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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苏城冷笑,左右阿棠已经从戚覃手中劫出了成斐,他也不怕再和这劳什子舅父撕破一层脸皮了,下巴一扬,眄了戚覃一眼:“末将不才,却也是皇上圣旨亲绶的正四品官,只知道各司其职,若和侯爷起了冲突,还请多多包涵。”

    苏阆和成斐早已没了影子,戚覃气的脸色发青,半刻都不想和他继续耗下去,微微眯眼:“你不放,本侯便只能硬闯了。”

    “那末将便也只能硬拦了。”

    话音才落,身后长戈齐刷刷抬起来,两边利刃相对,不让分毫,一时间剑拔弩张,却不想动静太大,惊着了从近旁路边经过的一辆马车,驾车的马像是娇生的惯了,扬首嘶鸣起来,险些翻车,马夫废了好大力气才将其堪堪稳住,在两兵对峙的路旁停下,刚松了口气,车帘却被人从里面猛地掀开,探出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看也不看外头是何情状,便脆生生质问道:“何人大胆!竟敢惊动我们公主的车驾!”

    . . .

    赤卢一路疾驰,不一会儿便将京城远远甩在了后头,穿过七八村舍,直到进入矮峦周边的一片林子,速度才慢下来,赤卢许是跑累了,闻得不远处有水声叮咚作响,便总想往那边凑,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苏阆顺顺它的鬃毛,放开了攥着缰绳的手:“去吧。”

    赤卢的双耳扑棱两下,甩甩尾巴,撒开四蹄轻快地循声过去,果然寻到一条穿林而过的河溪,停下来去喝水,苏阆一直紧绷的脊背这才略微松缓,察觉到箍在自己腰间的手一紧,成斐有些沙哑的声音又响在耳畔:“你怎么会来?”

    苏阆不答,抬手将他停在自己身上的手拽开,自顾自翻身下了马。

    成斐双手停在半空,赶紧也跟着从马背上下来,追上前去:“阿棠。”

    “闭嘴,不想听你说话!”苏阆背对着他,大步走到溪边,半蹲下身,捧水去拍脸。

    她这是,在和自己赌气?

    成斐脚步顿在原地,看着苏阆的背影,心底隐隐慌乱起来,又追到她身边,苏阆才洗完脸站起身,便被从背后环过来的一双手圈住,顿时凌眉一蹙,强硬的转过身去,狠狠挣开,成斐才从牢里出来,本就没什么力气,被她推的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张了张嘴:“阿棠。”

    苏阆瞧着他十分怜惜而小心翼翼的眸子,眼圈腾地一热,指着他便道:“你个混蛋!”

    “对,我是混蛋!”成斐微怔,连忙应声,试探着朝她走了两步。

    苏阆咬唇,抬手用力去揩眼角潮意的瞬间,被他上前一把揽在怀里。

    苏阆紧紧绷着的情绪在跌进他臂间一刹那尽数崩裂,抬手死命去捶他:“混蛋,什么都瞒着我,有什么打算也不跟我说!出了事也不让我知道!你要是死了怎么办,我怎么办?!”

    苏阆的手握成拳雨点般落在他胸膛上,成斐也不闪躲,一下下由着她泄愤,直到她捶累了,慢慢停下来,才扣住她的后脑勺,按进了自己的颈窝:“不会,不会死,你还在,我怎么敢?那是假死的药酒,我和皇上提前说好了的。”

    苏阆原本已经安静下来,只剩双肩无声地微微耸动,听见他最后一句,蓦地抬起脸:“你还装傻充愣的哄我!戚覃递给你的酒,会是假死的药?”

    成斐陷在她发间的手指一僵,沉默了下去。

    他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涵此举,难道是要在清理戚党之前,先借其手杀了他么?

    的确,这样做即便今后事发,也能把他的枉死栽到戚党头上,最是干净。

    可他不信,更不信江涵会忌惮自己。

    即便戚覃带着毒酒站在他跟前,成斐的第一反应也是戚党发了宫变以至江涵临危,可现下想想,朝堂都稳了多长时间了,怎么可能?

    暗自挣扎间,怀中的人突然道:“皇兄把假死的药换成了我。”

    苏阆抬眼,对上成斐微怔的眸子:“是他让我来的。”

    短暂的沉默间,赤卢喝饱了水,走到了两人跟前,苏阆回神,伸手拉过缰绳,向他道:“边走边说。”

    . . .

    “朕便是要他的命,你待如何?”江涵离开靠窗的桌案,走到大殿中央,才转过身来,眉间冷厉忽而尽数消弭,换回了一如往常般温和平缓的神色,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张纸来,遥遥递往苏阆的方向,另一只手食指伸出,比在嘴唇上,是个噤声的手势。

    苏阆胸口起伏不定,心里突的一跳,捏碎棋子的指尖犹在隐隐作痛,尚未散去的激烈情绪缓慢而艰难的冷却成了狐疑,转头看了眼靠着回廊静静闭合的窗牖,无声走过去,接过了那张纸。

    江涵上前一步,身形贴近她的肩侧,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你不会让他死的,不是么?”

