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在座的众人面色都有所缓和,想来是觉得看韩林凉当下形容,过继一事今天看来一定是板上钉钉的了。
连方才暴跳如雷的四叔,现在都洋洋得意的翘起了二郎腿:“不是当叔的说你,这子嗣子嗣,当是最大!你认下了亦岩,说不定大嫂一高兴,也就不生你气了,也肯随你来这大上海看看洋景,尝尝那洋餐!到时候你们祖孙三代,天伦之乐,其乐融融,多美气!谁人见了不羡慕?!”
众人听着都不住点头,韩林凉听闻,淡淡一笑。
陈芃儿看的清楚,他笑的着实无力,且无奈。
她的林凉哥,始终都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所在,虽然他也和气,也温存,却是从她八岁起就跟随他的这些年里,他几时有过这样被人逼迫的时刻?
他从来都是云淡风清里愔愔谈笑间,便叱咤商场的强者,而不是现在拖着病体残躯,深陷包围,被人用那些陈词滥调苦苦相逼!
他们这些所谓的族人家人,假借为他好之名义,口口声声为他这一脉的香火延续着想,谋求的,不过是唯有广昌而已!
亦岩是个好孩子?
没错,她也看出来了,亦岩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没他们那些大人的花花肠子,却是这么本分老实,又唯长辈之命是从的孩子,即便日后作为继承人,继承了广昌,那也只是他们手下的一个任凭捏搓的傀儡,介时广昌一定会被瓜分的渣都不剩!
这广昌可是林凉哥一辈子的心血……
怕是以韩林凉的一双清透眼,早就将这些人的鬼蜮伎俩看的清楚,所以,这些年宁肯自己后继无人,也一直不曾答应过继。
却是,他们这回却逼人太甚,不光搬出了林凉哥的老母压阵,甚至连已过世的老太爷都不得安生,被他们拿来做了最有力的说词……
他一个病人,一个苟延残喘的病人,一个命不久于世的……人,现下生生被自己的族人群起而攻之,四面楚歌,唯剩苦笑尔。
陈芃儿心里即悲且愤,几个叔叔与几位韩氏族人却是已经嗡嗡声渐起,大肆商议起过继仪式由谁主持,又说不用太隆重,现在就让亦岩磕个头,奉个茶,走个过场也就完事了。那最上位的族里长老捻须而笑,待他们一致推举了请他主持,还虚虚客套了两句,便应承下来,又道:“反正也就是那个意思,意思到了就行,回宁河后再把亦岩写进家谱,那些个都不甚急。”
他们已然把韩林凉抛开,全权为他做了主。想来是认定他此时不能再拒绝,否则,那只能是大逆不道不忠不孝猪狗不如的畜生一个了!
陈芃儿挺直了背朝他望去,但见韩林凉脸上一片麻木之色,又困倦,又疲惫,淡淡一股厌弃之色,似乎已经烦透了这一切,听之任之,随你们去罢。
陈芃儿突然想哭。
他有什么错呢?
错在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却,为之背负了这么……多……
族人的指摘,家人的厌弃……而他,却又是如此固执,不娶妻,不生子,为的,为的到底又是什么?
是对自己爱上一个终极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人的放弃、厌弃,还是一种没有任何理由的执着?
而落到实处,他唯一真正想要的,是一个有着那个人血脉的孩子,他一定畅想了很多次,要把这个孩子当自己的孩子,亲自教导他(她),给他(她)很多很多的爱,他一定会将这个孩子视同己出,让他(她)做自己唯一的继承人。
犹记得他当时唇角含笑,似是畅想,又像自言自语:“你说,凭我和他十几年的交情,他……应该会,愿意的吧?”
却是,亦无望的叹息,一身冷清:“只是,我怕,我等不到了……”
陈芃儿挺了挺脊背,迈出一步:“正好各位长辈都在,芃儿正有一事,虽难以启齿,却是眼下情形不得不说。”
众人嗡嗡声骤停,纷纷都回头朝她看过来,连韩林凉都微震了精神,视线疑惑的朝她递过来。
只见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神情端庄而肃穆,右手轻轻抚在小腹处,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无比:“我怀孕了,孩子是林凉的。”
第七十七章尊严
第七十七章尊严
陈芃儿面色有点发白,但还算镇静,倔强的紧抿着唇,安静的坐在椅子上。
她右手的掌心一直放在小腹处,呈现出一种保护的姿态。
这个动作和她还稚嫩的脸混在一起,投入眼帘中,不觉令人顿生一种违和之感。
韩林凉就坐在她对面,掌心抓的手杖很紧:“芃儿,我知道你看不过眼,想要帮我,但我也知道你不是一个莽撞的孩子,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毅然抬起了头,直视男人的双眼。
“我怀孕了。”
是,她的确怀孕了,她没有说谎。
离开云南的时候她还不确定,却是在大约大半个多月之前,她已经完全确定了这一事实。
提起来也许有些好笑,她孤身前往云南的初衷本就是如此,却在她终于能放弃这个初衷的时候,老天爷到底还是送了她一份“惊喜”。
“是安哥哥的。”
“大约已经快三个月了。”
对方完全呆在那里。
陈芃儿一副和盘托出的模样,嗓音很稳,不急不躁,既不脸红也不愤愤,徐徐道来:“回国后我跟你说陪着大江老师的考察团去贵州。”
“其实,我自己中途拐了个弯,从贵州去了云南。”
往下的事她三言两语说的很简单:因为太过想念,她独自一人去了昆明,也顺利见到了他。又因一时的情动,意乱情迷,主动委身于他。但后来发现他其实早就另有所爱,心灰意冷,却也有心成全那一对有情人,所以,自己独自离开昆明,回到上海。
也就在不久前,她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省去了他们楚雄遇匪,省去了那个人给予她的所有感动和激荡,省去了她生命中那段“最好的时光”。
这些东西,只让她一个人留在心底,深夜里慢慢咀嚼就好了。
年轻女子直望过来的目光炯炯:“林凉哥,这些天我一直在苦恼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也曾想过要去偷偷流掉它……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