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睁大了眼睛，费力的喘息着：“我要……死了吗？”

    他流失的血液太多，哪怕是转头这样微弱的动作都会让他眼前一阵阵发晕，而周围人静默的表情更让人从心底发凉。

    他曾经是一个年轻，有力而且勇敢的男人，也曾经敢对着狮子亮出长矛，但是现在的他，虚弱而且胆怯。

    那双已经黯淡的眼睛有水汽慢慢弥漫，沿着灰白色的脸慢慢流淌下去，他的声音低不可闻：“我要死了。”

    他的嘴唇在颤抖，看着周围的每一个人，谁都能看出来，他在害怕，这个年轻的男人惧怕死亡。

    但是谁也救不了他。

    就像是之前重复过无数次的那样。

    人们除了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之外，并没有别的办法。

    那个石洞部落的姑娘给他喂了一点水，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慰他。

    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男人的眼泪渐渐止住了，在女孩的帮助下，男人那双被啃咬的血肉模糊的右手被放在了他的左胸上。

    白茅同样动作仰望半空，为女神指引迷途的魂灵：“我愿意皈依女神……”

    而那个可怜人重复着她的话，虽然他的声音如此之下，简直不比一只蚊子的翅膀颤动更响亮了：“……遵从女神的教导，从绿叶到大雪，从晨光到星辰……”

    “……我将不畏艰险，不惧苦难……”

    “……直到回到女神的怀抱……”

    “以女神的名义。”

    回光返照让男人得以完成这个仪式，但是现在他的力气已经用完了，最后几个字轻不可闻：“以女神的……名义。”

    他不再流泪，神色安泰，静静睡去，再不醒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光芒如太阳

    虽然不免于死亡，但是能够在安然中辞别，而非恐惧难过和战栗，那么对于亡者来说，总是一件好事。

    山洞里面的气氛沉闷了一会儿，几个男人带着石块和火把去不远的地方刨了一个坑，将亡者埋葬而不是任凭野兽撕咬，这就是生者对于亡者能够做的最后一件事。

    而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有更重要的事情。

    “袭击他们的到底是什么野兽？”

    男人们团团而坐，火光照亮了每一张脸上皱着的眉头。

    “狼群吗？”有人这样问道。

    草原上群居的动物很多，而狼算是草原上最为常见的常客了。

    从遭受袭击的动静来看，对方的数量并不会很多，而小规模的狼群，很少会主动袭击人类——两个或者更多的人类，并且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狮子？”一个男人提出了另外一种更为可怕的动物。

    在草原上，狮子也是群居动物，而且以这里最为凶猛的野牛犀牛为食。

    “那么他们早就会被咬断了喉咙。”黑豹说道。

    是的，狮子的牙齿可厉害的多了，如果是它们的袭击，那么男人们可不会有用手掌阻挡的机会，这些凶猛的大猫只需要砸吧嘴，就可以咬下整只手掌，在你的惨叫还没有来得及发出的时候，它们就可以咬碎整块喉骨。

    如果真的是狮群，它们甚至不用躲藏，完全可以在男人们的对峙下从容完成进餐，然后扬长而去。

    “那是什么动物？”男人们苦苦思索。

    一个奇怪的而且危险的经验：

    如果一头野兽从未品尝过人肉的滋味，那么它多半是可以和人类相安无事的。

    倘若有一天，它吃到了人肉，那么以后的日子里，人就会成为它的食谱之一。

    这两个男人是在狩猎途中遇到危险的，男人们可不敢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所以他们必须弄清楚对方是什么，然后想办法杀死或者驱逐对方。

    放任一群会吃人的野兽在自家地盘上转悠，就像是将一只长耳狐放到装满了肉的罐子里，这种长耳朵的小坏东西，不吃光所有东西是不会离开的。

    驱赶野兽，而且对方是有着尖牙利爪的肉食动物，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比狩猎更加凶险，所以男人们需要更多的武装自己。

    每个人的手上都抓着石矛，他们的腰上绑着石斧还有来自石洞部落的陶刀。

    陶刀非常脆，你甚至用双手就能将它掰断，但是它也非常的锋利，不需要用力，只是轻轻触碰它的刀刃，你的双手就会被割破流血。

    男人们随身携带的东西不止这些，还有同样来自石洞部落的药草，如果有人不幸受伤，这些药草可以帮忙止血救命。

    甚至有人还带着一个小小的陶罐，空的，并没有装任何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男人们更希望驱赶那些野兽，而不是和它们发生正面的冲突，而这个时候，就需要他们挥舞火把和石矛，踩踏土地，嘴里发出响亮的吆喝声，好叫那些野兽觉得惧怕。

    而一个空陶罐，虽然它并不能对野兽有什么直接的威胁，但是聪明的男人们早就发现如果敲打它的话，会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也有震慑的效果。

    听说在石洞部落，受到女神庇佑的石洞人还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叫做“鼓”，只需要用木棍敲打，就会有雷声响起，野兽也不敢靠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男人们全副武装，在天空发白的时候就离开部落，他们一边狩猎，一边也是巡视他们的地盘，准备随时驱赶那些不请自来的恶客。

