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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一时车来了,大家上车,一人花了5分钱买车票,谢平安因为还小,坐在苏颜的大腿上,不用买票。

    谢长安挨在苏颜身边,侧头看向窗外。

    这个时候的鹏城实在太荒凉了,起先还有人烟,有人施工,走了一段之后,两边都是漫天的荒草,半点看不出二十多年后的繁华样子。

    谢长安在这座城市待过,曾不止一次驱车走过繁华漂亮的深南大道,此时看着荒凉的路边,看着细细的车道,心中万分感慨。

    第6章

    这时,那个偷渡失败的年轻男孩子忽然扯开喉咙唱歌,“宝安只有三件宝,苍蝇、蚊子、沙井蚝。十屋九空逃港岛,家里只剩老和小,老和小……”

    谢长安收回视线,看向那个男孩子,见他一张年轻张扬的脸,清亮的眼眸发光,使得这歌声带着朝气和昂扬,和内容表达的感情截然相反。

    蓝衫女人伸手拍了拍他,“好了,别唱了,吵着别人了。”

    “妈,就差一点点啊,就那么一点点,我就变成港岛人了,从此再也不用挨饿吃苦了!”年轻男孩子十分惋惜。

    “是啊,真可惜!”苏颜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谢长安握住苏颜的手,“妈,我们在这里也会很好很好的。”

    “嗯。”苏颜点头,露出一个言不由衷的笑容。

    这里怎么比得上港岛?这里什么都是灰蒙蒙的,衣服、建筑,什么都是一片灰,还吃不饱,穿不暖。

    她低头愧疚地看向谢长安和谢平安,两个孩子还小,不知道这次被遣返错过的是什么,她知道,错过的是一生温饱和幸福。

    在港岛,她能随意去打工赚钱让孩子过上好生活。可是在大陆,只能吃地里的,一辈子很短,一眼就望穿,是要在土地上劳碌到死都不能吃饱饭的。

    到了西边蓝山下车之后,谢长安和苏颜跟着蓝衫女人继续走。

    和蓝衫女人认识的短发女人见谢长安几个跟着来,就好奇地问身份,当听到苏颜说也是偷渡失败被遣返的,她就很可惜地感叹起来,末了又说来西边亏了,

    “这里有厂,但没点人脉都进不去,你只能耕田了。如果在文锦渡和城里,你就可以接点串珠花、串葡萄的工做,每个月最少有三十块收入……哎呀,你选错地方了。”

    苏颜摇摇头说,“在城里不好落户,我带着孩子活不下去的。”

    “这的确是的,谁不想住城里啊,但难啊……”蓝衫女人点点头说。

    年轻男孩子摇摇头,“要我说,还是港岛好。一天就有几十元收入呢,比我们一个月都要多!”

    “那里是好啊,但是能去到才行啊,被遣返有什么意思?”短发女人说完,又问苏颜姓名。

    苏颜说了,又问蓝衫女人,很快大家就都互通姓名了。

    蓝衫女人叫王秀莲,是鹏城被列为先富区的13个生产队之一虹湾生产队的工人——她娘家是虹湾生产队的,嫁了之后凭着硬关系,还在那里工作,每个月有四五十元的收入。

    王秀莲的儿子叫李革命,今年17岁,还在读书。

    短发女人叫张菊英,主职农民,城里有亲戚,靠着城里的亲戚接手工活干活,每个月额外有20元左右的收入。

    回到桂花村,谢长安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数钱,就好奇地张望。

    张菊英看到她的目光,就笑着说,“小丫头,你别看了,看了你也赚不了他们那钱。那是捞尸钱,今天下海捞尸安葬的钱。”说完冲其中一个人喊,“二老头,今天赚了多少钱?”

