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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其他丫鬟想出去报信的却被四个轿夫拦住,反抗不得,急的团团转,荞荞被推的跌在地上,手臂登时就被擦出了血,她转脸,使劲咬唇,倏地爬起身,朝已经高高举起锄头的壮汉一头便撞了过去。

    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生生将那男人撞的退开了几步,荞荞心一横,不顾另一边落下来的锄头,扑上前去,双手紧紧抱住了海棠的躯干,整个人都牢牢贴在了树干之上。

    男人下的力气很大,已经重重落下,哪里还收的住,朝着荞荞的腿便刨了过去,下一刻就要鲜血迸溅,丫鬟们皆惊叫出声,本能地紧紧闭上了眼,千钧一发间,院门处突然传来一声冷喝:“住手!”

    随着叮的一声脆响,一把长刀腾空飞来,竟将那柄沉重的铁锄生生砸飞了出去。

    荞荞以为自己少不得要断腿了,只管死死抱着那嶙峋树干,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半晌,鼓起勇气睁开了一只眼睛。

    戚葭也被吓了一跳,猝然转头,不过转瞬,脸上血色尽失。

    成斐就站在她眼前,平日一向温和的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凛凛寒意。

    他的眼睛落到荞荞红肿的面庞上,眸中墨色蓦地更深了,示意身后方临去将她扶下来,转向戚葭:“你在做什么?”

    戚葭眼中腾地窜上一层惊恐不安的神色,被他的目光吓的后退两步,好大会儿才抚着胸口道:“成…成侍郎怎么来了?”

    荞荞从睫毛底下看见成斐的脸,眸子登时便被点亮了,慌忙想站起来时,却发现小腿已经不争气的软了,竟没力气脱离树干,方临上前将她扶住,才将将离开那棵海棠。

    好姑爷,来的太是时候了。

    荞荞被方临虚虚扶着走到成斐身边,才想到自己的左脸还肿着,不想太丢人,忙将垂在鬓边的额发捋了捋,拉过几绺来,好歹遮住一点,才俯身行礼:“侍郎。”

    成斐近瞧,方见她的脸颊已经肿的老高,其上还挂着几道血印子,想是打的极狠,眉目更是沉了几分,吩咐方临带她下去敷药,才又转向戚葭:“小姐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戚葭脸色愈白,眼睛中蒙上一层无辜而茫然的神色,手还抚着心窝,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侍郎…我近来肠胃甚是不适,大夫说需以海棠根茎入药,尤其要龄高根深的,现采现用的才好,我左右无法,只好带人来这里,想着从边角处刨些须子便好了。”

    成斐听完,却冷笑了一声:“戚小姐遇着庸医了,调理肠胃的是秋海棠,和海棠根本半点关系也没有,何故来这院中毁我阿棠的心爱之物。”

    他抬眼:“还是说,这就是贵府的家教?”

    他直接挑明,话说的极重,一点情面都没留,听的戚葭双肩微微一晃,眼圈登时红了,以袖掩面,转身匆匆离开了院子。

    一行人抬着轿辇追了出去,不多时便没了影儿,丫鬟们都松了口气,朝他行礼致谢,成斐望着那株蓁蓁茂茂的海棠树,随意摆了摆手。

    其中一个道:“侍郎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得了空,过来瞧瞧。”

    成斐抬手指指苏阆的房间,那里门扇紧闭,倒没有落锁:“我可以进去么?”

    “当…当然!”丫鬟们忙不迭点头,又恢复了平日里活泼喜人的小模样,皆笑着一窝蜂出了院子。

    姑爷睹物思人,再搁这儿杵着岂不惹人嫌。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了成斐一个人,偶有微风穿过,引得枝叶飒飒轻响,他引阶至门前,手在门棱上停了片刻,推门而入。

    房中久久无人,空荡荡的,苏阆不喜摆设,外厅中只有一案一桌,贴墙一个置物架,与内室隔开的地方架着一道六扇屏风,几张圆凳也在桌子底下码的整齐,更显空旷,门扇被推开,吱呀一声响,几乎能听见荡在房中的回声,此情此景就愈发寥寥,成斐顿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窗下的长案上摆着一只白玉瓶,里头是空的,只是依稀还留着海棠花的味道,上次他来这里时还是个春末的午后,苏阆正靠着案面浅浅睡去,因畏热早早便换上了襦裙,屈起膝弯歪坐在地席上,裙摆流水般泻下,一直覆盖住她的脚背,长发半拢着,肩头逶迤了大把的青丝,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她长长的睫羽、微翘的唇角上,投下些许旖旎的阴影,手边还放着一本摊开的《曳窗记》。

