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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恰好,有一道轻盈的脚步正在朝汤文走来。

    在思是好心,今天炊事班做了鲫鱼汤,村子里那些伤兵一个个狼吞虎咽,吃个饭像打仗了一样,眼看着鱼汤就快被喝没了。

    “汤文,it's time for dinner!”

    (该吃晚饭了。)

    中国有句老话,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他腿伤还没好,年纪又不大,正是应该趁机多吃点儿,好好补补身体才行。

    “挂了。”熟悉的嗓音传入了手机的听筒。周觉山沉声,眸色骤深,放下咖啡杯。

    汤文立即听命,按下结束按钮,转身,匆匆忙忙地将手机揣回了裤兜里面。

    在思出现在胡同尽头时,大约就只比汤文收手机的动作晚了0.1秒。她没看见汤文的手机,但是看到了他从裤兜附近抬手的动作,宽松的裤兜侧面微微地凸起了两个小小的尖角,距离不远……

    漆黑的眼珠在眼底一旋。

    “你在打电话?”

    “没有啊。”

    “你在给周觉山打电话?”

    “没有啊。”

    汤文接连否认。暗地里悄悄地咬紧牙根儿,tmd,这女人怎么这么聪明?他明明演的天衣无缝。

    “……”在思莞尔,浅浅地笑了一下。她就猜到了,周觉山并没有失联,只是像他走时一样,他通知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通知她,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也有可能会联系所有人,但也不会联系她……

    不告诉她,或许也有利有弊吧,毕竟她是个战地记者的身份,这种两邦之间的军事行动不管是出于什么角度考虑,她自然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思抿唇,眼波微动,耸了下肩膀,继续说道,“周觉山一走几天,你是他的文书,如果他真的没有联系过你,你怎么可能坐得住。”

    周觉山去克钦这一路凶多吉少,依照汤文对周觉山的忠心程度,他势必会定时地询问周觉山的动向,为他铺一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更何况,周觉山不在的这些日子,村寨里的那些伤兵、炊事兵、医疗兵,一个个依旧认真工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缅甸的少数民族独立武装部队基本上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水平和素质,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人松散惯了,如果没有人在幕后下达了准确的命令和要求,他们是绝对做不到现在这样的。

    在思最近几天确实是闲到发呆,但发呆并不等于犯傻。

    “他说了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吗?”

    她语气肯定,侧头看汤文。

    她的日记本被周觉山给带到克钦去了,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她想找个机会再把东西从他手里再拿回来……

    汤文摸摸脖子,有点尴尬。

    “你不说那我问别人也一样。”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伤兵可没有汤文嘴严,在思回头随便找个东西贿赂一下,她就不信没有人告诉她。

    “the day after tomorrow!”

    (后天。)

    眼见着在思要走,汤文连忙拦住了她。他皱着眉,有点紧张地道。

    “你别跟团长说漏了。”

    这其实都算军事机密,他发过誓不告诉她的。

    在思笑着点头,没再多问。

    汤文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吃饭的地方。

    当晚,夜深人静,山里散发着温暖的潮气,整个村寨笼罩在氤氲的纱幕里,树上的蝉鸣声不断,月上枝头,在思一个人坐在竹屋的书桌前,把玩着周觉山用过的纸笔,若有所思。

    周觉山后天回来……

    明天是缅甸一年一度的光明节……

    光明节又叫“献袈裟节”,是缅甸人十分重视的节日,每年到这个时候,月圆之夜,信男善女都要向僧侣敬献袈裟,点灯迎神,举办各种娱乐活动。

    到那个时候,人一定会很多,场面也会很混乱,她要不要趁着这个时机,离开这里……

    逃跑的想法再度浮现出来,在思想了又想,虽然这一次的想法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紧急又迫切,但她多少还是想走,毕竟周觉山对她并不信任,她又何必安静本分地留在他身边。

    先计划了再说,到时走与不走,视具体情况而定。

    思及此,在思打开周觉山的钢笔,快速地在桌上的白纸上书写了起来。

    她画了一张地图,又将重点的环节标记了出来。

    其实还是很简单,主要是因为周觉山不在的几天,她观察入微,每天看似是坐在门口无聊发呆,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在计算从门前路过的哨兵巡逻与换岗时间。在战场上呆了两年,她深知一点,不管是多么精准地布排,只要涉及到人为,就一定还是会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漏洞。

    她可以抓住明晚七点二十五分的那次吃饭与换岗之间的巡逻漏洞,伪装一番,混在村民之中,跟着他们一路赶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寺庙去。

    至于剩下逃离的计划,就如同上一次她在河边的计划一样。缅甸的寺庙一般都临河而建,那附近肯定有船或者其他的交通设施,只要她能脱离军队的视线,再沿着南渡河一路北上,她就可以赶到瑞丽口岸,回到国内。

    就算不跑,她也决心要出去转转。

    在思如此想着……放下笔,起身。

    明亮的卧室里,有人拉上了窗帘,在思确认了一遍四周的窗户,清新的画面骤然变得香艳起来,床边,女人脱掉裙子,摘掉了胸罩,撩开乌黑的长发,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窈窕曼妙的身姿春光旖旎,撩人到极致。

