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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村民们鱼贯而入,扭送被捉拿的贼人,十多个嚣张打手被滚成了粽子,扔到后院。

    煌煌火光中,阿桑藏在人群里,他望着那个被藏了大半身体的身影,黯然地低下头。

    ……

    碧桃还活着,不过后背被捅了几刀,伤口入骨,也不知有没有被伤到内脏。

    戚渊随行带了军医,给几个受伤的山贼包扎。

    只有碧桃,吴真拖着不让,非要自己给她医治:“军医是男子,于情于理不合。”

    戚渊都服了:“你那半吊子水准?碧桃没我能忍,会半夜痛死。”

    吴真自己也快撑不住了,只好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塞到军医手里, “祖传秘方,切记,一定要给她服用,一定要!”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指着身旁非要黏着她的戚渊,乞求赵姨娘,“阿娘,不要把我交给他!”

    说完跌落在地,被戚渊即时接住,再看,她已经熟熟睡去。

    是真的累得不行了。

    ……

    半夜,吴真醒来,发现自己床头守了一个人。

    男人弓着脊背,趴在床头,像是也累极了,睡得很是香甜。

    吴真一惊,感觉这男人真是一块牛皮糖,要他的时候他不在,现在倒想甩也甩不掉了。

    她爬起来,从床脚摸出一把竹耙,敲了敲男人的脑袋。

    戚渊被打醒了,见到少女举着一个不知所谓的凶器(他不认识)试图谋杀亲夫。

    “小鸽子,小爷死了你就没得嫁了。”他一把握住竹耙,向她讨饶。

    “谁准你进来的?”吴真双手一戳,一副斗破苍穹的模样。

    “我自己翻窗。”戚渊被她徒劳的举动逗笑了。

    他顺着竹耙的力量,将那凶器往自己身上一扯。

    少女一个踉跄,他揽身接住,大掌覆上她的纤腰。

    “胖了,有小肚子了。”戚渊在她耳旁轻语,如初见时那般,耳旁呼着暧昧的气。

    他还停留在四个月前,而她,早已经历了几次生死,沧桑负尽。

    如果她是真的傅步萍,如果她没有橘的帮助,怎么也活不到完完整整地再次见到他。

    一想到这儿,吴真满腹地愤懑,下意识一个肘击,将他隔离出自己的圈层之外。

    她重新举起那个竹耙,用尽力气往他头上敲,“混蛋,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高老庄的老妖精!”

    高老庄的……老妖精?

    “小鸽子,别打了,别气坏了。”戚渊以手遮了脑袋。

    打你怎么了?吴真想,她小时候还被外公用冻带鱼抽过屁股呢。

    她越打越凶狠了,一边用力打,眼泪一边簌簌而下。

    眼泪溅到戚渊脸颊,男子愣愣地,连躲都忘了躲,直挺挺站着,让她发泄个够。

    吴真本身力气也不大,又受尽了苦累,很快就打不动了。

    “你走吧,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我嫁人了,罗敷有主,这里不欢迎你了。”她垂下脑袋,抹了一把眼泪,“戚渊,我真恨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戚渊的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脆弱,他想走上前去,想要紧紧地抱紧她。

    可是那一刻,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她对你失望了。

    为了不打扰吴真休息,戚渊跌跌撞撞出了门。

    他没走,只是坐在屋檐下。

    雷声轰隆隆响起,一声高过一声。

    电闪雷鸣,划过戚渊俊朗深刻的侧颜。

    他脑子里一直在想她,方才那一刻为救碧桃,月光下的她,如同童年读过的外国神话里的女神,慨然而英勇,骄傲又端丽。

    他似乎从未认识过她,短短三天的相识,他只是瞥见了冰山的一角。

    他多想重新认识她,他的灰扑扑的小鸽子,亦或是月夜下勇毅的神女。

    ……

    第二天一大早,赵姨娘煮了安胎药,款款而来。

    屋檐珠帘一般洒落雨滴,滴滴答答,很是讨喜。

    春雨贵如油,乡间的人都很喜春日的细雨。

    赵姨娘见屋檐下坐了一个男人,美式凡立丁的制服,鸦黑的发丝,侧脸坚毅,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动打了个标签——给阿桑戴绿帽的男人。

    “让让,萍萍早上的药,我要给她端去。”赵姨娘咳了咳,聘聘邈邈地立了立。

    戚渊许是一夜没睡,眼底泛青,礼貌鞠了一躬,问道,‘’萍萍生了什么病,需要每天喝药?”