    那边一个老头子抬起一张麻木的脸,“一百多吧。”

    又有人叫,“张菊英你别问他,他家老二昨晚不是也偷渡了吗?他今天捞到老二的尸体了,这会儿心情正不好呢。”

    谢长安听到这里,并不怎么动容,偷渡失败的后果,总是各有悲惨的。上辈子是小小的谢平安死了,苏颜重伤,眼下这个老头子在海上捞到自己儿子的尸体,不过是众多家庭的悲剧之一。

    她这么想着,忽然感觉到手上一痛,忙侧头看向苏颜,见苏颜眼圈红了。

    苏颜并未察觉自己握谢长安的手握重了,她看了看那个正在麻木地卷烟的二老头,又抬头去眺望不远处那篇海湾。

    王秀莲对身边的李革命说,“革命,你听到了吗?别下海偷渡了,别去了,听妈的,啊?”

    “妈——你别怕,我有力气,又会游泳,不会有事的。”李革命一边说一边展示自己的手臂,说自己强壮。

    张菊英听了,不住地点头,扭头劝王秀莲,“去拼一把也好啊,去了港岛,以后就不用再捱苦挨饿了。”

    苏颜本来也觉得要拼一把的,可是听到那个二老头捞尸捞到自己儿子的尸体,就捏紧了谢长安的手,再也不敢提偷渡了。

    王秀莲见儿子不肯听,张菊英又劝,就沉默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她对苏颜说,“我先带你们去生产队大队长那里,让她给你落户和分个房子住吧。”

    “谢谢你。”苏颜马上感激地说道。

    生产队大队长李国庆知道苏颜的来意,又看看她身边的谢长安和谢平安,皱着眉头说,“又是女人和孩子吗?我们这里本来就是老人村、妇儿村了,要找也找成年男丁来落户啊……”

    苏颜以为他不肯帮忙,连忙道,“我会努力耕田,保证不会拖后腿的。”

    “那也比不上男人……”李国庆嘟囔着说完,到底还是记下苏颜、谢长安和谢平安的名字,又找出一叠资料翻了翻,

    “村里偷渡的人多,有空房子剩下来,可以给你住。不过我事先跟你说明白,六月末割禾,你要帮忙,但是不会给你分稻谷。到七月份插禾,你参加,再收割时就能分你了。从现在到10月份,你要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

    苏颜虽然为难,但是也知道只能这样了,就点点头,“这样就很好了。我还想问一下,能不能提前分我点自留地种菜吃?”

    谢长安牵着谢平安,静静地听着,也没插嘴。他们是外地来的,能分到房子已经很好了,稻谷分不到是理所当然。

    李国庆点点头,拿笔记了记,就站起身,“走吧,我带你们去分给你们的房子,再指一块自留地给你。我们这里年年有人偷渡去了港岛,人少,所以自留地比别的地方多!其实有很多丢荒了,你们偷偷找了种也没什么。”

    谢长安听了,连忙问,“国庆伯伯,房子和自留地,以后是不是就是我们的呀?”

    “小丫头,这话可不能说,这地是国家的,我们大家一起种。”李国庆说,“至于房子,我给你们记上,你们安心住下来,不用怕有人撵。”

    “谢谢国庆伯伯……”谢长安一边点头,一边想起还没分田到户,田地的确不能算自家的。

    进了村子里,李国庆走在前面带路,很快来到一个不算大的房子前,“你们就住这里吧,这一家全家都去了港岛,也没有亲近的兄弟,不会有人赶你们的。”

    谢长安打量那房子,黑瓦白墙,但那白墙是只是刷了石灰,白色中有一小片一小片的坍塌,露出了里面黄色的巨大泥砖块。

    苏颜看了看房子,连连点头,“谢谢。”

    “你记好路,我先带你去看自留地。”李国庆说着,绕过屋子,当看到屋后一片约莫20平米大的地,就停下脚步,“这是以前的菜园,干脆就当作是你们的自留地吧。”

    苏颜连忙点头,“这地好,离得近。”

    李国庆笑道,“是啊,要摘菜到屋后就能摘了,方便得很。时间不早了,你们自己先收拾地方今晚住吧,有别的问题明天再来问我。”

    苏颜见李国庆要走,连忙叫住他问,“我们没有布票,也没有粮票,哪里有那个,不用票的?”

