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尤慕月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直头疼,毕竟都后半夜了,小国主一向作息规律,此刻黑着脸说:“汤伏华欺君犯上,扰乱宫围,罪大恶极,按律当如何处置?”
不待他人开口,汤伏华先抢答了。
“陛下,臣行事前已然查过律令。初犯者罚俸禄三载,再犯者罚五载,您应该知道我是不差钱的。”
…天方逼宫为何屡禁不止,甚至愈演愈烈?逼宫初犯只罚俸禄三年!就连起义,若是初犯都不砍头的。这律令有问题啊,问题太大了。
天方夜谭!天方夜谭!
尤慕月不甘心,一拍大腿觉得吃亏了。
起身在寝宫里来回踱步,半晌气的说不出话来,思考天方有没有这个变法实施的可能性。汤伏华见状也有点后悔,是她着急了,这种事情该慢慢来的…再说把月月气坏了要长痘痘的。于是扭扭呢呢的撒娇一般小声说了句,微臣知错了嘛…
小国主见状更气,听邻国使节说若是他们那里有人造反,都直接拖下去打死。她定睛瞧着那个跪着的活妲己,还有脸撒娇?虽说是逼宫,却刀枪剑戟什么都没带,进门还就要脱衣服,打死倒不至于。
可就罚三载俸禄实在不够解气,换了别人罚三年俸禄的确会惨一些。毕竟天方官员基本不贪腐,没了岁奉就要饿肚子,耽误工作更不行。可汤伏华是天方首富独女,这点钱连她一条裙子贵都没有。
不解气!不解气!
忽地灵机一动,尤慕月命人拿了条马鞭来。前不久看了个话本子,有一军阀头子黑豹子,生气起来一根马鞭抽人十分威风。施壮志跑到外面不知从哪儿捡了根马鞭,上面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尤慕月有些嫌弃,不过试舞了一下,猎猎有声。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干净的寝宫地砖愣是溅起尘土,隐隐有了王者风范。本打算学着抽她一顿的,可这鞭子打在身上就不得了,得下半条命,对方也是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算了有点舍不得…
只见小国主犹豫了一会儿,将鞭子一扔,走过去大力朝着汤伏华腰窝就是一脚,还没踹到,那姓汤的就歪倒在地上嘤嘤嘤的喊疼。
嗨呀摔倒了,要国主亲亲才能起来!
喻柏章见了心道阴险狡诈,下作小人,作了个揖首对尤慕月道:“陛下切勿被这佞臣蒙蔽,就拿您那鞭子抽她,习武之人扛得住!”
汤伏华听了不知想到哪儿去,脸刷的一红,也不喊疼了。捏着袖子含羞带臊的瞧着尤慕月,嘟嘟囔囔的说:“陛下…要抽也行…教他们都出去,我们关上门,再点几根红烛助兴,待妾身解开罗衫,露出…”
停停停!
尤慕月打了个禁止的手势让汤伏华闭嘴,明明是要罚她,怎么就突然开始有声小说了。这好歹是个读书人,怎的思想这般龌龊,我看天方要完球…
“滚滚滚,快把她带下去!”小国主今天太累了。
得令以后施壮志与喻柏章二人行了个礼,迫不及待的将恋恋不舍的汤伏华拖出去,这一场闹剧闹到了半夜,罪魁祸首竟然还哼哼唧唧的扒着门框不肯离去。
一炷香后,寝宫内外才都收拾妥当,明月当头,锦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这场逼宫在秋日里给尤慕月浇了一头冷水,说来登基也半年有余,平日里安逸惯了,将天方子民的暴民属性忘了个干净。汤伏华这一闹,倒因祸得福,给她敲响了警钟,睡也睡不着了,坐在窗边开始沉思。
朕当自救啊…
一杆笔在深夜里刷刷刷的写着,只有变法一途能救我与水火。
锦宫这里连夜下发了圣旨,领命的宫人快马加鞭送到了官员议事局值夜班的委员手里 ,强调要加急。
这位值夜班的委员官年纪不小,五十出头了,私下里会些工笔,在锦都的同人圈里是个有名的大手。不过他是老国主的铁饭,看不上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国主,随手把这份加急的圣旨一搁。天方又不是君主□□,圣旨也要按规矩来嘛。
天方的老国主,母亲是北边的罗刹公主,故而生的是棱角分明,神色冷冽。小国主的母亲是个不知名的宫女,福薄命短,生了孩子人就去了。这尤慕月虽说如尤氏一般样貌,在他看来却总是有种说不出的软,没有王霸之气。
今夜里发生了什么锦都人民门儿清,逼宫嘛,见怪不怪。可这小国主就是不合他的心思,姓汤的逼宫失败还全须全尾的从锦宫里出来了。那新进的左相也是个软#蛋,天方药丸。
想想他的老国主,那才是真绝色,铁血好男儿。不说年轻时如杀神一般俊美,凤眼一眯命都想给他。单就说不惑之年开始,他续起胡须,生气起来细碎胡茬便如钢针般根根竖起,好不威风。就算正对那位战场上的不败将军,也丝毫不退却,说今晚不能睡,那就不给睡。心情好时,面目有柔和下来胜似春光,虽难得一见,却更是心动。
这小脾气,迷人。
只有老国主,才当的起历代尤氏第一。
委员官一边回忆着老国主在世时的种种场景,一边收拾东西下班。路上又想到他爱豆刚到知天命的年纪,人就没了,还控制不住悲从中来。嘟囔着什么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啊,呜呜呜桃花依旧笑他#妈春风,扶着墙哭了一会儿。
同人圈大手嘛,毕竟搞文艺创作的,感情比较纤细敏感。
泪痕干透,他也差不多到家了。如今他家里比家徒四壁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家三口守着一间屋子。葬老国主的灵山附近房价实在是太贵了,想给老国主守灵的人太多,他变卖家产后目前还是买不起。等今年俸禄下来,他就告老还乡,买个小屋去陪心上人。
推开家门正待休息,听见自己儿子睡梦中的癔语,什么阿月今日也是如此美丽,阿月不,不要…
老头子一听不要,不要什么,凑近想要听个仔细,却见自家儿子道,待天黑之后再…
啐!真没出息。
算了,明日还是把圣旨加急了吧,给儿子做点事。
☆、朋友买绘本嘛?