    赵姨娘瞄了戚渊一眼,朱唇轻启,“保胎的药,萍萍啊,有四个月了呢。”

    倏而,她听到哗啦一声。

    男人猛然站起,他一手撑墙,双眼紧盯着赵姨娘,生怕看漏了她一个表情。

    “她……她怀孕了?”

    赵姨娘点了点小脑袋,有些小挑衅地道,“别以为我家萍萍怀了孕就掉价了,有的是男人肯认她肚子里的孩子,愿意为她做牛做马的哦。”

    戚渊:“我……”

    他有些魂不守舍,因为他知道——那个孩子,是他的。

    赵姨娘来了又走,不知过了多久,门推开,一片蓝布长衫的衣袂出现在他的眼角。

    他转过身来,正对着眼前的人。

    此时的戚渊长长的剑眉,挺直的鼻梁,原本狭长的眼睛不知为何有点圆,也像一只狗子。

    他拦住了她的去路。

    吴真踢了他一脚,“让开。”

    青年男子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有点局促,“你好,我叫戚渊。”

    吴真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俏皮的鬓发翘了一根。

    “年二十四,幽州人士,家里……祖上是杀猪的,现在某了个正经差事,统领幽充二州。”

    “我……我想重新认识你。”

    吴真嘴角微微翘起,许是被他逗笑了。

    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嘴角耷拉下来,“傅步萍,年十九,充州千秋县人士。”

    正此时,她突然站直,直勾勾看着他,朗声又道,“近来,遭主母与嫡妹连翻陷害,两人多次买|凶|杀|人,置我于死地。”

    “不知少帅是否能够替民女伸冤……”

    她的头低下,猝不及防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大义灭亲,严惩您的未来岳母与未婚妻?!!”

    戚渊一口气提不上来,心中大恸,似被人拿捏住了咽喉,挖空了心脏一般。

    他以为他爱她,却数月来对她不闻不顾。

    他以为他对她负起了责,却任由母亲胡闹错认,将她置于步步惊心的悬崖绝境。

    第20章 民国替嫁(十六)

    黑暗中,院子后门悄悄打开,一个跛脚的身影哼哧哼哧踱了来。

    “我娘那边怎么说?”季氏迎上去,急得嘴角冒泡。

    兰奶妈本穿了一身贫家妇女的袄子掩人耳目,回来的时候袄子上滚满了泥巴,头顶老大一块血垢。

    她掩嘴欲泣,“季家不见我,门房把我打了一顿,扔了出来。”

    听闻此言,季氏抚着胸口,又惊又痛。

    她没有想到,自己全心全意对待的娘家,居然一出事就作壁上观,把她娘俩当做了弃子。

    “季家哪次出了事,不是我出钱渡资?如今我和瑶瑶遭难,他们却不仁不义,见死不救……”季氏擦了擦额头的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三日前,张家大爷锒铛入狱,县里风言风语,说他家蓄养杀手,意图暗杀州里的大人物。

    张家工厂被查封,几乎所有涉案之人都被抓了进去。

    快了,就快到她们了。

    季氏回到房间,发现傅步瑶已经醒了。

    她坐回床边,抱住她可怜的女儿,“瑶瑶,瑶瑶,你说咱们以后该怎么办呀?”

    “咱们去求老太爷,傅家在千秋县也算豪族,只要搭上整族为我们作保……”傅步瑶喃喃道。

    傅家?

    季氏浑身一颤,傻孩子,傅家才是第一个抛弃我娘俩的。

    如今傅二爷早已被关进了傅家祠堂,以老太爷为首的傅氏一族摆明了要跟她们划清界限。

    此时的傅步瑶眼中有种神志不清的眩光,她挺直腰板,“我是未来的少帅夫人,他们帮了我,以后好处数也数不尽。”

    季氏呆愣住,她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怕是有些疯魔了。

    自己当初为何要听她的话,任由她找人刺杀傅步萍呢?

    也是被眼前海市蜃楼般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

    现在想来,即便是傅步萍真的死了,她的瑶瑶也做不成少帅夫人。

    第二日,张家把季氏供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