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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庙小,门更小,只容一人通过。叶深只得松开了佳月的手,让她先进。

    进了庙,里面跟外面一样,石板地上爬满了青苔,小紫花开得正好。院子里的一棵银杏树,金黄的落叶,洒了半院。

    院子左边,是一个小木亭,挂了一口青铜色的钟。下面还有一口圆圆的小石井,井台上放了一只黄色的木桶。

    这让佳月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穿越了时空,突然来到了古代,晨钟暮鼓,悠然南山。

    她静静地站在院里,莫名地觉得一切都很安宁。

    叶深走到井边,熟练地把木桶放进井里,提了一桶水上来,招呼佳月:“渴吗?要不要喝一口。水很甜。”

    佳月终于有点儿开心起来,走过去,先洗了手,就用手接了一小勺井水,喝了一口,凉浸浸,甜丝丝的。

    “叶老师,你是天才,你就是天才,居然连井水都会打!”佳月嘴唇上还挂着井水珠子,微笑起来。

    叶深也微笑起来,脸上的笑意说不出的安静悠远:“我在这里,住过一年多。”

    佳月笑容一顿,再度骇然呆住了。

    叶深低低地笑出声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呀,我不但差点儿死了,还差点儿出家做了和尚。”

    佳月的眼眶又淡淡地红了。

    “走,我们进去吧!外面有点儿凉了。”叶深指了指正前方的肃静的大殿。

    两人进了殿。大殿中间供奉着一尊释迦摩尼木像,泥金斑驳,但是宝相庄严,比香火旺盛的大庙中的金装大佛,多了一丝慈悲和亲近。

    像下有供品和鲜花,地上有几个淡黄,草编蒲团。

    叶深指了指:“咱们坐下说话吧。”

    好在佳月穿的是宽松的黑色西服长裤,她便学着叶深盘腿坐下。两人并排面向佛像而坐。

    “lsat是考了,成绩还不错,学校也申请了。我突然一下子就觉得空虚,好像从云层里掉了下来。白天不知道该做什么,晚上睡不着觉。我挺了一个月,知道自己可能心理出了问题。我自己读心里学的书,跑医院,可是,病情急剧恶化,拿到学校通知的时候,我已经有了自杀倾向。”

    叶深抬眼看向释迦摩尼像,有些出神。

    “国是出不了了。我第一次来这里,本来是想,到山里找个安静的地方自杀的。”叶深说得很轻描淡写,佳月的心却好像遭遇了惊涛骇浪,猛地又揪痛起来。

    “也是我命不该绝。那天,我突然听到了这庙里的晚钟。那钟声……轻越,悠扬,好像整个山都笼罩在钟声里,好像在告诉我,滚滚红尘里还有一片安静的地方。”

    佳月眼里的泪终于顺着脸颊,无声地滑了下来。

    “后来,我就住了进来,慧定师傅收留了我。这里清静得很。我每天除了帮他们打打水,扫扫院子,其他的时间,就是读读书,自己给自己疗伤。我慢慢地才明白,我的情绪压力,是从小就积累下来的,当律师之后,压力更大,却从来没得到过纾解,终于经过那一次失败的缺口,彻底爆发了出来。”

    叶深转头看向佳月,抬手帮她轻轻抹掉脸上的泪水。

    “情绪,真的可以杀人于无形。佳月,你的路才刚刚开始,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受到情绪的困扰。”

    佳月眼里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却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不会的。”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在大殿里,却听得清清楚楚:“因为我有你!”

    两人都不再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叶深,你来了。”殿外走进一位中年僧人,样子很普通,就像你会在路上街边,每天都会遇到的,那种平凡的中年人。

    “慧定师傅!”叶深站了起来。佳月也急忙跟着站了起来。

    “我来关殿门。童居士就要跟我来拜一下菩萨。”

    叶深看了一眼站在慧定身后的那位女士,微微颔首:“你也来了?”

    佳月早就看见,慧定师傅身边站着一个,气质安宁的美女,年纪大约三十上下。

    那美女也打量着她。

    “这是我的助手车佳月,这位是慧定法师。这位是寺里的女居士,童维。”

    佳月听到“助手”两个字,心情莫名地竟泛起一点点涩。她乖巧地向慧定法师他童维问了好,就面带微笑,安静地站在一边,听他们寒暄。

    三人寒暄了几句,童维才主动跟佳月搭了话:“车律师,你身上背的包包,喜欢吗?还是我陪叶深去选的呢!”

    佳月闻言,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原来这位童女士,就是之前青青看到,跟叶深逛商场的那位!

    “谢谢你,我挺喜欢的!”

    佳月说完,看了一眼叶深。心里好像被人打了个小小的褶皱。

    “那家商场是童维家的。我去帮忙处理个租客的小事,不好收她的钱,就顺便请她,给你挑了个见面礼。”叶深状似随意地解释道。

    佳月心里那小小的褶皱,瞬间被熨平了。

    她微笑着:“童小姐的眼光很好。”

    童维嘴角一勾,看了一眼叶深:“他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

    叶深笑笑:“我只知道选喜欢的!法师,您说是不是?”

    慧定法师:“大智慧到彼岸,善哉善哉!我要锁门了……”

    佳月:“……”

    第二天一早,佳月就打电话给方先生,约他见面。

    谁知道方先生说:“我没有什么好跟她谈的。我已经准备好起诉了。咱们法庭见!”

    佳月心里的情绪一下子翻了上来:“我们已经知道您出轨的对象了。您要起诉也好。咱们就在法庭上见!”

