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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6节

      圣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然后转身往外走。这是第一次,她对圣后的问话好像无动于衷。陈无诺忽然间才醒悟过来,自己好像低估了她对陈重器被杀这件事的承受力。当一个人性情大变,可能是因为心里承受的痛苦太大,大到不得不做出改变才会稍稍的缓解。

    走出去十几步,圣后的脚步停了一下。

    “器儿没了,陛下只疼一日,可是我,会疼余生。”

    她继续前行:“所以,我做什么,都不为过。”

    陈无诺的主笔啪的一声断了,他的手指微微发青。

    金陵城外,一个坐在马车里的蒙面男人低头看了看手里一个好像是罗盘之类的东西,抬起手比划了一下:“暂时不要进城了,时辰不对,不吉便是凶。叫右护法周存志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听声音,像是个女人。

    第七百七十一章 因果【求月票】

    对于安争来说,这是很突然的一天。不管是任何人,哪怕是最懒惰之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去想明天我要做什么这个问题。只是绝大部分人想到了却不会去做而已,但很多事都会在脑子里出现。

    所以哪怕还是最懒惰的人什么都没有去准备什么都没有去做,但第二天发生的事往往都在他的预计之中。安争绝对不是一个懒惰的人,不只是在修行上,还在思想上。如果一个人修行上懒惰了,那么最多回归到寻常二字。若是在思想上懒惰了,那么至少是个白痴。

    但即便如此,这样的一天对于安争来说还是完全意料之外。他为这一天安排的满满当当,除了必须做的事之外,还要抽出来固定的时间修行。霍爷说,安争有大气运。陈逍遥说,安争的体质变态的要命。然而若没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比绝大部分修行者更为艰苦不断的修行,这气运和变态体质就是个屁,放出来的时候声音很响亮,仅此而已。

    几分钟之后,这个小宗门的消息天启宗的弟子们就已经查到了。

    安争现在坐在院子里等着所谓无极宫的人继续上门的这个小宗门叫侠义堂,从宗门存在的方式和传承方式来分析,侠义堂更像个帮派。宗门和帮派其实没有办法区别开,虽然前者号称以传承为主,而后者则似乎距离俗世更近一些。

    侠义堂虽然不大,从门主到最新入门的弟子,之间隔着也就百十个人。这个小宗门的存在是安争在燕国沧蛮山出事之后的事,所以安争并不了解。

    可是安争很清楚一件事,无极宫的人绝对不是没有任何目标的随便选一个好欺负的宗门落脚。无极宫做事虽然阴狠不留余地,但他们这次毕竟是想在金陵城立足,所以谋虑思考的会很谨慎。

    不出安争的预料......侠义堂果然不是寻常的小宗门。

    在等人来的时候,安争先等来的是天启宗的弟子从各方面着手打探回来的消息。

    “宗主,陈少白那边派人送回来消息,宇文无名和宇文无尘两个人说是被国学堂请去授课了,暂时联系不上。”

    安争微微皱眉,国学堂是一群大羲皇家或者说和皇家有关系的家族的孩子学习的地方,宇文家那两个年轻人确实有资格去那里授课,但是......不久之前这两个人还因为陈重器死在西北凤凰台的事而跪在一极殿外面几天几夜圣皇不理不睬,今天怎么就突然能去国学堂做代课教习?

    “宗主,金陵府那边传回来消息说,金陵府闭门了,对外宣称说是因为有个捕快出了问题,所以金陵府新来的知府大人下令闭门自查,外面要去办事的老百姓已经排了长龙,但没有人回应。”

    “宗主,派出去联系的弟子们差不多都回来了,各大家族诡异的出奇的一致。他们都说今天有要紧事,关于过去那个什么所谓的天理宗的事他们没有办法兼顾,请咱们去圣堂那边说一声。”

    “宗主,京城之中各大宗门的宗主据说都离开了京城,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安争忍不住微微笑起来......真是巧合的有些明显了。

    能让各大家族,各大宗门都表现的如此默契,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了。安争都忍不住去想,难不成这个无极宫和大羲圣皇陛下有关系?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安争否定......大羲圣皇如果和无极宫这样一个在几十年前就臭名昭著的宗门有关系,那么除非他是脑子里进了屎。

    “宗主,侠义堂的事查清楚了。”

    进来禀报消息的,是安争特意在前两天从逆舟里秘密调回来的一个人......前大羲明法司欧阳铎手下的一个组帅叫谢微波,是原来大羲明法司之下情报司非常有才华有天赋也有干劲的一个小伙子,只不过现在也已经年过四十了。

    “说。”

    “侠义堂的堂主叫成随方。”

    安争微微皱眉,这个名字很陌生。

    “这是他建立侠义堂之后改的名字,若是说出来他原来的名字,宗主一定会记得......他叫成大成。”

    安争听到这句话,脑子里嗡的一声。

    “成大成?”