明明已是秋日,日头还是毒辣。大清早的群臣就顶着还没散尽的暑气进了议事殿,尤慕月端坐在宝座上,眉眼如画,消暑下火。
如今的群臣平均年龄相仿,左右都不过而立之年。虽然年轻,却都算的上人生赢家,单日日面圣这一条,就够让人眼红的。
听说昨夜里汤伏华闹了一出逼宫戏码,虽说失败了,但依旧引得的锦都上下议论纷纷。就连小夜谭都不知道从哪得了消息,连夜出了一个加急特刊,今晨恐怕已经大街小巷人手一本了。毕竟是小国主登基大半年来遇到的第一次逼宫,也不知道被小夜谭给逼#逼成什么样子。
殿中臣子们说心里不打鼓不可能,现下怕是有大半都动了同样的念头。
她都行老子不行?
她最后没行那是她不行,换成老子那肯定行。
故而今日这议事殿上气氛有些古怪,往日里大家都藏着掖着,那点小心思生怕被尤慕月发现。嗨呀呀要是被国主发现人家心悦她,还不把我小瞧了去呀,这天方子民缺的就是微臣这份矜持呢。可现下有人捅破了窗户纸,估计锦宫不日就要翻江倒海,变变天了。
尤慕月手里磕磕哒哒的敲着一个册子,是她昨夜拟出来的变法初稿。连夜送与了议事局,四更天的时候已经加急誊抄,待群臣站定宫人们便分发了下去。
这册子刚刚到手,翻了第一页就听见咚的一声有人跪下了,哭天抢地的大喊,国主三思啊,严刑峻法万万使不得使不得!
其他人手没那么快,见他这样神色一滞,纷纷急忙快速翻阅了起来。这不看则以,越看心越凉,额上冒出了一头冷汗,后背的朝服此刻也半湿着贴着肌肤。不一会儿咚咚咚的跪下了一片,七嘴八舌的说不行不行不行,行不通的!
喻柏章作为昨夜的功臣,本来今早上殿是等着小国主夸夸的。没成想,刚上班就是一盆冷水浇下来,这小册子直把他热情浇灭了大半。陛下不按套路出牌啊,难道不是该说喻相护驾有功,特此封为中宫皇后,日日伴君左右吗?
为什么突然要变法?国主不爱您的子民了吗?
尤慕月看着殿中跪下一片,脑袋一歪,为何反弹这么大?
明明她父皇以前若想发个法令,群臣颠颠儿的恨不能立刻去执行,怎么轮到她就这么难?
翻了翻手里的变法初稿,她也没怎么着啊,很温和嘛…
“陛下,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说话的是汤伏华,昨夜闹了乱子还有脸来上班,哼。
新法令:
逼宫初犯者,逐出锦都,终身不得入。
再犯者,逐出国境,剥夺天方子民权利终身。
造反同理。
“这不是挺温和嘛?也没说要你的小命。”尤慕月低头对跪在殿下的汤伏华说。
“可陛下,您就是臣的命啊!”汤伏华这厢歇斯底里的告白,生怕被逐出锦都。
早知道就不逼宫了,还能日日面圣,这下好了,连面都见不到。不光不能光宗耀祖,若真因此被逐出锦都,那就是家族罪人,一辈子,好几辈子都抬不起头啊!
群臣虽说觉得汤伏华脸皮够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真什么都敢说。可这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理儿啊。
天方一万万适龄子民,哪个不是把造反逼宫当作人生理想来看的,这逼宫者造反都要这么罚,天方直接就没青壮年了,行不通根本行不通。
再说,就算是逼宫失败你判个斩立决,也比这逐出锦都好哇!
