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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崔洛一动不动,来这个世上好些年头了,她试问不再对不起任何人。

    萧翼见她不语,终于压低了嗓音:“我已经安排妥当,你明日就离京,待朝中风声稍稳,我再去接你回来。”

    崔洛粉白的唇角突然扬了扬:“回来?以什么身份呢?是以你二弟自居?还是二妹?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褪下男装,现在能满意了?”

    这话无疑触动了萧翼敏感的神经,他突然伸手捏住了崔洛的下巴,那双桃花眼此刻饱含愠怒,他像是在调节情绪,片刻之后,掌下的力道也松了些许:“别再逼我了。”他道。

    崔洛又笑:“我逼你?到底是谁逼了谁?你敢说当晚不是你带人包抄了刑部?”

    萧翼反驳崔洛的质问:“你到现在还不悔改?朱明礼他该死!”

    谁该死?谁又该活?

    没有人是上天,没有资格左右旁人的生死。

    崔洛不懂,萧翼对朱明礼的仇恨怎会如此之大!

    洛十娘嫁给长信侯--萧谨严之后,萧家也给她备了独立的院子,方便她过来小住,明面上,萧家也是将她当作半个公子看待的。

    崔洛被萧翼一路拽着送入寝房,并吩咐了他自己的手下在面前守着。

    这是要关着她么?

    她都已经成了皇帝的仇敌了,这天底下还有哪里能容得下她?

    崔洛身边没有侍女丫鬟,她从净房里出来,萧翼还在房中,没有离开。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闯她的屋子了,不管是长信侯府,还是崔家!

    “继兄,还有事?”崔洛问。

    ‘继兄’二字极为不好听,甚至带着几分恶意和冷意。

    但崔洛一直不曾正经的喊过他‘大哥’。

    崔洛泡了热水澡,盈白的脸上染上了三月桃花的颜色。她只穿了交领中衣,领口是开着的,露出雪白细嫩的脖颈和清冽/诱人的锁骨。

    崔洛往萧翼面前一站,他坐着的,她低着头看着他,眼神很冷,却依旧媚眼如丝。

    萧翼神色一滞,下一刻就从圆椅上起身,变成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了。从微开的衣领随意往里一瞥,就是鼓起的/诱惑。

    她今天没有束胸。

    他看似面色无痕:“你本是女儿家,早就该如此。”

    崔洛没有答话,仰面直直盯着他,抬手去解中衣上的细带,“是啊,早该如此了。”

    萧翼沉吟了一口气,摁住了她的手:“你要干什么!”

    崔洛笑了两声:“继兄不是一直想要这样么?我现在妥协了,服输了,认命了,你不高兴?”

    他是该高兴的!不是么?

    萧翼眼神乍冷,眸底一丝心痛闪过,所有的语言都没法形容他此刻内心的复杂。他的确是手段不光明了,可他想要的不是这种方式。

    二人僵持间,门外响起一阵急促且狂乱的叫唤:“世子爷!出大事了!”

    萧翼从神情迷乱中醒过神,拿了外裳给崔洛套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又给她系上了腰带,“我先出去,晚上......来看你,明日一早就送你出城。”

    崔洛没有回应他,待萧翼一离开,她所有的坚持成了一滩烂泥,直接跌在了东坡椅上。

    秋雨还在下,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打斗厮杀之声。

    这里是长信侯府,寻常人根本不敢撒野。

    崔洛正起身,夜风扑了进来,一玄色衣袍,单手持剑的人大步迈入内室。

    她微微蹙眉:“是你?”

    这时,耳畔是有人在喊她,“崔洛!崔洛你醒醒!”

    崔洛睁开眼就看见裴子信一张略显稚嫩的脸正看着她。

    “......”她竟然梦见了第一世的时候,那时从新帝手里救了朱明礼,助他离开了皇城。不为别的,更无女儿私情,不过是为了偿还伯乐之恩,和早些年欠他的人情债。

    怎会梦见了萧翼?

    崔洛彻底醒过神,“子信,你叫我何事?”

    裴子信道:“我想与你商量一下月底问学大赛的事,你我是代表书院参赛,定不能丢了书院的脸面。”

    崔洛借着昏黄的烛火,瞄了一眼案桌上的沙漏。

    这都三更天了!

    面对如此案牍劳形的裴青天,崔洛有些头疼:“.....好吧。”

    第29章 狭路

    书院一开始分寝房时, 裴子信是拒绝与顾长梅和王宗耀同宿的。

    毕竟,几人的身份家底摆在那里, 阶层相差太大, 多少会存在嫌隙与不合。但他进书院晚,当初来到书院时, 只剩下这一间寝房, 其余皆已住满。

    熬过半年,却也没发生令他难以忍受的事, 除了偶尔会在桌案上看到避火图之类的书册,裴子信对顾长梅和王宗耀并没有过多的意见。

    至于, 问学大赛, 裴子信对他二人是不抱任何期待的, 故此,将重心都放在了崔洛身上。

    崔洛似乎梦魇了,裴子信盯着她看了几眼。

    “你饿了?”他问, 见崔洛双颊微红,是熟睡之后醒来时的样子, 他添了一句:“你晚上不是吃了两碗百米饭么?”