    “送佛送到西,我带你去吧。”李国庆说道,“不过先跟你说好,那里的布和米,都会贵一些的。”

    苏颜苦笑,“我知道的。”

    于是谢长安和谢平安又挪动着小短腿去买布、买棉被、买米和锅碗瓢盆之类的,买回来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把原主的旧床铺收拾出来,然后做饭吃。

    吃完饭,天擦黑了,谢长安摸摸脖子上戴着的指头大小的黑色方形化妆包,看了帮谢平安洗澡的苏颜一眼,悄悄回了房间,蹲在窗下,把化妆包拿下来。

    指头大小的化妆包是黑色的,泛着丝丝银光,看起来质感很好,系着化妆包的项链,也是同一材质的。

    明明是她的化妆包,怎么就变成小小的装饰品了呢?

    谢长安很不解,看着这小小的装饰品,想起自己的化妆包,叹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叹下去,她手上一重,接着又一轻。

    砰——

    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

    谢长安瞠目结舌地看着地上的化妆包,眨了眨眼,又伸手去摸了摸。

    的确是她上辈子那个化妆包!

    “长安,什么掉了?”外面响起苏颜的叫声。

    谢长安咽了咽口水,扬声回答,“我不小心碰掉了棉被,没事的。”

    “你能捡起来就捡起来,捡不起来等会儿妈妈来捡……”苏颜又叫道。

    谢长安扬声答了“好”之后,深吸一口气,把化妆包拿起来,拉开拉链。

    化妆包里,装满了她上辈子工作时用的大牌化妆品,化妆水、乳、霜、精华液、遮瑕、粉底、口红、唇线笔、高光粉、眼影、眼线笔、还有腮红……

    第7章

    谢长安仔细打量了化妆品的牌子,心中惊骇至极。

    这果然是她上辈子用的化妆包,里面的化妆品正是她买的,什么牌子都有。

    可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大牌化妆包,为什么会变大变小呢?

    谢长安只思索了一瞬间就将之抛到脑后了,她和姜韶华都能重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随手拿过一支口红拧开,谢长安眯起了眼睛。

    这口红看着,竟是还没用过的。

    这莫名出现的化妆包,实在太神异了。

    谢长安心中一动,又拿过精华液、唇线笔、眼影、腮红看了看,见都是拆了包装却没用过的!

    怎么会这样?

    谢长安想了想不得要领,就不想了,将所有化妆品放回去,将拉链拉好,沉吟不定。

    她刚才,是怎么把化妆包变大的呢?

    略一回忆,谢长安垂下眼眸,盯着大化妆包,脑子里浮现出指头大小的装饰品化妆包的样子,在脑海里喊,“变——”

    没有白光浮现,没有一闪,大化妆包无声无息地变成了指头大小的装饰品。

    谢长安双手摩挲着跟骰子差不多的化妆包,脑子里一边想大化妆包一边喊“变”,骰子马上变成了化妆包。

    她又试验了几次,发现不喊“变”的话,脑子里想得强烈,释放出了想见另一种化妆包模式的意念,化妆包还是会变的,但如果是并不强烈的想,化妆包就不会变。此外,她拿着化妆包强烈地想成别的东西,化妆包纹丝不动。

    之后,她又把骰子状的化妆包戴回脖子上,再想象它变大变小,却是无效的。

    谢长安想了想,觉得拿下来才能变也挺好的,起码不会出现在外面自己不小心在脑海里下了指令就大变戏法的窘状。

    这时外面脚步声响起,苏颜抱着洗完澡的谢平安进来了。

    谢长安便站起身,出去洗漱了。

    当夜谢长安和苏颜、谢平安三个挤在唯一整理好的一张床上休息——没办法,他们只能买得起一张薄棉被了,这南方虽然已经有了夏天的暑气,但早晚还是有些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