    当真是姝丽从容,岁月静好。

    成斐眼中沁出一层柔软的意味,走到案边,抚了抚空荡荡的案面。

    他眼角余光触到了案角摆着的一奁物什,眸色一顿,转过脸去,视线落在了案角的那方盒子上。

    第62章

    很精致的镂花漆盒, 只是落了锁,静静躺在那里。

    成斐原本没想动,可不过看了两眼之后, 神思好像被它吸住了似的, 好像不知从何地伸出了一只小勾子,诱使着他伸出手去。

    终于, 他将其拿起来,摇了摇。

    盒子里头很轻, 晃起来也没什么声响, 但确实是装着东西的, 成斐想了想,终又放下了,盒子的一角已经沾到案面之时, 挨着窗的墙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叮铃一声脆响。

    成斐定睛去瞧,竟是一枚钥匙。

    想是这钥匙原本就夹在盒子与墙壁之间,因挨的紧, 把它夹的立了起来,现下盒子被移开,自然便倒在了案上, 这才敲出声响。

    钥匙就放在盒子后头,想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罢。

    成斐的手在半空纠结的停了半晌,最终甚无德地拈起了那枚钥匙。

    打开盒子的一刹那,他的神色微微凝住了。

    满满一盒皆是雪白的绣线和缥色的绸布, 右上角独辟出一格来,盘放着什么东西。

    成斐似猜到什么,将其拿了起来,缝了半条的腰带慢慢被展开,缠握在了他手中。

    陈中素来有定亲后姑娘赠情郎一条腰带的风俗,成斐当初考虑二人婚事时,也曾有那么一个念想一闪而过,当然也只是一闪而已,毕竟在苏阆这边,针线女红那就是条死路,却不料她竟有心至此。

    成斐几乎能想象到苏阆强捺着性子坐在案边,一针针引线穿绣,认真又为难的模样了。

    真实的触感摩擦在指间,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好像一瞬间枝枝蔓蔓的,全开出了花。

    阿棠,早些胜归。

    彼时大陈北境的开河长戈横空,战云翻滚,兵马踏地声恍若奔雷,密密将人携裹在内,到处都是弥漫的血腥。

    同狄军新一轮的交战早就开始了,现下已然将近白热,原本镇守北口的军士亦倾兵而出,同狄中五营之军激战正烈。

    锵的一声,两只长矛斜斜从苏阆肩头擦过,被她用长剑一招挑起,在空中嗖然旋过两朵刃花,狠狠朝四周敌兵甩过去,刹那间鲜血飞溅,马蹄周围砰砰几声闷响。

    苏阆猛地直起身,越过混战兵士,将目光锁定在了其中马上的一名狄军将领身上。

    不止他一个人,他的身后还跟着许多兵士,跟着他的马蹄进退推循,好像暗中较成了一股劲,在陈军中搅滚翻腾。

    兵伍行列,相容纵横,走沙成阵,分阵聚合,看似无章,实为…

    阵眼。

    苏阆眼睛微眯,猛地一夹马肚,提剑杀了上去。

    千刃激错,长剑一路挑开血光战影,策马迎上将领照面砍来的偃月刀,寒兵相接,铮的撞出几颗火星。

    收割小兵的活做的久了,对方一招砍下,竟让苏阆产生了一种势均力敌的压迫感,四周肃杀的声浪恍然消弭,耳边全是刀剑相撞的沉沉密音,战中似乎只剩了对面这一个人。

    苏阆稳住心神,握紧了手中剑柄。

    利刃外煞气成形,压的人几乎喘不上气来,两人缠斗在一块,手下招式皆化成了道道罡风,直逼的周围兵士不敢靠近,苏阆到底是女子,力气上不免弱几分,对方又占了长兵的势,偃月刀携风砍来,若非她灵巧,每招都能险险化过,刀锋都能将她削下一半去,马上几个回合下来,已然有些虚脱。

    当的一声巨响,长刀迎风砍下,被她一剑架住,直震得她手腕发麻,那刀受到阻碍,攻势却丝毫不减,意图破剑朝她劈来,寒刃凛凛,直冲她的额心而去。

    两臂酸疼不止,握剑的手被越压越低,刀锋也离她愈来愈近,几乎能察觉到刃尖扑到肌肤上的血腥气息。

    对面敌将的眼中已经闪现出一抹急切之色,只消再前进一分,那刀尖便能刺人她的眉心,压掉她剑,要了她的命!

