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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裴翎还记得头一次尝到他的手艺,笑道:“辛苦养儿数载,总算到了收获的时候。”

    裴拓那小子就完全不指望了,烧个水都能把锅底烧穿掉的。

    “怎么又想起来这些了?”裴翎笑道。

    “将军以前为我熬的粥和蛋羹,是世上最美味的粥和蛋羹了。”任惊雷低头说着。

    “天下的米粥,还不都一个味道。”裴翎笑着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两人继续吃着饭。

    直到吃完,净过手,裴翎才施施然问道:“昨晚战况如何?”

    事情的大概经过,早已经有侍从第一时间禀报了回来。但详细的情形,尤其皇帝等人的表现,还是得陪伴在圣驾身边的任惊雷说一遍。

    听完整个经过,裴翎点点头,“皇上心性比我想象的更加沉稳。”

    任惊雷犹豫道:“只是看皇上那时候的表情,极为痛苦,只怕此时心中悲恸呢。”

    “嗯,我这就进宫一趟。”裴翎点点头。

    “你五城兵马司那边事务繁忙,早些去处理吧。”

    第148章 康城攻略

    任惊雷说的没错, 此时的秦诺确实很痛苦,但更多的, 却是一种愤怒。

    宫廷之内。

    秦诺一个人在乾元殿内来回徘徊着, 屏退了所有人的进入。

    包括霍幼绢,也只是在殿外紧张地看着内殿,心情沉重。

    所有人都明白, 皇帝需要一个空间冷静一下。

    并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 皇帝在殿内一脸震怒或者失措。秦诺的神情堪称冷静, 只是走动之间, 怅然失神。

    所谓的怒意, 最终都化成一句话:“这个骗子……”

    短短半个时辰之后, 秦诺就走出了大殿。

    时间比众人想象中的都要短。许敏才几个人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松到一半, 就听到皇上开了口。

    “酒水准备好了吗?朕要亲自送过去。”

    “皇上!”许敏才脸色剧变,“皇上龙体牵系天下安泰,绝不可轻易涉险。”

    秦诺摇摇头:“他若是想要杀朕, 在这宫里有多少机会?之前都没有动手,现在又怎么可能动手。”

    “那不一样。”许敏才坚持道。之前方源潜伏皇帝身边,没有动手,也许是为了套取更多的情报,和更安全的隐藏,现在已经身份败露……

    “许公公,就请皇上走一趟吧。”霍幼绢开了口,声音冷静自持。

    意料之外, 作为最关心皇帝安危的人,竟然赞同这个冒险的举动。

    霍幼绢低声道:“不让皇上过去,他只会一辈子放不下这件事。”

    许敏才神情犹豫纠结,其实,方源在被押回宫中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喝下了散功的毒药,论理现在功体受制,并不会有威胁,但他总觉得还是很危险。

    “闪开。”秦诺沉下脸色。

    年轻帝王少见地展现自己威仪的一面,最终,阻拦的脚步都只能乖乖后退。

    秦诺快步走过廊道。到了方源的房间门口。

    将人押回宫中之后,秦诺并没有将人关进慎刑司那些地方,而是将人关进了他原本居住的房间里。

    看守的侍卫躬身行礼,然后打开门锁。

    秦诺进了房内。

    两人关系虽然亲密,但是方源的房间他还是第一次进来。目光扫过,房间里简单地出奇,也干净地出奇。

    桌椅板凳都一尘不染,除了这些必要的生活物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赘饰。从这样一个房间里,几乎丝毫看不见主人的喜好和乐趣。

    是他疏忽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方源的日子会是这样苦闷。

    而方源本人正坐在桌子旁边,神情如往常般的淡然。

    看到秦诺进来,他起身躬身行礼,那一瞬间,秦诺有种错觉,之前的种种变故,都是刚才自己午睡时候的噩梦。

    自己和方源之间一如既往。

    很快,这份臆想被打破了,被清脆的锁链声。方源的手脚都戴着精铁所制的束缚。虽然武功已经被制住,但宫中还是没有丝毫放松。

    “皇上不该过来的。”方源开口道。

    “朕只是不甘心。”秦诺盯着他。

    方源笑了笑:“皇上还有什么想要询问的吗?”

    “该知道的朕都知道了。”秦诺垂下视线,“朕就是不明白,在你的认知中,南陈还有赢面吗?”

    方源沉默了片刻,抬头道:“希望皇上记住之前的承诺,善待南陈子民。”

    “原来你也不看好未来的大势,为什么非要选择这一条死路。”秦诺咬牙问道。

    “有些道路,纵然明知道走下去会粉身碎骨,也不得不选择罢了。”方源垂下视线。

    秦诺突然瞪着他:“你之前欺骗朕,你说在南陈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

    “所以,皇上想要过来问罪吗?”方源嘴角甚至浮现了一抹笑意。

    “那么,臣已经知罪了,请皇上赐罪吧。”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李丸跟在秦诺身后,已经将一壶酒送上了桌案。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秦诺别过头:“真的要到这一步吗?”

