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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这是想把她支上楼,他有话想和胡唯单独说。

    二丫多有眼力见的一个人,马上就答应了,扭头上楼,上到一半,她透过楼梯缝隙看胡唯。

    胡唯也在看她。

    站在楼下,双眼平静。

    始终淡淡微笑着,像给她鼓励似的。

    二丫开心眼睛眯成两道月牙,踏着楼梯追着越越上楼去了。

    “她是那边的……”

    “对。”胡唯就这么自然坦荡地承认了,从裤兜里摸出根烟:“老爷子的孙女。”

    岳小鹏揪心:“她家里能同意吗?”

    这样的反应胡唯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自顾自按动打火机,四处看了看,桌上没烟灰缸,岳小鹏在印象里也是不吸烟的。

    知道他在找什么,岳小鹏从下层的一个小筐里拿出个崭新的玻璃缸递过去。

    “过节的时候回去说了,她爷爷同意。”

    岳小鹏骇然,没想到那样一个家庭,竟然能答应!怎么能答应!

    “我只是听说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

    “是。”

    淡淡烟雾喷出,“挺可怜的,不记事儿的时候就不在了,只有个哥哥。”

    “她哥哥是什么情况?”

    “也在这头,一个工程师,搞涂料研究的,快结婚了。”

    那倒确实是可怜,没了父母,哥哥要再成了家,就剩一个人了。

    “你带她回来是想?”

    把烟头揉在小玻璃缸里。“对——”

    “但这事……”小胡爷第一回当着岳小鹏的面笑了下,挠挠眉角。“总得有个人去说吧。”

    岳小鹏听明白了,他是想让自己去说,这,能不能也是在变相地承认,他认了他这个父亲?

    心情复杂难辨,胡唯观察着岳小鹏的神色,给了他致命一击!

    “我妈也很喜欢她。”

    岳小鹏眼神立刻变了,变得愁思,变得温柔,变得悔恨。

    他斟酌良久,郑重给了胡唯承诺。“这件事我记在心里了,最晚不会超过明年春节。”

    “好。”

    “那,总得有些准备吧?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结婚可不是一纸报告打上去就完事了,现在时代不同了,总要有些物质基础。“我手里有点积蓄,你们如果想在虬城安家,为你置办套房子还是没问题的。或者……你想回到雁城,那更好说,地段,环境,全都挑你顺心的。钱的事情你不要操心。”

    胡唯刚要说些什么,楼上传来一阵争吵声。

    “你太笨了!我说了你要吃那个蘑菇的!!”

    “姐姐你看见食人花来了怎么不打呀!”

    “我打了!子弹不够了!你看——”

    二丫憨头憨脑地又按了几下攻击键,给小孩子证明:“真的不够了。”

    楼下相对无言地一笑。

    岳小鹏无奈默认了地说:“性格不错,一看就还是个孩子,没长大。”

    “酒量不小吧?”

    刚才她瞄着那瓶酒的时候岳小鹏就知道。

    小胡爷也羞于启齿:“以前家里吃饭的时候,能给她俩伯伯都喝桌子底下去。”

    “那倒是对你妈妈的脾气。”

    “我去上楼看一眼。”

    二楼比一楼冷,应该不常住人,只有两扇门。一扇推开,是洗手间,另一扇,是个很整洁的卧室。

    二丫和越越玩儿的正欢,胡唯用脚踢了踢越越的屁股:“挪挪,给我让个地儿。”

    越越目不转睛地拿着游戏机往左坐了坐,没了大人教,开始瞎叫人:“哥哥,你会玩儿吗?”

    小胡爷把二丫手里抢过来,也学着越越盘腿坐在地板上,眼盯屏幕:“我玩这个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这机器是他十二岁那年岳小鹏给他买的,连着一个小寸电视机,线接的乱七八糟。

    没想到他还留着。

    手速极快地操纵着马里奥上蹿下跳,越越吃了瘪,有点委屈。“你抱着我一起打呗?”

    胡唯一侧头,越越伸着手要往他怀里钻。

    顺势抱起他,小孩子耍赖:“你用一只手打,让让我。”

    小胡爷和他讨价还价:“那就再玩一把。”

    “行!”

