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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节

      可她的直觉告诉她,顾觉非那个并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卫仪是知道的。

    说实话,她其实颇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只是顾觉非毕竟已经来了,而且防备警惕,半点不像是还想让她与卫仪继续交流下去的样子。

    所以此刻她只能在疑惑之外,露出礼貌的笑意,并不插话。

    顾觉非的神情却因此彻底冷峻了下来,平直的唇角嘲弄地一勾,竟是冷冰冰笑道:“那臣就想问了,贤妃娘娘到底想对拙荆说些什么?”

    那是不含有半点感情的眼神。

    看着她不仅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甚至是一个对手,一个一旦反抗他就要被他毙命于刀光剑影下的敌人!

    卫仪少女时的幻梦,几乎都因他而生。

    可是她从未想过,竟有一日会被他以这样无情甚而杀戮的眼神注视,偏偏他将陆锦惜挡在身后的身影又是如此地柔情缱绻。

    只不过并不是给她的。

    她曾以为顾觉非不爱自己,不过就是因为他此心不是人心,没有什么凡俗世间的感情,从来学不会爱人。

    甚至入宫那年,面对他的冷酷与残忍,她还在心中为他辩解。

    她告诉自己:

    我别无选择。顾觉非是对的。他只是不爱我。而不管他爱或者不爱,她都必须要进宫。所以自愿也好,被迫也罢,结果都一样。

    可今时今日,卫仪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顾觉非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他有心,有情,有爱,只是让他动情、动情也爱上的那个女人,不是当年的她,也不是此刻的她而已。

    这一个瞬间,卫仪一个恍惚,竟险些流下泪来。

    可她忍住了。

    她微微地仰起了头,维持着自己脆弱而可怜的骄傲,平静地对顾觉非道:“我要你帮我。”

    我要你帮我。

    没了那尊贵的“本宫”的自称,也没了先前与顾觉非针锋相对的算计与嘲弄,更没有了那真实的凄怆与可怜。

    卫仪这句话,直截了当。

    顾觉非看着她,没言语。

    卫仪便慢慢地笑了起来,面上没有半点泪痕,心底最深处却仿佛有一注血汨汨地往外流淌。

    很痛,钻心。

    她没有看陆锦惜,只道:“顾觉非,当年是你对不起我,你欠我的。”

    顾觉非的目光,像是外面飘着的雪。

    他听着她的话,看了她许久。

    但一如她方才那一句“帮我”一般,他没有对此做出任何的回应,只是转过身来,拉了身后陆锦惜的手,眉眼弯弯地笑道:“天冷,你受不得寒,我们回去吧。”

    陆锦惜便被他不轻不重地拉着走,一步步出了回廊。

    只是站到湖边那石亭下的时候,她终于是没有忍住,向着那湖面回廊中望了一眼。

    漫天大雪。

    宫灯明亮。

    世人眼中六宫独宠的尊贵女人,就孤零零站在那回廊上,一身华丽繁复的宫装仿佛带着一种命运赋予的厚重,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

    在她回望的目光注视里,她只扶着一旁的廊住慢慢地站稳了,站直了,所有的软弱与狼狈都在这一刻消失于她犹带着几许泪光的眼底。

    片刻后,连泪光也没了。

    重重宫墙锁住的湖上,又是那个聪慧、高傲且不服输的贤妃卫仪。

    ☆、第178章 第178章 变生

    “不是跟你说过了, 小心她, 不要与她接触吗?”

    离了那一片平湖, 走在出宫的路上, 顾觉非脸上的笑容便慢慢消失了,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责怪。

    陆锦惜随他一道走着,可方才所见卫仪那姿态,却不断在她眼前回闪,甚至还有那惹人怀疑的一句话。

    她知道, 这是“攻心”。

    可她并不是因此怀疑顾觉非,只是觉得很好奇, 同时也对这一位宠妃有一种难言的感觉。

    “是她先主动来找我的。”陆锦惜淡淡地一笑,也回眸看他, 道,“好歹也是如今怀有龙嗣、宠冠六宫的贤贵妃, 我哪里能推拒?”