    “皇上难道认为,这中间还有缓和的余地?”方源反问。

    “如果有这么深的仇恨,为什么之前没有对我动手?”秦诺问道。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臣并不想辜负这份恩义。”顿了顿,方源继续说道,“至于裴将军,他武功太高,还在臣之上,臣几次想过要动手,奈何找不到破绽。”

    “他应该察觉到了。臣的真实身份,也是他告诉皇上的吧?”方源平淡地说着。

    完美的说辞,毫无破绽。秦诺死死盯着他,试图在这张熟悉的脸孔上找出一分动摇来。

    沉默了片刻,秦诺突然开口问道:“除了朕,你以前教过别人武功吗?”这是皇帝第二次询问他这个问题。日常习武教导的间隙,他也曾含笑追问着这些往事。

    对这个问题,方源还是一样的回答。

    他闭上眼睛:“陈年往事,臣已经记不清楚了。”

    等了一会儿,见皇帝还是没有动手的念头,他又催促道:“结束了,皇上,一切都结束了。”

    秦诺咬着唇,终于点头道:“好,如你所愿,结束了,朕送你一程。”

    他走到桌边,亲自动手斟了一杯酒,甘醇的香气传来,是秦诺喜欢的琼花酿的味道。

    方源的手被禁锢着,秦诺端着酒杯,送到他唇边。

    就着年轻皇帝的手,方源将毒酒一饮而尽。

    将杯子扔在地上,秦诺低声道:“你我的师徒缘分,朕今生都铭记在心。”

    顿了顿,又问:“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什么要跟朕说的吗?”

    方源闭上眼睛,不再回答。

    秦诺也不留恋,转身离开,他知晓方源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并不愿意让人看见狼狈的姿态,更重要的是,他还有接下来的布局要筹谋。

    走到门边,秦诺却又听见那人低低的声音传来。

    “臣祝皇上诸事遂顺,腾风而起,荡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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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乾元殿,许敏才小心翼翼通禀,“右相求见。”

    秦诺沉默了片刻,才传召裴翎入内。

    等候在外面的裴翎并不着急,随意地问起皇帝这些日子的饮食起居,李丸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入殿之后,裴翎仔细看着秦诺的神情,疲惫却依然冷静。他心下稍安。

    注意到裴翎在观察自己,秦诺随意地笑了笑,“朕无事,裴卿不必担心,这些挫折,朕还能承受地起。”

    “皇上心性豁达,臣等就放心了。”裴翎笑道。皇帝如此冷静,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秦诺苦笑,“豁达未必,只是心中的痛苦,不好与人分享罢了。”

    裴翎温声道:“皇上,人与人之间,本就讲究一个缘字,缘来则聚,缘尽则散,不必强求。”

    秦诺抬头盯着他,“这是裴卿之前几十年的感悟吗?听这话语,朕倒是要以为是哪家的高僧来这里普度众生了。”

    裴翎哑然失笑,“只是失去的多了,偶有感慨。人生只要略长,就会发现,总有无法挽回的遗憾,和无法挽留的逝去。人力所不能及,便只能选择看开和忍受。”

    秦诺盯着他,突然一股冲动涌上来,开口问道:“如果不想放手呢?裴卿这一世,会有什么东西,是宁愿舍弃一切也要挽留的吗?”

    裴翎一怔,似乎被秦诺的问题问住了。

    顿了顿,他笑道:“臣一向看得开,执着是苦,而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秦诺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异样的神采:“是朕问得突兀了。”

    他站起身来,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径直问道:“裴卿前来,是关心南陈的战事吧。”

    “你来得正好,这是前线密州那边送来的紧急密报。关于下一步战略的,朕正想与裴卿商议。”皇帝一边说着,示意许敏才将一份战报秘折递给裴翎。

    听到皇帝转而谈起正事,裴翎也松了一口气,接过折子仔细看去。

    里面是南军下一步的攻略计划。

    虽然南陈使节团上京和谈,但两国之间的战事并没有停止,甚至更加激烈,取得更大的优势,也能拥有更多的筹码,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占据更主动的地位。

    攻略康城?这个计划不错,康城是南朝中部重镇,交通枢纽,与北边的建邺遥相呼应。一旦康城陷落,建邺便成了孤悬的城池,这是个打蛇打七寸的精明战略。

    裴翎放下密报,笑道:“杜慷是久历战场的老人了,之前在南军中,就以行事沉稳而著称。”

    言下之意便是非常赞同这一战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