    纸张展开,上头写着京郊偏僻的一处巷址。

    苏阆手指一顿,恍然抬起眼来。

    江涵唇角折起一点无奈的弧度,目光渺然:“他下了一盘很久很大的棋,也许从前往北境营救苏家军开始,也许从发现太师藏在书房里的遗物开始,也许从张承允入学拜入他门下开始,抑或更早,把他自己,把朕和满朝文武都算了进去,步步经营,唯独不想牵扯上你,可朕现在要自作主张,把他的打算改上一步。”

    “成斐三日后鸩酒赐死,襄南候亲奉密诏监刑,就在这里。以表妹的气性,不用朕说,你也知道怎么做。”

    江涵侧首,对上苏阆清凌凌的眼,继续轻轻道:“阿斐若真的假死,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必须以死人的身份活着,朕不想那样,何况如此一来,翻案后对朝臣也不好交代,朕思虑了很长时间,决定还是要违背他的意思,把你拉进来,不光因为你是阿斐的心上人,而是这件事只能由苏家人去做,毕竟丹书铁契若只是用来当摆设,未免太可惜了。你去救他下来,朕会压下追捕的人,也算是给你们二人挣一段清闲的日子。”

    “襄南候有多想杀了他,你我心中有数,是以三日后劫刑的事情,表妹半步都不能晚,”江涵抬手,将苏阆握着的那张纸收拢在她掌心,加重了语气,“他的命,现在押在你手里。”

    苏阆不想他原是这般打算,整个人被定住,良久,收紧了握着巷址的手,才道:“多谢皇兄。”

    江涵微微一笑:“衍州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你们先在那里小住一段时日,待朕把京中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再接你们回来。”

    第99章 洞房花烛

    一路绝尘, 赶到衍州深处时已是黄昏,苏阆引马,在一处靠近山脚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成斐仍揽着她的腰, 下巴靠放在她的肩窝上, 没有动弹。

    苏阆松开缰绳,握住了他停在自己腰间的手, 那里指尖冰凉,一路上沾染了些即将入夜的寒重湿意。

    她唤了一句:“阿斐。”

    身后没什么动静, 成斐呼吸平缓, 像是眯了过去。

    苏阆转头, 恰好能看见成斐挨着自己的半张侧脸,温润玉白的面庞有些消瘦,微阖的眼睫下藏着连日来积攒的倦意, 全闯进了她的眼帘。

    苏阆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抚他的脸,指尖在碰到他的皮肤时生生停住,没有触上, 成斐却突然睁开眼,眼底微带惺忪,看见苏阆近在咫尺的手, 一顿,旋即抬手捞住,自己贴了上去。

    苏阆被他这么一动作,身子半扭着, 一时有些不自然,生硬的抽回了手,成斐停住,锲而不舍的往前一凑,额头压住了她的鬓角:“还在生我的气?”

    苏阆被他低醇的嗓音勾的心尖一颤,别开脸轻哼一声,翻身下了马,快步走到院门前,掏出钥匙去开门。

    成斐追上前去:“都是我不好,打我骂我都可以,别气着自己。”

    “打过了,”苏阆动作停住,忽而闷闷道,“可还是堵的慌。”

    成斐一顿,旋即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捶:“那就继续打,什么时候不生气了再停下来。”

    苏阆阻住他的动作:“不要,累。”

    成斐眼神更软了:“那你教教,怎样才能让你消气,我照做好不好?”

    苏阆这才抬眼:“你说真的?”

    见他认真点头,苏阆沉默片刻,定声道:“娶我,今天。”

    成斐身形凝住,声音变得有些干涩:“阿棠,出征前我曾答允过你,龙凤高烛,十里红妆。”“我不稀罕这个!”话音未落,苏阆突然上前扣住他的腰,截断了他,“不等了,我就要今天,至少不会再横生变故,你只答我,娶是不娶?”

    宅院门前倏地沉静了下去,昏色茫茫,万籁俱寂。

    成斐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半晌,停在身侧的手终于抬起来,回拥住了她:“你嫁,我便娶。”

    从两人说定成亲开始到现在,出征落狱,生了太多枝节,好不容易有了这个空闲的机会,她实在不想,也不敢再错过。

    也只有成了亲,她才敢真的确定成斐不会让自己身涉险境,即便再出什么事,她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夫妻之名和他一起分担。

    苏阆抬眼,踮起脚尖,印住了他的嘴唇。

    成斐呼吸微滞,俯身回吻住了她,力气慢慢加重了,一手搂住她的腰,步子向前一挪,便把她抵在了门上,另一只手夺过她拿着的钥匙,摸索着开了锁,院门被推开,两人便从门外亲进了门里,苏阆还没能透口气,又被他压到了墙边,良久,察觉到成斐动作轻柔了下来,苏阆才得以别开他的吻,靠着墙壁,喘息着道:“赤卢驮着的箱奁里有双烛和酒,红帐嫁衣…”

    成斐停住,放开了她,亲了下她的额:“嗯,待沐浴更衣之后,我给你梳妆。”

    . . .