    “没错,就是当初大羲明法司审判司的司首成大成。在宗主......您在燕国沧蛮山出了事之后,他一怒离开了明法司,之后不久收拢了一批被圣堂欺压在明法司没办法继续做事的裁决,又招手了几十个愿意跟着他们行侠仗义的江湖客,组建了这个侠义堂。之后他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成随方......他,尸体没有找到,不过从后院发现的尸体大部分都是碎裂的,很多人连头都没有,所以无法确认身份了。”

    因为谢微波当初是安争的亲信之中的亲信,所以也是现在天启宗之中为数不多的知道安争就是大羲前明法司首座安争的人。

    安争感觉自己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似的那么难受,他在派人去查之前就隐隐约约的觉得,无极宫的人选择侠义堂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当现在确定了之后,安争的心里更加的难受了。

    成随方......

    成大成离开了明法司,但是没有忘记自己身为明法司之人的职责。就算是离开了明法司,就算是方争已经死了,但他还是要追随者方争。

    安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回头吩咐道:“把尸体都整理好,最好都区分出来,不要乱了......我记得成大成在京城里还有家眷的,他知道自己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家眷一直不经常露面。你派人去查一下,若是查到了就派人保护起来。”

    谢微波垂首道:“属下遵命,首座......不,宗主。这件事看来是有预谋的,无极宫的人进京第一战就选择了侠义堂,这说明他们对金陵城里的很多事都很熟悉,甚至比我们还熟悉。”

    安争知道谢微波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无极宫和金陵城里某个大家族,或者说某位高官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谢微波道:“没错,成随方曾经是明法司的人,这件事知道的一定不会太多。而在您出事之后,明法司的所有人都在圣堂的监管之下,也就是说......属下怀疑,这个无极宫和圣堂有关系。”

    安争摇头:“圣堂那一尊卧佛,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当初明法司有行动,审判,情报,档案,追捕,后备这六个分司,圣堂第一件事就是接手了情报和行动这两个分司。你派人去查一查这六个分司的司首现在都怎么样了,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行动司的两位司首都在逆舟,情报司的司首欧阳铎因为心里有愧,宗主虽然暂时没有动他,但他也罢自己封印起来了。审判司的司首成大成现在差不多可以确定已经被无极宫的人呢杀了,追捕司的司首刘小方和后备司的司首阿里那迟颂然已经回东南他的部族了。唯一下落不明的就是档案司的司首年庚予,属下一直没有打探到他的下落。”

    “再仔细找找,我怀疑无极宫的人是要把明法司的人赶尽杀绝的。”

    安争道:“尽快找,在他们之前找到咱们的人。如果无极宫的人真的和圣堂有关系的话,那么他们的速度极有可能比咱们快。当初明法司差一点就把天理宗剿灭,他们这次卷土重来是不会善摆干休的。”

    “是,属下这就去查。”

    谢微波快步离开,院子里又剩下了安争一个人。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成大成那张憨厚的脸,那是一个农村出身的就算身居高位之后依然不失朴素的憨厚汉子。最初加入明法司的时候,所有的俸禄都会通过驿站送回自己老家给爹娘,因为明法司管吃管住,他甚至整整一年的时间一分钱都没有花过。

    之后因为功劳累积而升迁,明法司在金陵城给他安排了住处,不用住在衙门里了,他第一件事就是把爹娘从乡下接来。除非查案必须离开金陵城之外,不管每天忙到多晚他都会回家。

    就算是他后来已经是审判司的司首,手握重权,他只要在家,每天晚上还是会为两位老人洗脚。一个男人知道怎么持家不算什么,他是一个知道如何传家的男人。

    在明法司,成大成不是一个安争很喜欢但十分器重的人。之所以安争不是很喜欢他,是因为这个人在安争看来稍稍有些死板,比自己还要死板。他不喝酒,不赌钱,不入青楼。除非必要没有任何交际,基本上不会在外面吃饭请客,不会乱花一个铜钱。所以安争才把他委任为审判司的司首,因为他刚正,因为他有那个资格。

    印象里,那个方脸汉子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了。原来时间真的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才十年而已,成大成的脸居然在自己的脑海里都无法清晰的重现出来。

    安争觉得很自责,因为他的缘故,明法司的人在外人们眼里都是怪物。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老百姓们都说明法司的人正直,是最合格的执法者。然而他们不喜欢明法司的人在自己身边,因为太正直,不能做朋友。

    成大成在离开了明法司之后,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继续履行自己身为明法司裁决的职责。他原本可以离开金陵城的,就算他不贪不占,以他这些年在明法司攒下来的俸禄,也足以让他离开京城选择一个安静的地方衣食无忧的生活一辈子......他难道不知道金陵城里有人想着报复明法司的人吗?