    崔洛也是这阵子誊抄书册太累了,食量大了些,而且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不能吃发物,米饭总能多吃一些吧。

    “什么?”崔洛疑惑,她并不觉得饿。

    裴子信道:“你刚才做梦,喊了好几声‘鸡/胸’, 我都听见了。”

    他递了一个‘我懂’的眼神过来,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几块酥油饼,还是用油纸包着的,“吃吧,我娘昨天让熟人送过来的,是她亲手做的,你尝尝看。几年前闹干旱,我也挨过饿,却也没像你这般,连做梦也能喊出声来。咱们书院饭堂里没有‘鸡/胸’,鸡腿鸭脖倒是有,我也没见你吃过啊。”

    崔洛愣了愣。

    鸡胸?

    继兄!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会去吃‘继兄’的!

    崔洛记得裴子信不久之后会长的很高,他好歹是本朝为民做主的大清官,现在却也是很清贫。

    崔洛觉得不能贪了他仅有的一点吃食,道:“我不饿,就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你吃吧,我再看会书。离问学大赛还有半月,你我可要抓紧了。”

    崔洛也将顾长梅和王宗耀排斥在外,他二人就算是参赛,恐怕也是走个过场。

    单是想想秦先生那双眼睛,崔洛就不能输了这场比试。她虽不怎么在意结果,但表面上不能看裴子信看出来。裴青天的眼睛里是揉不进沙子。

    崔洛不吃酥油饼,裴子信就自己吃了几块,小几上是温热的茶水,他漱了口,方开始与崔洛说话:“据我所知,晋江书院是全京城名誉最为响亮的私塾,能与咱们书院一比高下的只有麋鹿学堂,届时只要打败他们即可。去年就是打成了平手。”

    麋鹿学堂,崔洛也有所耳闻,原先是官府创办,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私塾,好像背后还有朝廷的靠山,与晋江书院的名气不相上下。

    裴子信看似消息灵通。

    崔洛其实并不怎么担心大赛的事,好胜如裴子信,就算她和顾长梅一样吊儿郎当,这家伙也能撑住场面。

    裴子信又吃了一块酥油饼,一双黑而有神的眼睛里是对东华门无限的憧憬。

    因为参加科举的士子们上榜后,是在东华门外唱名。

    每年的问学大赛也是设在东华门外,只为图个吉利。场面尤为隆重正派,那里是普通老百姓能靠近六部衙门最近的地方,也是读书人都奢望的场所。

    更是裴子信势在必得的目标。

    崔洛忍不住问了一句:“子信,你将来......想做什么?”

    裴子信对这个问题坦诚答道:“读书人,自然要以功名为先,既然读了圣贤书,便要做圣人之事,我要入仕,为民请命,修身齐家治天下。将来立于朝堂,定为文官楷模,朝廷栋梁!”

    听完裴子信一番热情激昂,崔洛知道自己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他岂止会是文官的楷模啊!

    朝中权臣谁不想弄死他,偏生拿他一点办法也无。走到宫道上,见着他都是绕着走。裴子信可是从不问官位高低,谁贪墨枉法,他逮到就是一顿痛骂。

    原来,他是自幼就想做一个大清官,前两世他不曾改变,这一世当然也不会。

    崔洛觉得自己还是安静着等着被他弹劾的那一日吧。

    “你呢?崔洛?我觉得你跟他们不同。”裴子信正在兴头上,也想听听崔洛对将来的打算,十几岁的年华,正是憧憬梦呓的时候。

    崔洛窝在被褥里,只露出了一双星辰般的眸子,她眨了眨眼,干脆手里的书也放下了,郑重道:“我想寿终正寝!”

    “........”裴子信一僵,他还以为能找到同道中人,闻言后,难免觉得崔洛毫无鸿鹄之志,不过细一寻思,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谁不想寿终正寝呢!

    王宗耀睡的很浅,他不像顾长梅那样没有心思。

    崔洛与裴子信的谈话,他躺在屏风对面都听的一清二楚,只是闭着眼,笑了笑,不做任何评价。

    其实,寿终正寝对有些人而言,并不简单。

    很多人一辈子所期盼的,不过就是寿终正寝!

    *

    次日,天光微亮,雪天暂时放晴了,却是更加的冰寒。

    风止雪停,冬日垂挂当空,显得有些昏沉,麻雀儿也出来觅食了。

    一大清早,书院后方熙熙攘攘的人声喧哗。

    崔洛昨日睡的太迟,是被众学子的嬉闹声吵醒的。

    顾长梅绕过屏风喊她起榻:“崔洛,快别睡了,胡勇今日给咱们带了不少好东西过来,你也出来看看。”

    胡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胡勇这次安然从人命案子脱身,肯定会感激顾长梅和王宗耀等人。

    崔洛揉了揉眼,从高丽纸射进的太阳光照亮了浮动的尘埃,内室安宁又祥和,她缓和了一会才适应了刺目的光线;“胡勇?他回来了?”

    顾长梅一屁股就坐在她的床榻上,随手取了长袄过来:“他今年休学,开年才会正式回来,今日是来给大伙送吃食的,另有烤全羊三只,到了中午让后厨师傅热一下即可。”

    崔洛是被顾长梅从被褥里拉出来了,她忙道:“我自己来。”

    顾长梅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几下,“你怎么穿这么多衣裳睡觉?可是嫌冷?要不今晚你同我一起睡。我身上热乎着,不信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