    说完,佳月狠狠地挂断了电话。挂完了,她才想起来,方太太并不想上法庭。她有些懊悔,紧张地双手十指交握,抱成一个拳头,这下要怎么办。

    她站起来,看了看叶深的办公室,里面有人在谈话。

    她忍不住轻轻地砸了一下自己的头,冲动是魔鬼,她看来应该多去寻慧寺,向定慧法师学习一下,大智慧到彼岸的法门。

    这时,手机响了。居然是齐涛。

    她犹豫了一下,想到青青,还是接了起来:“齐涛,怎么样?有好消息吗?”

    齐涛的声音有点儿冲:“你那天怎么不告诉我,说我经纪人几次三番整你朋友?你是不是怀疑是我干的?”

    “是有点儿怀疑,你小时候的前科太多了!”佳月现在相信,齐涛对那些事不知情。

    “土土,谁小时候,还没当过几回熊孩子?我答应你朋友在健身中心做专访,泳装照也可以。不过,你不许再计较我以前的那些糗事了!”

    佳月觉得有些好笑,不错,小时候齐涛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那你先不许再叫我土土,跟要吐了似的的,太难听了!”

    “那我叫你什么?佳佳?月月?小月月?”齐涛的声音很富有表现力,越叫越肉麻。

    佳月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正要吼回去,就听到叶深幽幽的声音。

    “是那个齐涛?你们……还有联系?”

    佳月:“……”为什么,她感觉到空气里有一丝酸酸的味道?

    第33章 我没钱,可叶深有啊!

    佳月回头, 叶深斜靠在办公室门口,胳膊环抱,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佳月心里一动, 笑意盈盈地看着叶深, 点了点头。半侧回脸,继续讲电话, 眼神却悄悄地溜到了叶深那边。

    “你就叫我……车小妹吧!”

    叶深的云淡风轻,被这个奇异的称呼打乱了。小妹?他嘴角含笑, 继续依在门口看佳月打电话。

    齐涛在电话那头笑得拍桌:“小妹?my god, 你不知道我刚刚演过秦观吗?”

    佳月额角顿时流下三条黑线……被齐涛欺负可能是她的宿命。

    突然有电话进来, 她一看,竟然是方先生。

    佳月心里猛地一慌,伸手就想接起来。可……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很迫不及待, 正等着方先生的电话?做案子,实际操作,好难哦。佳月用手背揉了一下额头。

    她求救一样,看了一眼依门笑立的叶深, 顿时觉得有了底气,立刻挂掉了方先生的电话。

    她清了清嗓子,回到跟齐涛的电话中, :“你安排时间吧,这回可不许再放我朋友鸽子了!”

    齐涛顿了顿:“后天晚上,行吗?你来监督我,我肯定不敢作怪。”

    要她也去?佳月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她咬了咬嘴唇, 还是青青更重要:“好啊!后天,我去监督!”

    挂了电话,佳月小跑到叶深面前,脸上露出些焦灼:“叶老师,方先生说他们不想谈,要直接起诉。刚才他又来电话,我没接,想先跟您商量一下。”

    叶深挑了挑眉毛,让开了门:“进去谈吧!”

    他们进了门,叶深却没往办公桌去,而是去了小茶机。

    “想喝什么?”叶深慢条斯理地洗着青花瓷杯子。

    “茶……我……来吧。”佳月伸手想去接杯子,好像她才是助理。

    叶深轻轻摇了摇头:“没事,你刚才说,要去监督?监督什么?”

    佳月心里好像有一缕烟花升起,明明空气里有一丝丝酸,可她却觉得回着淡淡的甜。

    佳月简单说了说,青青采访齐涛的前因后果。

    叶深专注地听着,一边把茶也泡好了,推到佳月面前。

    佳月见叶深表情一派沉静,本来想邀他一起去的话,在舌头上滚了滚,又咽了下去。她低了头,端起茶,想喝,嘴唇碰到杯沿又觉得烫。

    片刻之后,她听到叶深淡淡地说:"后天我有空,正想去健身,你不介意我去吧?"

    佳月抿着嘴,无声地笑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叶深轻咳了一下,自己也倒了杯茶,抿了抿。

    “你刚才没接方先生电话,做得很好。你需要事先想清楚,他会说什么,你又该怎么应对。而你怎么应对,又首先要尊重方太太的想法。有句话叫——事缓刚圆,很多事,慢才是真正的快,因为你不容易犯错走弯路。”

    佳月抬起黑呦呦的眼睛,目光潾潾:“我懂了。我先跟方太太联系,跟她商量一下。至于方先生,我想,他那么多年都藏得这么好,可能是因为他的母亲。但也有其他的社会因素,比方说他的单位,还有儿子。虽然他的母亲去世了,可其他因素没有变化,所以,我判断,他不会愿意在法庭上公开。我们想要为方太太争取好的条件,也许正确的做法是……让他们去起诉。”

    叶深用修长的手指划着杯沿,他目光一闪:“分析是对的,可是,结论不对。他们既然知道了咱们的底牌,就不太可能去起诉。而且,方先生反正也已经搬出去跟别人同居了,离不离婚对他又有多大的影响?”

    佳月偷偷鄙视了自己一下。她的脑子跟叶深一比,还真是小孩脑,没有发育完全。

    她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叶深,像只想吃鱼,却不知道怎么开罐头的小猫。

    叶深看得心软:“你已经很棒了。有些事,不但需要法律经验,更需要生活经验,你年纪太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就知道了。”

    佳月不由得红唇嘟了一嘟:“说得自己有多老似的。老——师,那您给我支个招吧!”

    叶深目光一闪,难得地有了些少年的捉狭,他招了招手:“附耳过来,为师有一妙计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