    安争起身走进侠义堂的大厅,里面的陈设十分简单。在一进门正对着的墙壁上,安争发现那挂着一幅画,很奇怪的画。画上的人是一个黑影,只是一个黑乎乎的好像是一个人端坐的样子,整个人都是被涂黑的,所以看不出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安争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涂黑了的端坐着的画像......是他自己。

    画像两侧分别有一行字,安争认出来那是成大成的亲笔。

    左边是:与善人行善则其更善。

    右边是:与恶人行善则其更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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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二章 两个世界的人

    这两句话是安争有一次在明法司六司开会的时候说的,至今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的时间,想不到成大成一直都没有忘记。

    与善人行善则其更善,与恶人行善则其更恶。

    意思其实很简单,你帮助一个善人,他感受到了善念,自己内心之中的善念就会更强。你对一个恶人行善,他不会感谢你,反而会觉得他做坏事都有人帮他,会变本加厉。

    站在这不大的客厅里,看着那涂黑了的自己的画像,看着那自己说过的两句话,他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出现了成大成那魁梧的身影,站在那和他手下的人讲述这两句话的来历。或许几十年之后他已经两鬓斑白了吧,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会面对什么样的凶险。

    明法司出事之后,多少人落井下石?当初明法司办过的家族因为安争的存在而不敢报复,但是安争一旦不在了,可想而知明法司的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在这种情况下,成大成没有选择退避,而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延续明法司的存在,来坚持他的信念。

    安争越发的相信,这次无极宫突然进金陵城,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随着手下人回报的消息越来越多,安争也逐渐得出来一个结论......这件事圣皇迅速的知道了情形,而且立刻就做出了批示.......谁也不许插手,他就是想看看玉虚宫到底能不能把这件事扛住。

    安争不相信无极宫和圣皇陈无诺有关,因为无极这两个字已经表明了那些人的野心,圣庭里的人但凡不傻都知道圣皇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人在金陵城存在。

    无极宫,别忘了......圣皇陈无诺之前一直住着的地方,叫一极殿。

    与此同时,在金陵城外一百八十里的一个叫望远镇的镇子里,最大的那家客栈的包房之中。穿着一件大紫色长衫,同样以紫色面巾将脸遮挡只露出眼睛的无极宫宗主站在窗口,看起来心情有些不愉快。

    “大人,这件事似乎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那位老者:“我无极宫才刚刚进京城,一个左护法,再加上门下一百多个弟子就被人全灭了,你让我怎么跟手下人提起来这件事?”

    那老人冷哼了一声:“周不予,你还有脸说?”

    他指了指金陵城的方向:“之前我跟你说过几次了?你的人进金陵城只是打个前站而已,不许惹事。这是里皇都,天子脚下,不是你们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一旦出了什么纰漏影响了大局,你负不起这个责任。”

    被称为周不予的人一转身:“我不管那些,我只看到我的人被人杀了。若是不把这件事解决好,我没办法服众。”

    “你不知道的是,这次你们惹到的玉虚宫是现在圣皇面前最得宠的宗门。江湖事,甚至圣皇都交给了这个玉虚宫来筹备处理,你的人去玉虚宫门口闹事,还打伤了人家门下一个很重要的弟子,难道玉虚宫就不能报复了?”

    “我还是那句话。”

    周不予道:“我的人杀了别人,那是正常不过的事。别人杀了我的人,就不行。”

    老者猛的站起来:“周不予,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一个小小的江湖客,带着一群无恶不作的江湖败类,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我给你脸叫你一声周宗主,不给你脸,你连金陵城的大门都走不进来。”

    周不予眉头皱了皱:“大人这样说话,难道就没有想过咱们之间的合作会出现什么问题?”

    “合作?”

    老者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居然认为我左家是在跟你合作?天大的笑话......我和你之间永远都不会是合作,而是你依附于我左家。给你一碗饭吃你就吃,别把自己当人,当狗就行了。赏给你的骨头你得叼着摇尾巴,但你永远不能上饭桌。”

    老人哼了一声后大步朝着外面走:“若是记不住自己是谁,就把那面巾摘下来对着镜子照照。”

    周不予的手在袖口里握紧,但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老人走出房门之后不久,外面一个身穿麻布长袍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进来:“宗主,右护法周存志还在进程里等着您的命令,到底......杀不杀?”

    周不予看起来是一个看不出来年纪,甚至看不出来男女的人。他穿着的紫色长袍很宽大,所以身材并不清楚。若是男人,肩膀略显窄了些。若是女人,那露出来的眉毛太凌厉了些。就连他说话的声音都是雌雄莫辩,动作上来说很刚硬,然而语气有些时候又带着女子特有的那种柔软。

    从他只露出来的眼睛和额头来判断,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是个很好看的人。

    “为什么不杀?”

    周不予道:“难道忘了我平日里怎么教导你们的?”

    “可是宗主,现在左家的人似乎态度有些强硬。”

    “谁也阻挡不了我。”

    周不予转身的时候一甩手,带着一股子劈砍江山的狠厉。

    “金陵城里若是没有无极宫的一席之地,靠着谁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左家已经日落西山,借助左家进金陵城罢了。只要金陵城,立了足,到时候左家的人我一样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