    而他们的队伍之中，两个略微矮小的身影，尤其的显得格格不入。

    白茅，树苔。

    她们穿着石洞人特有的薄鱼皮衣服，这种衣服经过了很好的缝制，紧密的贴合了她们的身躯，并不会造成行动上的阻碍。

    石洞部落的饮食充足，所以她们脸颊红润，身体也比同龄女孩更加强健，每天的跑步，让她们耐力持久，懂得协调，就算在男人队伍之中也丝毫没有拖累他们的步伐。

    ——但她们还是女人。

    黑豹在心底轻轻说。

    并不是歧视，但是女人的力气是远远不如男人的，所以如果遭遇到了袭击，她们作为群体之中的弱小者往往会更早的死亡。

    黑豹并不是没有反对，但是那两个女孩执意如此，女人的力气并不如男人，但是她们的嘴巴可要厉害多了，两个女孩的嘴巴比最吵闹的小鸟还要能说。

    黑豹被吵的头疼欲裂，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个女孩已经为成功而欢呼了。

    但是实际上，黑豹并不认为她们会起什么作用，先天的力量不用多说，她们的武器更是像是孩子的胡闹。

    白茅还好，她的手里拿着一根长矛，但是恶作剧一般，用干草包住了矛头。

    而树苔更是不像话，她根本就没有拿石矛，除了腰上的陶刀外，她身上唯一可以称作武器的，就是背在身后的那个歪曲长树枝。

    黑豹不止一次的见过那个歪曲树枝，树苔在部落里面也从不放下它，有时候它上面有一条细绳子，有时候没有，但是黑豹并不认为这种连石矛头都没有的东西会对这片土地上的动物有所威胁，嗨，要知道，这里的兔子都腿脚有力能够蹬死老鹰呢。

    变故发生在须臾。

    他们所设想的最好的情景并没有发生。

    那些饥饿而且凶恶的野兽并不准备离开这片地盘，甚至在男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它们就开始进攻。

    黑豹的反应非常迅速，在闻到那股腥臭的同时，他就已经发出了警告的吼叫。

    但是那些狡猾而且凶狠的野兽的反应更快。

    所以人类的队伍很快就被冲散，而黑豹很不幸的，被其中最年轻的那一头给盯上了。

    好吧，黑豹看着对方那如同火焰流淌一般的毛发，还有那白色的耳朵，在心底说道，好吧，现在我们总算知道是什么了。

    这只白耳豹如同人类的青年，最是野心勃勃的时候，它望着黑豹，眼睛里是嗜血的光芒。

    黑豹并不惧怕，从他的名字就可看出他曾经拼死杀过一头面前动物的同族，虽然比这一只更加瘦弱而且老迈。

    这只年轻的白耳豹咆哮了两声，毫不犹豫的就扑了过来。

    黑豹在那一瞬间，心底就是一沉。

    太快了。

    他来不及避开，只能将石矛用力挥出，但是他看到了——

    一道金黄色的芒光，带着太阳的刺眼光辉，就像是闪电一般的疾驰而出，伴随着白耳豹的哀鸣，狠狠的没入了这只大猫的前肢，只留下白色的细杆枝条不断战栗。

    黑豹抬眼望去，弱小的身影站在了山包之上，身后的太阳光芒万丈，而她就沐浴在这阳光之中，身上都笼罩着闪亮的阳光，叫人无可直视。

    “太阳？”黑豹呼吸一顿。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小鸟杀豹

    如果是上一次前来，那么树苔的箭可能无法穿透白耳豹的皮毛，扎进它的血肉。

    但是这一次，这些凶狠的大猫，很快就尝到了两脚兽们丧心病狂的武器。

    树苔并不靠近它们，或者说有意保持着三四十步左右的距离，然后按照无数次训练的那样，拉弓扣弦，黄色的箭头就会狠狠的扎入白耳豹的身体里面。

    男人们在最初的混乱中迅速的反应过来，虽然被白耳豹们分开了，但是除了黑豹之外，他们也并不是孤身一人，手里的石矛更不是吃素的。

    箭头很小，带来的伤口并不大，但是某个心黑的武器制造商在铸造武器的时候，在这些铜箭头的上面加入了血槽，从而可以造成对方持续性的失血。

    扎入身体里的箭头让白耳豹子变得更加焦躁愤怒，而同样的，疼痛还有异物感让它们的行动受到了阻碍。

    最起码，黑豹面前的这一只年轻豹子，再也无法迅捷的像是一道风了。

    它舔舐着伤口，但是并没有缓解那里的疼痛，它的喉咙里面发出呼噜噜的声响，不知道是疼痛还是愤怒。

    “小心。”伴随着其他人那里的惊呼，黑豹再一次的躲开了这只年轻豹子的袭击，但是他的身上不可避免的有来自对方的几道抓横，最深的那道横惯了整条右腿，不断有血水流淌下来。

    但是对方也并不是丝毫无恙，那只豹子轻微的喘息着，身上黄色的皮毛现在已经血迹斑斑，黑豹的石矛在那漂亮的皮毛上留下了两个伤口，最大的那个足足有婴儿拳头大，现在在不停的流血。

    当然，作为代价，黑豹手中的长矛已经断掉，矛头卡在了豹子的身体里。

    如果这是一场遭遇战，那么豹子早就该退却了，但是不知道是舍不得这片地盘，还是看着对面的两脚兽终于失去了武器，这只年轻的豹子并没有离开，相反还在准备着下一次的扑来。

    ——糟糕！

    黑豹知道那个最好的情况不会发生了。

    如果豹子愿意离开这里，那是最好的结局，那些卡在它们皮肉里面的武器，最后会导致它们失血或者发炎而死。

    但是如果它们一定不肯放弃，那么最危险的时刻也就来临了，受了伤的野兽是最危险的，它们会不顾一切的疯狂的挣扎和报复，一只受伤的羚羊甚至能杀死一个粗心的男人，那么一头发了狂的豹子呢？

    而且黑豹已经失去了他的石矛。

    ——我还有石斧呢，而且还有刀。

    黑豹这样安慰自己，但是他也知道，和这样的大型肉食动物近距离搏斗，那根本就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