好歹斩立决后,天方国民还会把他奉为以身试法的大英雄,虽说囚皇失败,可也算的上豪杰气概。若是逐出锦都或天方去,那别说英雄了,就是窝囊废,大怂#逼。
汤伏华瘫作一团,没了昨夜的气势,眼睛红红的满是泪痕。哪还像个千金小姐,拍着大腿的哭,风度全无的模样分明就是个不讲理的农妇。
“陛下您还是杀了我吧!臣就是死,也要把骨灰撒在这锦宫内!”
士可杀不可辱啊!
殿内群臣也觉得国主此举非常不讲理,想同国主困觉是人之常情嘛。饶是此刻国主这么不讲理,端坐在宝座上的严肃模样也十分惹人疼爱,试问谁不想书写一段轰轰烈烈的儿女情长呢?故而汤伏华这人率先逼宫是有些不厚道,手段也只有些许激烈,可是罪不至此啊。
早知道天方即使最大恶极之徒,斩首行刑后也有人收集一缕头发送往灵山。
这这这,逐出锦都,逐出天方…是情人间死生不服相见,是多么决绝的誓言啊。
不管国主承不承认,天方子民其实都是把国主看作自己老婆的。平日里天人两隔已是苦痛,若连个念想都不给这就是要命了。天方归根结底就是把国主作为粘合剂,将囚皇树立为最高荣誉的,此法令一出,就是动摇国之根本。别说长此以往,数日之间天方势必大乱!
议事殿里群臣此刻都力挺汤伏华,异口同声的回绝了小国主草拟的变法初稿。尤慕月气鼓鼓的看向喻柏章,希望她的左相能说些什么。喻柏章也瞧见了心上人的炽热视线,嗫嚅了一下,这同意话真说不出口。他从小接受的理念里,逼宫造反虽说是个罪名,但其实是光荣的…
他这望族还是因为祖先囚过皇才来的…
若真按小国主这么来,他一家此刻都得发配边疆,还不如砍了他的头。
汤伏华瞧见这二人眉来眼去的场面,眼珠子一转,以最坏的想法估量了喻柏章。昨夜就是这个大王八坏了她的好事,今次国主变法又以眼神询问于他…难不成,难不成这法令根本就是他的主意!
这佞臣自己不走逼宫路线,欺负我们阿月少不更事,就想借用此举杜绝来日的情敌,独占国主以绝后患?
可这手段实在太过恶毒,其心简直可诛!
也不光汤伏华这么想,其他众臣此刻打量喻柏章的眼神也都不大对头,脑洞开一开胡思乱想起来,隐隐的就把今日这罪魁祸首的名头按在喻柏章头上。
我天真可爱的阿月怎么能想出这般狠毒的罪名?她肯定一心正在等着与我白头偕老,百年好和,早生贵子,儿孙满堂,生前同寢,死后同眠。
一定是喻柏章!
几息之间殿内气氛大变,待喻柏章反应过来已是百口莫辩。
群臣见他连连摆手更加生气,这人城府太深,心思歹毒也就罢了,还毫无担当,这么大的个子竟然是个敢做不好当的软#蛋谱系(pussy)!
殿上满打满算也没个三十岁往上的,血气方刚。平日里议论政事一言不合,下班了在锦宫里斗殴的有的事。今日这涉及行事底线之下更无法控制情绪,龙椅上的那是心尖尖当然碰不得。可这一肚子火总得撒气,喻柏章此刻就成了矛头针对所向。
混乱之下也不知道是那个先动的手,一群读书人就打了个乌烟瘴气。有三五人围攻喻柏章的,也有单挑汤伏华的,更有人因为昔日积怨与死对头互掐的。
当然,个别几个心机男孩有组织的绕着龙椅围了一圈,生怕哪个打得兴起伤到他的心上人。
尤慕月撑着头说不出话来,羡慕起邻国的君主□□起来。试问哪个封建王朝的臣子敢当着国主的面斗殴,殿前失仪回老家去吧!
人比人,气死人。
再看这群人,也都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一个个打起来这么不文明?
偷袭的,几个打一个的,专攻下三路的,看身法都是有些武学功底在的,怎么偏偏就没有什么正经货色。喻柏章已经算是全场最正直的了,此刻身上已经挂彩,很是狼狈。
打了半个多时辰,愣是没打明朗。体力不好的下了场,站在一旁的叫好。还能坚持的,也不知道都在坚持什么,总之乱斗作一团。
乌烟瘴气。
尤慕月都要气死了,变法怎么就这么难。可你看这殿中的臣子们,一个个的都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还都是文臣,单兵作战能力就有如此之高,换了武将?她这辈子就是一条仅供观赏亵#玩的金丝雀了。
变法一路注定坎坷,却非走不走。
————————————不定时出没的小剧场————————————
天将将亮,夜露还未消散去。
只见锦都大街小巷内穿梭着不少身着玄色大氅的蒙面人,行色匆匆,躲避着巡查的差人。避过以后,便主动去撞路上上早班的行人。
他们训练有素,动作统一,遇到行人不管男女老少就拉开大氅,语气十分猥#琐,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