    “有什么不能推拒的?”顾觉非那墨画似的眉峰一扬,竟直接道,“她来找你你走,便是她心里再不满,又能怎样?总不至于为这些许的小事闹到萧彻跟前儿去吧。你聪明, 她也不傻的。”

    “这倒是了……”

    卫仪是不傻的。

    陆锦惜将今日这一出的前后细节一联系, 轻而易举就拼凑出了事件的全貌。

    说什么“攻心”,只怕要挑拨离间是在其次,她真正的目的不过是借由她,引来顾觉非罢了。

    因为当年顾觉非连她的信都不看。

    偏偏这时候的卫仪, 是有求于顾觉非的。

    “顾氏一门与卫氏一门向来分庭抗礼,可如今顾氏已经有了你这个新的掌家人,卫氏之中却还无一人能扶起来,都是一群阿斗。卫太傅年纪与老太师相仿,即便再能撑,也撑不了几年了……”

    陆锦惜一面走,一面说着。

    “偏这节骨眼上,贤妃有孕。这些年她宠冠六宫,即便手段再圆滑,怕也结下了不少的仇怨。朝上卫氏一旦衰落,她在后宫中的日子绝不好受。更遑论腹中有骨肉,势必沦为旁人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先前孙雪黛才会说,她是怜悯卫仪的。

    面上光鲜罢了。

    暗地里到底潜伏着多少危机,私底下要防备多少暗箭,都只有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卫仪才清楚。

    陆锦惜不由叹了一声:“她是想以旧日的某一件事情绑架你,未雨绸缪。即便不让你为她所用,也希冀你保她一时。”

    甚至……

    若得皇子,再推皇子上位。

    前后卫仪的话都说得很隐晦,可落在她眼底却是如此清晰。

    顾觉非沉默了下来。

    陆锦惜便问:“你过来得这么及时,该是有人去前面通知你了。我猜,是孙雪黛吧?”

    “确是。”

    顾觉非点了点头。

    陆锦惜笑了一笑,显然觉得这一位唐侍郎夫人有些意思,但并不深究此事的细节,反而又问:“那你准备帮她吗?”

    顾觉非摇头。

    陆锦惜奇怪:“为什么?”

    顾觉非心里面有些生气,看着她寻寻常常的表情,很想伸出手指头来戳她脑袋,质问她“你真想我帮吗”,可临了又强将火气压下去,冷冷道:“帮不了。”

    卫仪也是个蠢的!

    也不看看如今的朝堂是什么局势!

    这三年半来他为了迅速积累自己在朝堂上的资本,明里暗里逼迫着萧彻做了很多他未必愿意做的决定。

    可以说,昔日的情分已差不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顾觉非若再想要插手后宫,甚至插手到立储的事情上,那无疑是要本就已经有些忌惮他的皇帝往死里猜忌他。

    顾氏与卫氏,只能分立,不能合流。

    他承认,若严格算起来,自己的确算是不大对得起卫仪,可有关于两族之间的关系,他的认知从来最清醒。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顾觉非一清二楚。

    就算他日卫仪真的被人害死在了宫里,或者成功诞下皇子之后重蹈她姑姑先皇后卫嫱的覆辙,他也无能为力。

    因为他不是薛况。

    他不想谋反,争权夺利只是为了有个挥洒才能的地位,以求这天下太平安生。

    这般的回答,显然有些不在陆锦惜预料之内。

    顾觉非握着她的手,走在宫中的长道上。

    出了一道宫门,外面就是太极殿两侧高高的回廊,雪已经很大,宫灯下盖得一片白,与这过年挂着的大红灯笼一起,装点得整座禁宫辉煌至极。

    “你不继续问点别的了吗?比如她没说完的话,以及我跟她之间的事情……”

    他走在廊下,看了陆锦惜一眼。

    陆锦惜摇摇头,心里面清楚得很:“大家都是聪明人,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觉得她会告诉我后面的话。所谓的‘把柄’,只有在没有被旁人得知之前才是‘把柄’,一旦已经传得到处都是,她还如何利用这一点来拿捏你?至于你与她之间么,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不会。”

    顾觉非终于笑了起来,是那种忍不住的笑,满意的、满足的笑。他在廊下停住了脚步,拉着陆锦惜的手,让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可若有一日我真成了阴险卑鄙、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陆锦惜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挑眉道:“这一点,我难道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

    顾觉非看着她,没说出话来。

    陆锦惜一下笑出声。

    接着竟是在顾觉非那目光注视之下,凑过去,轻巧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颇有一种盖章表示“这人属于我了”的意思。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若真是个十成十的老好人,岂能入得我眼?”

    爱的,就是他坏。