    周觉山瞬间将笔记本阖上。

    抱歉,他无意偷看。

    画面里的人毫无察觉,自然地熄灯,睡觉。

    周觉山一只手掌按压着笔记本盖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桌面,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刚才电脑中的画面……他仓促地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打开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估算好时间,才又把笔记本重新打开。

    实时的监控画面已经变黑,房间里悄无声息,说明刚刚的女人已经睡了,他将时间后退到5分钟之前,双击左键,放大了在思画下的那张草图。

    晚上七点二十五……

    寺庙……

    坐船……

    “tmd。”出尔反尔,他就知道这女人安分不了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  在思:出发,回家家咯~~

    周觉山:我在终点站等你。

    第十三章

    一夜的各怀鬼胎。

    翌日,清晨,光明节如约而至,整座村寨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屋子和院落也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街道上一尘不染,手巧的老人们编着竹灯笼,穿戴朴素整齐,村里的女人和小孩集体到村口的河边沐浴,洗净身上的尘土,再穿上新做的笼基。

    印象中,东南亚人的生活基本都是如此,缓慢而宁静,不论贫穷或富有,脸上总是能挂着笑容,享受着生活中的一点一滴。

    在思照旧坐在门口。

    她托着腮,坐在高高的门槛上,静静地望着远处的街道,不一会儿,再低头抱紧膝盖,认真地观察着有没有落单的蚂蚁从自己身边路过。

    ……

    “小姐,我给你新做了一身特敏,你穿上看看,肯定很漂亮!”晌午时分,康嫂从屋里走来,笑盈盈地盯着她看。

    康嫂口中的“特敏”在缅甸也叫笼基,在东南亚其他国家又称纱笼,是流行于南亚、东南亚等地区的一种传统服饰。

    在思微怔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康嫂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在思,将她拽到了楼梯口,又一路推到了二楼的卧室。

    床上铺着一件乳白色的斜襟短上衣,一整块做工精细的同色蚕丝布料悬挂在一旁的晾衣架上,蚕丝质地轻盈,平滑的表面还绣着一层淡白的水波纹理。

    难得的刺绣工艺,完美精湛,贵而不露,故意隐藏的白色绣纹没有半点瑕疵,表面大面积运用的施针和戳纱针法,像极了国内的湘绣。布料边角与边缘都用细针勾勒着小叶龙船花,典雅、热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缅甸的国花……

    在思微讶着转头,“康嫂,这是你做的吗?”

    在当地生活了一个多月,在思很清楚,缅甸当地的普通女性常穿的特敏基本上都是一块纯棉的色布或花布,布料还时常掉色,绝对没有这样的衣服。

    而且……这么一道道精细繁复的工艺,考究又精致,康嫂为人又一向大喇喇的,糊里糊涂,莫名地,在思总觉得,不像是出自康嫂之手。

    可康嫂又不懂中文,她哪听得懂这个,她只将衣服摘下来,抖了抖便塞进了在思的怀里,“你穿吧,你穿肯定好看。”

    “……”

    在思抿唇,犹豫,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康嫂看看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人硬按在椅子上便开始捯饬起来。更衣、梳头……约莫十分钟后,她将长至脚背的特敏紧紧裹到在思的腰上……

    霎时间,楚楚动人。

    镜子里的人,一袭乌黑的长发微微挽起,碎落的发丝点缀在莹白的耳侧,短上衣露出了她一截纤长的脖颈,身姿苗条婀娜,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如果周长官在就好了!”

    康嫂细心地帮在思把她的银色项链摆正。自顾自地开心地道。

    “……”在思移开视线,垂了垂眼睫,没有吭声。

    心想道,他这辈子应该是都看不见了。

    康嫂抱起了从在思身上换下来的衣服,打算去洗,临走前还用手势提醒她——“今天是光明节,按照缅甸的风俗,当地女人们就是必须要穿特敏才行。”

    亏得她提醒,在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打算用来伪装成当地人的衣服还没有准备。

    她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大致有了思量,这倒也好,等到晚上,她就穿这个用来逃跑吧。

    晚上七点多钟,天已经黑了,村民们摩肩擦踵站在村口,手捧着烛灯,排成一队,连成了一条灯火游龙的壮观景象。

    村口有士兵站岗,挨个检查。

    在思披着一个暗色的头巾,又用自己先前找好的披肩挡住自己身上那件纯白特敏的独有花纹,缅甸女人骨架偏大,她藏在人群中也不起眼,队伍越来越短,天黑光线不好,她祈祷站岗的士兵认不出她,也看不出衣服的细节……

    “你!”

    在思刚走到村口,一个士兵忽地厉声叫她,在思闷头快走了两步想假装没有听到,那士兵立刻鸣枪示警,枪声响彻夜空。

    “……”在思怔在原地。

    她眼底一片震荡,低着头,惶惶不安。

    士兵快步地跑了过来,收起枪,趾高气昂地挑了挑眉毛,“光明节,怎么都不拿个烛灯呢?”

    说着,他打开了腰上的大布口袋,接连拿出了几张长方形的油纸、一支蜡烛和一枚打火机,在思眨眨眼睛,都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对方已经将油纸折成了一盏荷花灯,插了一根蜡烛进去,用打火机点燃。

    “走吧走吧。”

    士兵甩了甩胳膊,扯着嗓子,催促着队伍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