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节
“砰!砰!”两声枪响。
那个伸手挡她的人仰头就往后倒去,胸前绽开红花,一声不吭噗通倒地,死的透透的。
陈芃儿手中握着一柄银色的小手枪,枪口青烟徐徐,重新对准了正拎着英奇的黑衣汉子:“放开他。”
佟三爷口中却“啧”的一声,脸色陡变,冲她大叫一声:“趴下!快趴下!!”
自己立刻闪身往车篷的箱子后一滚,与此同时,从外面飞来的子弹,啪啪打在包了铁皮的车轮上!
骡子受惊,长长嘶叫一声,没头没脑的刨地转起圈来。
四五个持枪的人冲进来,从车篷中射出一梭子弹,击中最前面一个人的前胸,那人往前一扑,再无声息。
而不知道又从哪里射来的子弹,在地面上墙面上打出一串火光,枪声顿起,密如急雨。
现场大乱!
山下重明用力将陈芃儿一拉,两人扑去地上,陈芃儿曲膝往他小腹处重重一顶,他陡然一声呻吟,近在咫尺的脸,额上青筋清晰可见,拳头紧握,指节发出咯吱响声,捏的她紧到生疼,目中戾气如烈焰焚起:“你真想死在这里吗?真的想吗?!”
她的力气根本无法与其匹敌,手中的枪立时就被夺了去,他扼住了他的脖子,叫她无法呼吸。
但紧接着她眼前一花,恍惚是雪白的刃光一闪,有血从他肩头溅出来,他双手骤然一松,陈芃儿捂着喉咙蜷做一团咳个不止,再抬头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枪声已经歇了。
云层厚重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白中带灰,透出一层薄薄的日光。
陆安手持一把日式长刀,站在那里,浓云随着风在低空卷动,那一线阳光闪烁在铮亮的刀刃上,一行殷红的血正顺着血槽淌下——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她红肿的面颊叫他瞳孔瞬息急缩,眼中一片晦色阴云,手腕一动,刀尖轻轻一挑,一柄长刀“哐当”落去正扶着肩头蹒跚站起的山下重明脚下。
第八十三章细菌
第八十三章细菌
陆安手中所执的是一柄长长的武士刀,陈芃儿在日留学两年,对这种刀也算混了个眼熟,因为山下重明修习剑道,在他的寝室,就挂有这样一柄暗光花纹刃的武士刀,是为他平时的爱物。
陆安目光炯炯:“山下会长,不,应该唤您作关东军第六五九部队总务部主任,也是日本陆军省设在上海的远东支援会会长——”
他拿剑柄指了指自己的左臂腋下,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拜你们所赐,在攀浦的火车出轨没能压死我,在南京火车站这一枪却几乎要去我半条命,前几天被你们追杀,在这旧伤疤上又捅破了点皮,所以今日鄙人单刀会会山下会长,不算恃强凌弱罢?”
他指的是方才扎去山下重明肩头那一刀,那一下扎得很沉,几乎将肩膀刺个透穿,鲜血吧嗒吧嗒一直顺着胳膊滴下来,将半片臂膀染成刺目的殷红。
山下重明对伤口不闻不问,摇摇晃晃起身,脚尖对着面前的武士刀一挑,身子一沉,一个趔趄,刀刃在地面划出一声鸣响,到底还是用刀身勉力支撑住了自己。
陆安淡淡道:“这刀你应该很熟悉,山下会长今日打的一手的好算盘,不可谓不机关算尽。只可惜,你总是把我们中国人想的太蠢。”
山下低头一看,手中武士刀的确是自己手下几个日本浪人的佩刀,现在刀在这里,可见人早已被一网打尽,筹谋再三眼看化成一把灰烬,这个东洋男人当下一股疯狂怒意从脚底直窜脊背,“呀!”的一声大叫,长刀豁然高举,自上而下朝陆安头上劈来!
这一下出其不意,当是下了狠手,陈芃儿眼前一花,心脏几乎骤停,险些就要急呼出声来——说那迟那时快,陆安手中长刀向上一横,刀刃相接一声脆响,将这一击狠狠弹开!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杀做一团,山下重明半身鲜血淋漓,眼珠子和血一样红,上劈下砍,每一招都凌厉至极,一片刀光中连叫人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陈芃儿知道他自小修习剑道,习的还是在剑派流中首屈一指的神道流,在学校的年祭会上也曾见过他表演剑术,一招一式皆力稳健精准,力大气沉,造诣颇高,属于一流的好手。所以即便现在他一只肩膀受伤,也依旧不能小觑,特别是现在,真真是每一招都用了必杀之心!