    澄明夜色无声沉将下来时,成斐挽起苏阆的发,簪进最后一支发钗,拉过她的手,步出房门,两人相携,对着天边那弯纤细如银钩的娥眉明月拜了天地。

    成斐什么话都依了她,看向她的双眸里满是宠溺爱意,可在这深沉满溢的情绪里,苏阆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埋藏的歉疚。

    苏阆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她此时身着大红嫁衣,衬的眉眼愈加清凌姝丽,勾唇的样子极美:“阿斐,我很喜欢这样,没有宾客,没有应酬,没有排场,没有其他任何事,只有我们两个人。”

    成斐无言,怜爱地抚了抚她的鬓发,拦腰将其横抱起来,回到房中,扶她坐到榻边,执起案上酒壶,倾满两盏,分给她一杯,声音温和而郑重:“与子合卺,同子共老。”

    苏阆接过,顺从地随着他挽过自己的手臂,饮尽了杯中蜜酒,成斐把空盏放到一边,拔.出她发上簪饰,大把青丝倾泻在指间,成斐分别剪下两人的一缕发,用红绳结在一起,压放在了枕下。

    周围安静了下来,一双红烛无声燃着,照亮一方沉寂的内室,火苗轻轻跃动,苏阆顺目,握住了他的手:“拜过月神,交杯结发,我们便是夫妻了,不许,不许再离开我。”

    成斐将她拥入怀中:“嗯,不离开。”

    苏阆一笑,眼角却有些泛红,成斐捧起她的脸,轻轻亲了下她的眼:“是我不好,别哭。”苏阆鼻尖一酸,点了点头,他的吻慢慢下移,略过她微湿的睫羽,鼻梁,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

    柔软温凉的触感传来,苏阆的手自他臂下穿过,紧紧扣住了他的背,试着去回应。

    成斐的身子倾了下来,两个人齐齐压倒在榻上。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浓重了,伸手一把扯落帐纬,大片耀目的红流光般泻下,将两人完全隔在了榻里。

    苏阆睁开眼,帐子里朦朦胧胧的,只有些微烛光渗漏进来,在他俊逸的面庞上拢上一层暗昧的影子,看不大清楚,成斐一遍又一遍的吻她,嘴唇也慢慢下移,吮过脖颈,覆在了从她领口里渗漏出来的肌肤上,察觉到苏阆的手一颤,抬起了脸,苏阆眸中柔波潺潺,咬了下唇:“怎么了,夫君?”

    成斐心头一撞,又俯下身去,继续吻她:“阿棠,替我摘冠。”

    苏阆轻轻舒了口气,不顾他移往自己腰间的手指,抬手,拔掉了他发中银簪,发冠应声而落,滚到一边,成斐半束的发倾下来,挨到了她白腻的颈上。

    腰封被他抽离,衣襟向两边敞开,苏阆攀着他的颈,宽绰袍袖顺着胳膊滑落,露出一段白洁的手臂,身段半掩,心头似有小鹿砰砰乱撞,想抬手去遮挡,却被他捉住了腕,长袖从臂上滑脱而出,大半衣衫都被褪了下来,脑子里顿时糊成一团,什么也想不清楚了。

    两人挨的极近,几乎能听见彼此隐隐加快的心跳,眼睛半睁半闭间,听见成斐在她耳边轻轻道:“阿棠,我继续了啊…痛的话告我一声…”他的嗓音有些沙,极是惑人,引她情动。

    苏阆大把青丝斜堆于枕边,和他垂下的发交织在一起,肩膀轻轻一颤,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却又好像没准备好,那件事情就这么水到渠成的来了。

    雕绘龙凤的红烛慢慢消短,滴落的烛泪也交融在了一起,帐纬里不时传出几声压抑吟哦,断断续续,时紧时松,像一把小银钩子,撩拨的人心神发颤,半夜才逐渐消弭,成斐才回身躺至苏阆的身侧,她便软在了他的臂弯,沉沉闭上了眼。

    成斐轻轻拨开她被汗沾湿贴在额角的发,俯身亲了一下,挨着她躺了下来,温声道:“睡吧。”

    苏阆早已倦极,浑身酸软的要命,原本执惯长剑的手也好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手蜷在他胸前,一手无力地搭在他腰间,哪里还有精神去回答他的话,嘴里含含糊糊嘟哝了一声,便沉沉陷进了梦里。

    (看作话呀→)

    第100章

    二月的第六日, 正是休沐的时候,江涵也没再批阅奏折,抬眼扫了一圈殿中众人, 眉梢微微一挑。

    今天的甘露殿里, 倒是从所未有的热闹。

    “就是他惊了我的马,”柔伽扬手, 一指对面苏城,看着江涵气哼哼道, “车底差点儿没掀起来, 您看我头上碰的这包!”

    江涵顺着柔伽的手指望去, 只瞧着她的额光滑平整,什么都没看见,目光落在她手上, 却一定。

    倒不是长得多么好看出挑修长纤细,反而肉肉的,手背上还有两个小旋涡,指尖也圆润可爱, 像藕芽儿初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