务生立刻明白过来，领着他们上了二楼的包厢。

    何牧阳跟检词居然还没到。

    碗筷都是清洗好了的，没两分钟茶壶端上来，服务生给两人倒了茶就出去了，事情何牧阳都安排得妥当，什么时候上菜都吩咐好了。

    包厢里就剩下两个人独处。

    倪梓一路上都没吭过一声，现下也只是拿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忽然之间的独处，让人感觉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检易坐在她旁边的位置，看她一杯茶见底了，拿了茶壶给她添茶水。

    倪梓瞥过去，看见他挽着衬衣的袖口，露出小臂，右手拿着茶壶给她倒水，她想起高二的时候，他右手的小臂被划了一刀的事，一时有些恍惚。

    她在面对检易的时候，心思不活泛，死气沉沉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挺烦的，完全不是平时的状态。

    他有心招惹，她无意作陪。

    偏偏她出声抗议的时候，他能及时收手，进退有度。

    检易就站在她旁边，腹部几乎要贴上她的肩，不敢逾越，也不想退让，常常把自己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两个人相对无言，各怀心思，心思一致，却胜千言。

    忽然门让人从外面打开，探入一颗脑袋，检词看着里面的人笑了一下，推开门跑进来，“哥，妮子姐。”

    何牧阳单肩背着检词的粉蓝色包裹，手里还提着一袋刚刚购置的日用品，跟在她身后进来，“哎妈，这个累呀！”

    他一路上为她忙前忙后的，就跟个保姆似的。

    检词拉了张椅子坐到倪梓身边，“姐，我今晚去你那儿睡可以么？”

    倪梓给她倒了水，认真道：“可以啊，介意睡沙发么？或者睡地板？”

    检词：“……”

    倪梓：“开玩笑的，我的床是双人床。”

    何牧阳坐下来之后，喘了两口气，张嘴就说：“倒水倒水……”

    倪梓只好绕过去给他倒了杯水，“这也没怎么操劳就累成这样？”

    “这还没怎么操劳？”何牧阳指着检词，“你问问她，都对我干什么了！”

    “不就是背个包提点东西么……”检词咬着杯沿。

    “你就……”何牧阳喝了两口水，说：“隐瞒部分事实，满场跑，一会儿要看这个，一会儿要看那个，刚还跑呢，一口气跑上来，考虑一下你哥的年纪好么？”

    “不是风华正茂么？”检词笑嘻嘻说：“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

    检易看倪梓似乎闲不住，包括她总共就四个人，她拿着茶壶给这个倒水，给那个倒水，给她自己倒水，偶尔还抛开私怨施舍他一杯水……

    上了菜也坐不住。

    这水轮到他这边的时候，他接手了茶壶，然后把她拉下来坐下，“吃东西吧，出了医院不用这么忙，该歇着就歇着。”

    他还一副领导的口吻……

    虽然他进医院来，本应该可以高她一级。

    倪梓清了清嗓子，没去理会，坐下之后干脆就不起来了。

    检易拿着茶壶走到检词旁边，问：“我给你倒茶？”

    检词啃凤爪啃得起劲，不明就里地“啊”了一声，赶紧扔下凤爪，擦了擦手，然后两只手捧着杯子跟接圣旨似的接水，还说：“六分满就够了。”

    检易：“……”

    何牧阳看着只想笑，检易过来的时候，他笑笑说：“我自己来，给人倒点水可委屈死你大爷了！”

    检易把茶壶放下，淡淡道：“你大爷。”

    倪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