    于是小胡爷怀里坐着越越,右手操控游戏手柄,左手揽住二丫,把小东西杀了个片甲不留。

    游戏输了,心里不痛快,越越躺在地板上不起来,耍赖。胡唯一提裤腿,蹲下给他讲道理:“怎么输不起呢?输一次就耍赖,指着谁能给你放水啊?”

    越越不高兴,气鼓鼓地抱着肩:“不行,你让它判我赢。”

    “判不了,结果都出了,你得反思过程。”

    “咋反思?”

    “多想多练呗,以后我不在家,你吃了饭就可以过来玩,等下次我再来的时候跟你比赛。”

    “不行,总来岳爷爷会不高兴的。”

    “不会,你就和他说是我让你来的。”

    还是说服不了越越,小孩子钻牛角尖,输了觉得脸上十分没面子。“那,那你再跟我玩一次,就一次!”

    “啧,刚才怎么说的,是不是我让你一只手,再陪你打最后一局。”小胡爷敲了敲他的脑门。“你跟别人在做之前说好的事情,就得按照之前说好的做。不能谈了条件又反悔,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

    越越噘嘴,小胡爷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自己好好想想,不着急。”

    他还蛮有心情的把这屋里乱七八糟的电线给接顺了。

    哼唧了半天,看大哥哥也没有松口的意思,自知认输,越越乖巧伸出两只胳膊让胡唯抱着他下楼。

    岳小鹏一抬头,就看见胡唯抱着越越,二丫跟在身后,三人从楼梯上下来。

    这一幕他等了多久!又盼了多久!

    如果他一直这样住在家里……

    无限感慨。

    送走二丫和胡唯,二丫还和岳小鹏惜别:“叔叔再见,有空我会常来看您的!”

    “好好好,有空你和胡唯一起回来,叔叔欢迎你。”

    两人一起走出岳小鹏家的小区外,二丫大大呼气,肚子咕噜一声。

    小胡爷已经猜到了:“没吃饱。”

    二丫嘿嘿笑:“你看出来了?”

    哼,给她盛饭为了端着,非说自己不吃主食,一顿恨不得吃三碗的主儿,就夹了几根青菜,肉都没舍得吃一块,能不饿?

    “走——”

    “干嘛去?”

    “带你吃大饼。”

    二丫回家的路上有个煎饼摊,老头儿一到晚上六点就出来卖煎饼,二丫立在不大的三轮车前指点江山:“不要葱花和香菜,加两个鸡蛋!”

    “好嘞,两个鸡蛋!”老头儿笑呵呵收了钱,开始给她做煎饼。

    深秋的傍晚,风吹的人冷飕飕,二丫问胡唯:“你爸爸是不是腿不好呀?风湿吗?”

    胡唯颇为诧异:“你看出来了?”

    他第一次见岳小鹏的时候都没发现,她竟然能察觉。

    “唔……”咬了一口热乎乎的煎饼,二丫被胡唯牵着手跟在他后头。“左腿好像不太灵光,他站起来的时候总要用手拄一下。”

    “左边腿,是假肢。”

    “假肢???”

    “对,当年去医疗援建的时候碰上地震,砸断了半条,被救出来组织坏死,只能截肢。”

    二丫万万没想到岳小鹏安的是假肢,一想到好好的人没了半条腿,她也跟着难受,不由得自言自语:“那得多疼啊……”

    胡唯微微用力牵紧了她的手,二丫小跑着追上去跟他并排:“那他是因为丢了半条腿,才不认你?”

    只有她才敢毫无顾忌的问出这话。

    “可能是吧。”

    这件事,胡唯倒是能理解。

    毕竟没有哪个父亲愿意让儿子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就连在医院时,他给杜希擦身体,杜希都在极力遮掩。

    一个从青壮年时期发展到中年阶段的男人,经历了身体上的力不从心,接受衰老,身体渐渐发福,有了褶子,掉了头发,谁还没个自尊心呢。

    小胡爷不禁想起自己老的那一天,心里坚定了以后回去每天再多加一千米的想法,这要是老了,她得什么样?

    仿佛想到了那画面似的,自己瘫在床上,她往他领子塞一块纸巾,边喂他吃饭边唠叨:“你看看,我都不嫌弃你——”

    想着想着,不觉带了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