就见他一刀劈向陆安左肩上,陆安肩部一沉,吃疼抗住,一手刺向他右侧腹部,山下收刀回手,陆安的刀刃上挑,劈在他本就受伤的肩膀上,男人闷哼一声,一个踉跄,早就血肉模糊的肩头顿时鲜血喷涌!
几个回合都没能手刃面前死敌,甚至再度受创,山下重明明显心浮气躁起来,额角一根青筋猛跳,眼睛更红的吓人,浑身热血沸腾,扑身上前,一手抓住陆安衣襟,另只手反手捏住刀刃,照着他的喉咙就平推过来!
陈芃儿在一旁看的分明,飞身一扑狠狠推在他腿弯上——
山下身子一歪,刹那间陆安格住对方的手指,五指一紧,偏头躲过致命一击,飞起一脚踢在男人前胸,右手执长刀一刀劈了下去!
血喷了出来,溅了一地。
男人委身在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在消失,刀劈在他的颈间直到前胸,长长的创口像一道森冷的裂缝,随着汩汩喷涌流淌的血,将把一个人的生机也在慢慢带走。
四周突然变得很宁静。
山下吃力的抬头,喉咙里嘶嘶出声,一双眸子呈现出一种疯狂的亮,口中涌出大量血沫,刀身撑在地面,摇摇欲坠还想挣扎着站起来:“陆,陆子清……你,你很、很聪明——”
陆安将长刀扔去地上,嘴角牵出一丝冷笑:“山下会长谬赞。”
“论起聪明,山下会长才是不遑多让。”
“自小出身名望的武士道世家,虽是幺子,却因生性聪慧而备受家族重视,儿时随父驻扎关东,直到十多岁才返回日本。父亲虽只是一个军医,其伯父却是关东军司令部参谋部总长山下纯一郎,直接受命于天皇。山下会长打小学业优异,十六岁就考进东京陆军军医学校,因其伯父的关系,一直是细菌武器研究室的秘密成员,其后才转学入东京医科大,主研内科。”
陈芃儿心中大震,在日留学两年,山下重明身为她的师兄对她照顾良多,不可谓是不感激的,在她眼中,他始终都是一个稳重可靠的青年,有时候甚至还颇有些腼腆和羞涩的拘谨。
甚至方才他现身在这里的那一刻,她都还是一直相信,他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才有如此行径。
可,可陆安方才说什么?
细菌武器研究室的……成员?!
陆安背负双手,眼神犀利:“甚至山下会长东京医科大还没有毕业,便已经被日本陆军部吸纳进关东军防疫部,其内部秘密番号为‘满洲第六五九部队’,实则就是细菌战制剂工厂!”
“钱森泉把在临沧的钨矿卖给日本人,以此来获利日本人向他出售武器,而你们表面上志在钨矿,实则是早就在钨矿井中发现一种菌丝。这种菌丝毒性很大,碰到皮肤,会使人皮肤溃烂,化脓、流水,被当地人叫做‘葬翅’。你们将‘葬翅’大量带回哈尔滨,就在六五九部队,与水银等加以调配,制出试剂,用来浸泡棉絮棉纱,而那些棉絮棉纱,在你们的期许中,便应该是东北军乃至整个国民革命军过冬棉服的填充物和布料!”
“你们不放心试验效果,所以选了离东三省远隔千里的上海来做这第一桩的军服投放,正逢上海远东支援会成立,所以山下会长才会来到上海。对外说是继承父亲好友的诊所,只是一个普通的日本大夫,实际身份则是远东支援会会长。你们勾结大昌军服织造厂,许以重利,一手打压广昌,一手托起大昌,使其棉纱制品能自产自销,而不是像以往那样依赖于广昌。南京方面接到线报,不能打草惊蛇,委派我来沪彻查此事,而你们此次行事筹谋多时,想必在实验室里已经做过几百次试验,早就势在必得,又怎能忍得了我这颗沙子?所以一而再再二三欲致我于死地,至于芃儿……”
他语声突然变得很轻:“想必是你意料之中的意外。”
“你一再逼迫她,说只要她应允,便卸甲归田,回去日本做一对最普通不过的夫妻——”男人的嘴角轻轻往上斜了一斜,嘿然冷笑,“你口口声声说钟情于她,却连她的本心都看不透,你以为她会像你们那些俯首帖耳的日本女人,只要嫁了人,就能丈夫胜过天,任你摆布?”
他的视线向她投递过去,看她半张脸的红肿,看她披散在肩的一头蓬头乱发,看她久久的注视着他,他亦深深望着她,眼神突然变的软了一软,轻轻摇了摇头:“不,你根本不懂她。”
不远处低低一声呻吟入耳,陈芃儿一下从肃然中恍然回过神来,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