    腕箍闪着的银光映在她眸子里,凌凌双眉更冷了。

    不能输,不能死。

    苏阆猛地睁眼,胸腔里溢出一声绝地反抗的厉喝,两脚骤然脱离马镫,后腰往后一撤,整个人贴着利刃和刀柄往前滑去,任由长剑在刀柄上刮擦出一溜火花,竟直接越过赤卢,腾身到敌将眼前,脚尖点过刀柄,眼中杀意雪亮。

    不过电光火石间,长剑破开铠甲,透背而出。

    敌将的思绪甚至还停留在如何将手中长刀刺入她眉心的那个瞬间,身子便倒了下去。

    周围狄兵骤失龙头,恍然乱了阵脚,苏阆飞身跃回赤卢背上,举剑大喝一声“杀!”便率先冲入了敌军阵中,身后兵士眼见得敌将已经亡命,敌兵渐乱,相形之下士气大增,原本僵持不下的战局很快便显了高低,一时间攻势愈猛,狄兵渐渐不敌,不多时两兵已然反向往北推行了好几里。

    狄兵旗偃鼓息,开始后撤,苏阆迅速领兵规整,下令追击,兵马曳地声匝匝入耳,众士踏过混乱辙印血痕,绕过战尸一路追出,只差给残兵最后一击,兵士们满心鼓舞,持戈并进时,身后忽而响起了突兀金声,报信的兵士驱马追上来,手中举着中军帐的旗子,一应大喊:“苏副尉!追的太远了,将军命令收兵!”

    命令收兵——

    苏阆不可置信的回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迎风朝那信兵喊了一声:“什么?”

    狄军失首,未及归营,正是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的好时机,收兵?

    “追的太远,恐中埋伏,将军有令,尽快收兵——”

    身后绝大多数兵士皆是王军拨调出来的,听见这一声,即便不情愿,还是停了下来,苏阆亦知军命不可违,只好扯住缰绳,远目望着越撤越远的狄军,愤愤将手中长剑一甩,调转马头,咬牙道:“整队,归营!”

    . . .

    成斐回到府中时,苍阳已经灌饱了酒,倒在地席上呼呼睡去,房中鼾声一起一伏。

    他原本是打算明日再去苏府瞧瞧的,彼时苍阳摇着酒葫芦,懒懒道:“老夫建议你少拖,现在就去。”

    成斐笑了笑:“晚生在这里,又不妨着您喝酒。”

    苍阳摆摆手,无所谓的哎了一声,用一种看小子的沧桑眼神道:“我们做占卜这一行的,看人比看事准,你方才撂下的那个姑娘,”他匝匝嘴,一指心口,“这儿不行。”

    成斐道:“她于我本就没有半点关系,行不行又有什么要紧。”

    苍阳瞧瞧案角:“你这小子懂不懂女人?”

    成斐看他一眼,很想说不懂,我只懂阿棠。

    苍阳呸了自己一声,又改口:“懂不懂心眼小的女人?那个谁,你把她拒走了,她有气不能朝家里发,不能朝你发,她能去哪?你的小娘子有没有留什么心爱的东西,心疼的人在府里头,还不快去护着。”

    他果然不如苍阳会看人。

    成斐轻轻唤他:“先生。”

    苍阳裹着宽大的长袍哼哼两声,惺忪睁开眼,成斐道:“先生若困了,且到榻上歇着吧,地上容易着凉。”

    苍阳看见是他回来,睡意随即散了不少,坐起身道:“如何了?”

    成斐垂眼淡声:“先生说的很是,戚葭入宫一事,该怎么办,皆由先生做主吧。”

    苍阳将酒壶滚了两滚,自行站起来往榻上走去,打了个呵欠道:“什么样的人安到什么样的地方,才是各得其所,没啥好怜悯的,这芸芸众生呦。”

    成斐欠身表示受教,而后无声退了出去。

    第二日江涵与太后说明苍阳现于京中,愿为戚葭行卜,太后亦不是不知苍阳大名,听其愿理一趟俗中事,大为欢喜,好生将其接入了王宫。

    苍阳行头都备齐了,有模有样的由中官领着进去,推演八字,钻凿龟甲,唯独没碰他供的跟宝贝似的那三枚大钱,末了平白而肃然的对太后道:“戚女虽有凤命,却未及成凤之时,入主中宫反妨碍自身,毕竟才逢舞象之年,后基未稳,可从五品起,缓缓拾阶矣。待时机成熟,再及后位,方可福及夫妻。”

    时机成熟,苍阳暗忖,谁知道时机什么时候成熟,左右到时候都已经替师祖报完恩,做他的自在老半仙儿去了。

    总之能把这一位唬的一愣一愣的就没差。

    在宫中耗了两个时辰,苍阳目的达成,揣着赏金慢悠悠出了宫门。

    太后乐呵呵的,将戚葭召入宫中,拉着她的手含笑开导:“入了宫虽只是个才人,哀家与皇帝都是宠着你的,再者中宫之位,早晚是为你留着的,哀家只等你来,再给哀家生个好孙儿,这辈子便没什么遗憾了。”

    戚葭另一只手掩在袖中,攥的死紧,鼻息里全是太后宫中悠悠檀香的味道,半晌,千恩万谢的应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